第24章 朋友

朋友

第二天早上,林笑的腸胃便沒大礙了,只是臉色還不太好,神色萎靡,眼圈發青。

關敬棠說道:“今天你好好休息,不要去樓下了,我一個人看店。要不,今天休息一天?”

“那怎麽行!”林笑嚷道:“少營業一天,你曉不曉得要損失掉多少鈔票?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等下我就下去給你幫忙。”

說着林笑就要掀被子下床,被關敬棠一把按回到床上。關敬棠板着臉,嚴肅道。

“幹什麽去?乖一點,你今天哪裏都不許去,就在床上休息。自己測量體溫,我去熬粥。”

林笑撇了撇嘴,乖乖地将溫度計夾在腋下。關敬棠下樓去煮粥,米香味自下而上飄上來,空氣裏滿是香甜的味道。林笑蜷縮進被子裏,舒服地打了個滾,幸福地笑彎了眉眼。

咖啡館今天果然沒有營業,林笑表示了抗議,被關敬棠摁在床上“揍”了一頓,只得作罷。飯後,兩人去露臺上悠閑地曬日光浴,他們一人一張躺椅,并排半躺着。陽光和煦,微風輕柔,擡眼望去,波光粼粼的黃浦江與光輝璀璨的東方明珠盡收眼底。

關敬棠看書,林笑玩手機,一起享受着難得的假期。

林笑用腳去勾關敬棠的小腿,撓對方的腳心。關敬棠晃了晃腳丫子,笑道。

“別鬧,我在讀書。”

“今天看的什麽?”

“美國作家安迪·威爾的《火星救援》,很好看。”

“那不是電影嗎?馬特·達蒙主演的,他各種被救援。”林笑忽然眨眨眼,狡黠道:“老關,如果我也被困在火星上,你會不會去救我?”

“救。”關敬棠頭也不擡,想也不想便道:“就算你被困在太陽上面,我也會去救的。”

“十三點啊。”林笑笑道:“困在太陽上,我早就被燒死了,怎麽救?”

關敬棠擡起頭來,思忖片刻,雙眸雪亮,如浩浩星辰,灼灼烈日。

“那我也要去的,我陪你一起葬身火海。生同衾,死同穴,讓老外也曉得我們中國人的毅力與浪漫。”

林笑眨眨眼,眼睛亮晶晶的。他輕輕地踢了踢關敬棠的腳,說道。

“亂講什麽,我們都會好好地活着……看書看書!”

林笑繼續玩手機,忽然微信提示音響起,他發現自己被拉入了一個新群,叮咚叮咚一陣響,群裏發來了很多照片。

群裏只有四個人,他、關敬棠,張新橋和章荟,圖片內容都是在東京旅行的照片,有上野公園的櫻花、紅白相間的東京塔、游人如織的淺草寺以及精美的生魚片和壽司拼盤。還有幾張章荟和張新橋的合影,章荟背着手,笑容恬淡,令見者舒适;張新橋則擺出了各種傻乎乎的剪刀手,笑容燦爛,眼睛裏滿是欣喜的光華。

林笑發了個大拇指的表情包,并回複道。

笑對每一天:景色真美!看來你們玩得蠻開心的呀。

棠棣之華:祝二位旅途愉快。

一個陌生號,應該是章荟,忽然說道。

人生淡如茶:二位老板,加個好友?

林笑和關敬棠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臉上都有幾分受寵若驚的表情,分別加了章荟,又不約而同地去看他們兩口子的朋友圈。張新橋是個超級富二代,據說在北京也頗有根基,和那邊的幾個世家關系匪淺,可謂在政商兩界都手眼通天。而且他在娛樂圈裏也有些人脈,和幾位很火的明星都吃過飯,其中就有最近人氣頗高的男星喬雲彬。

但張新橋的朋友圈卻相當樸素,沒有一點炫富內容,也很少涉及個人隐私,全都是些夜來香的宣傳廣告,比如今天推出了某某新菜品,明天将會推出某某優惠活動之類的。就連他這次去日本,也沒有發任何動态,只在群裏單獨發了些照片。

而章荟本人呆板無趣,朋友圈卻發得相當勤快熱鬧,而且章荟還會寫詩,每發一道菜、一張風景圖或一杯茶水,都會配上幾句小詩,有現代詩、五言七言古詩,甚至還有十四行詩。林笑是理工科學生,文學造詣不行,卻也覺得那些詩句寫得相當不錯,頗有幾分意境和文采。

林笑說道:“沒想到這位章主廚,這麽喜歡發朋友圈的呀,還會寫詩?我還以為他那種性格,看起來冷冰冰的,肯定不大好相處的,沒想到這麽平易近人。”

關敬棠笑道:“這不是很好嗎?多一個朋友是好事。”

林笑的朋友不多,除張新橋外,也沒幾個能夠說得上話的好友了,關敬棠是希望林笑能夠多交往幾個朋友的,男性女性都好。想了想,關敬棠又說道。

“本周五參加高中同學聚會,跟老同學們見面,好好聊聊。大家在高中時期,關系都是不錯的,不要斷了聯系,少年同窗友誼是很珍貴的回憶。”

林笑說道:“他們跟你關系蠻好,跟我又不算親近,也就是在高三的時候,他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帶着我一起玩的。我現在去跟他們套近乎,會不會顯得我虛僞?”

林笑念高中時,幾乎是個透明人,剛入學時性格陰郁、生人勿進;後來開始努力學習,沒有時間精力去維護同學關系。高三時他和關敬棠變得親近起來,也開始融入男生圈子,偶爾和大家一起吃飯、打球、去圖書館什麽的。

關敬棠說道:“我哪有那麽大的面子,他們願意跟你玩,是因為你招人喜歡。再說了,人與人之間,就是要靠着套近乎才能親近起來的,世上哪有那麽多自來熟?”

林笑踢他,并笑道:“念高中的時候,你就是在故意找我套近乎?怎麽,看我長得帥?”

“是呀,難道不可以呀?”關敬棠站起身來,說道:“只允許女同學給你寫情書、送零食,就不允許我追求你呀?不是要講男女平等嘛,不能這麽厚此薄彼,輕男重女。好了,你繼續曬太陽,我去燒飯。中午吃手擀面,煮得軟一點。”

“我要肉絲和爆魚做澆頭。”

“還澆頭嘞……你的肚子沒事啦?”關敬棠笑道:“吃素面,番茄炒雞蛋。”

林笑撇嘴,跟貓似的伸了個懶腰,閉起眼睛來專心曬太陽。忽然從樓下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其中還有個熟悉的女聲,那位白小姐竟然又來了!

林笑頓時警覺,翻身坐起,跑到露臺邊,抻着脖子向樓下看去。果然看到關敬棠正和白小姐,兩人面對面站在小花園裏,正在說着話。

中午陽光熾熱,林笑只覺得渾身燥熱難捱,熱得都有些窒息了。

樓下二人的聲音有些小,林笑在樓頂聽不大真切,只能隐約聽到關敬棠在說什麽“還沒說、他不曉得、我不知道……”這一類的詞句。他心中咯噔一聲,那種不安感再度泛起波瀾。

白小姐則顯得有些急切,表情嚴肅地不斷說着什麽,說到激動處,還去抓關敬棠的胳膊。

關敬棠的嘴角緊緊抿着,這個表情林笑再熟悉不過了,每當關敬棠露出這種表情時,就說明他已經相當不耐煩了。果然,關敬棠做了個“請離開”的手勢,林笑隐約聽見。

“……我現在不想談這個……做不了決定……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白小姐不再說話了,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轉身離開了他們的家。

林笑站在樓頂上,愣怔了許久,表情十分複雜。而關敬棠也站在樓下的陰影當中,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更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第二天,林笑身體康複,HOME咖啡館照常營業。往後的幾天裏,那位白小姐再也沒有光顧過,關敬棠沒有提那天的事情,林笑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從來沒有過問。

周五晚上,高中同學聚會的場地定在了距離育才中學不遠處的一個家常菜館裏。這家小本幫菜館頗有些年頭,在他們讀書時就在了,那時他們放學後,偶爾會結伴來這裏吃東西。在日新月異的上海灘,它還能維持曾經的價格和味道,實屬不易。

晚上七點,咖啡館提前打烊,關敬棠和林笑在衛生間裏捯饬自己。

林笑穿着那身新買的衣服,正在對鏡往頭發上塗抹發膠,關敬棠選了一身淡藍色的休閑西裝,正拿着兩條領帶在脖子上來回比劃着,問道。

“笑笑,你快來幫我參謀一下。這兩條領帶,哪條比較合适?薄荷綠的是不是顏色不太搭?深藍條紋的是不是又太花哨了……”

林笑從鏡子裏瞥了對方一眼,說道。

“你都穿休閑西裝啦,還搭配什麽領帶?”

“要配的。”關敬棠堅持道:“不配不好看,領口處空空蕩蕩的。”

“不是你自己講的,同學聚會而已,沒必要搞得這麽正式。你現在又是做什麽,關先生,做人不好這樣雙标的呀。是不是你故意想讓我打扮得醜一點,好襯托出你的英俊優雅?哦喲,沒用的,念高中時,我才是第一校草,你是第二,我收到的情書也要比你多一倍。”

“小壞蛋,竟敢這樣貶低你的老公。”關敬棠笑道:“我習慣戴領帶的呀,只要穿西裝,不管是禮服、職業裝還是休閑裝,我都習慣脖子上有點東西,要不然總感覺缺少點什麽……不好,這兩條的顏色還是不好看的,我再去選一條。”

“天吶!”林笑崩潰道:“你已經糾結半個鐘頭了!你怎麽這麽臭美?都說gay精致,你還真是這樣!……老關!你的電話響了!是個陌生本地號碼。”

關敬棠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随手挂斷,并說道。

“廣告推銷,懶得接了。這條怎麽樣?你幫我戴好。”

林笑接過那條米白色的絲質領帶,替關敬棠穿戴起來。兩人距離很近,他們都噴了香水,關敬棠是檀香,林笑是柑橘香,兩種香氣在空氣裏奇妙地糾纏、融合在一起,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非常迷人。關敬棠湊過去,吻了下林笑的嘴唇,聲音沙啞道。

“笑笑,你真漂亮。我愛你。”

“我也愛你。”林笑不喜歡配飾,也不耐煩研究其佩戴方法,将手裏那條又軟又薄的帶子打成個難看的死結,一甩手道:“好難弄。我是土狗,弄不來的,還是你自己去想辦法吧。”

“你——”關敬棠哭笑不得道:“這像什麽樣子?狗繩也比它整齊。不會打領帶就早說,弄得皺皺巴巴,很不好熨燙的。”

林笑用手指去勾那“狗繩”,嘿嘿壞笑着說道。

“不滿意?那我們分手好了,你去找個既賢惠又有品位的老婆好了。”

關敬棠湊過來,在林笑那粉嫩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笑罵道。

“小赤佬,講什麽屁話?上次買的套子還有剩下吧,不然今晚都用掉好了……”

耳朵是林笑的敏感地帶,被這麽一咬,腰都酥軟了,忙推開對方說道。

“好了,不要鬧,否則今晚不要出門了。”

關敬棠又伸手捏了捏那紅透的耳垂,這才轉過身去,繼續擺弄那條領帶去了。

樓下忽然傳來張新橋的聲音:“關老板,林老板?二位在不在?”

關敬棠微微蹙眉道:“他怎麽總是不請自來,別人的家,總是推門就進。”

“他就是那種性格,都是熟人,計較什麽。”林笑說道:“我先下去,你弄好早點下來。”

林笑下樓,張新橋和章荟都在一樓咖啡廳裏,兩人拎着大包小包,顯然是剛下飛機,就直接過來的。林笑熱情地招呼道。

“回來啦?這一趟玩得蠻好吧?”

“蠻好蠻好。要不是時間緊,還要回來開店,我和阿荟都想在那邊再玩幾天。來,禮物。”

張新橋将一個紙袋遞過來,紙袋不大,拎在手上也沒什麽分量,林笑笑道。

“不會是潤滑油那些東西吧?我可不要,你們留着自己玩。”

“不是。”章荟說道:“是在一個據說是有百年歷史的手工老店裏買的,店主是什麽匠人,雖說不是牌子貨,但還是蠻有特色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林笑将禮物接過來:“你們店的鑰匙,現在給你們嗎?”

關敬棠也從樓上走下來,分別和張新橋、章荟打過招呼後,關敬棠說道。

“不巧,等下我要和笑笑去參加同學聚會,否則還可以請你們喝咖啡。”

張新橋說道:“改天再說吧,我們剛下飛機,累得要死,只想回家躺着。對了,我現在已經搬到阿荟家裏去住了,就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區內,等有空請你們到我們家裏做客。”

章荟也說道:“有空來坐坐,泡茶給你們喝。”

林笑說道:“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雙方又寒暄了幾句,張新橋和章荟便告辭離開了。林笑拆開禮物,發現是兩條領帶,一條銀灰色的,三角處用銀線繡着一朵蘭花圖案;另一條是水藍色的,用暗紋繡着水波紋的圖案。兩條領帶都做工精美,用料上乘,不用猜就知道價值不菲,不比那套茶具便宜。

林笑來回翻看着,并沒有發現價簽之類的東西,看來是被張新橋提前細心地給摘掉了。

林笑不好意思道:“這肯定不便宜的吧,張老板也真是的,這算是回禮嗎?我們送給他茶具,本來就是謝謝他幫忙的。他其實沒必要再回贈我們的,倒是讓我覺得不好意思……”

關敬棠卻很喜歡這兩條領帶,拿在手中細細把玩着,說道。

“人情就是這樣子,靠着你來我往相處出來的,既然人家誠心送禮物,說明也是一份心意,我們再客氣也顯得不大禮貌。”

“好吧……我不愛戴領帶,這兩條都給你吧,正好這條藍色的,能搭配你今天的衣服。”

“好,我也是這樣想的,我這就去換上。”

關敬棠把領帶打成一個漂亮的溫莎結,如一朵藍睡蓮似的裝點在他的領口處,襯得男人膚白貌美,面目儒雅,帥氣得難以形容。

林笑走過去,替愛人整理衣領,兩人的手指勾在一起,輕輕地接吻。

上車後,關敬棠的手機又響了,林笑瞥了一眼屏幕,還是剛才那個陌生來電。關敬棠看都不看,直接挂斷,笑着吐槽道。

“現在的廣告推銷真煩人,整天打個不停。”

“沒辦法,咖啡館是用你的名字注冊的,保密做得不好,法人信息流出去,難免有推廣、貸款和外賣平臺的客服給你打電話,對,還有財會做賬的。”

關敬棠忽然說道:“……忘帶錢包了!你在車裏等我,我回去拿。”

“哦。”

林笑點點頭,從後視鏡裏瞥見關敬棠一邊進門,一邊打電話,他微微蹙眉,也沒追下去。

汽車上路後,此時的上海街道有些擁堵,關敬棠專心地開車,沒有說話,林笑也沉默地望向窗外。夕陽西沉,太陽半隐在黃浦江下,江面一片橘紅色的波光,美得簡直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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