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計劃
計劃
當天晚上，林笑睡得很不踏實，覺得心口很悶，眼皮也在跳。在夢裏，他再次見到了小姑姑，他夢回高中時期，小姑姑還是那麽風風火火，來給他參加家長會，對他和關敬棠說道。
“那小姑姑先走了，你們好好過，要幸福。”
早上五點，林笑的手機響起來，是表妹打過來的。他心跳得很快，不敢接，最後還是關敬棠替他接通的，聽了兩句，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對林笑輕聲道。
“笑笑，小姑姑她……剛才走了。”
林笑愣在床上，半晌後，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手背上，哭得仿佛一個傷心的小孩。
他的小姑姑，他唯一的親戚，沒有了。
小姑姑的葬禮于一個陽光充沛的上午舉行，這天光線明媚，天色清爽，像極了她的性格。
下葬時，小姑姑的婆家人和娘家人都到了，林笑哪邊的人都算不上，只得和關敬棠默默地站在最後一排，打算等別人離開後，他再過去磕頭獻花。
姑父走過來，說道：“你小姑姑……在生命的最後幾天裏，過得蠻不錯，有說有笑，胃口蠻好，也沒有再頭痛，是在睡夢中平靜離開的，沒有任何痛苦。”
林笑紅着眼睛點點頭。
小姑姑就這樣過完了她那平凡的一生，帶着對生活的熱愛與親人的思念，離開了。
姑父又說道：“笑笑，你到前面來，給她磕個頭，送她最後一程。”
林笑走過去，在墓碑前放下一束小姑姑生前最愛又舍不得買的白玫瑰，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其他人都在看他，交頭接耳，神情疑惑，他卻并不在意，站起來看着墓碑默默垂淚。
林笑曾經的父親走上前來，拍拍他的肩膀，詢問道。
“要不然……我們一起再給她鞠個躬？”
林笑點了點頭。男人帶着老婆兒子走上前來，四人又一起給小姑姑鞠了個躬。
葬禮結束後，其他人紛紛離開。表妹走過來，說道。
“表哥，走吧。以後有空，常來看看她。”
林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發呆，搖了搖頭，說道。
“你們先走吧，我再陪陪小姑姑。”
表妹又說道：“表哥，我們今後還是一家人的，千萬不要斷了聯系。”
林笑沖她笑了一下：“不會的。”
等人走光後，墓碑前只剩下林笑和關敬棠，兩人手挽手，安靜地站着。
暖風拂面，穿過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奏響一曲挽歌。
片刻後，林笑蹲下來，摸了摸照片上的慈祥女人，輕聲道。
“小姑姑，我們走了，我們會常來看望您的。再見。”
離開陵園的路上，道路兩旁栽種着數棵白玉蘭。盡管已是晚春時節，但花開得仍舊燦爛。
關敬棠牽着林笑的手，十幾年前，在高中校園裏，他沒有勇氣去和對方并肩而行，然而十幾年後，他們已經可以執手相伴同行了。
“……哎呀！什麽東西？”
忽然一個東西砸中林笑的肩膀，将他吓了一大跳。他忙扭頭去看，原來是一朵被風吹落的白玉蘭花，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關敬棠将花撿起來，笑道。
“我聽說，被白玉蘭砸中是會交好運的。”
“是嗎？”林笑将花拿過來，別在關敬棠的耳朵上，說道：“贈你一支白玉蘭，願你歲歲皆平安，好運常相伴。”
關敬棠牽起他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認真道。
“也把好運傳遞給你。笑笑，你還有我，餘生還有我陪着你，一切都會好的。”
林笑點點頭，回過身去，深深地注視着小姑姑長眠的地方。
他的春天，在一場葬禮中結束了。
幾天後，晚上八點半，夜來香私房菜館的一個包廂內。
關敬棠和林笑并排坐在桌子旁，林笑捧着一杯檸檬水小口喝着，時不時看眼手機，說道。
“白小姐怎麽還不來？”
“她的飛機要晚上七點才能落地，如果不堵車，從浦東機場過來最快也要一個半鐘頭。”
張新橋過來敲門，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臉八卦地問道。
“人還沒到？什麽時候上菜？聽說還是一位大美女？做明星經紀人工作的？能不能請她幫忙要一張喬雲彬的簽名照……”
章荟走過來，說道：“回家了，我要過性生活。昨天談好的，今天在客廳做，兩次。”
關敬棠和林笑：“……”
張新橋一臉即将被榨幹的表情，苦哈哈地跟在老婆屁股後面離開了。
關敬棠搓搓臉：“這位章主廚，蠻生猛的……”
林笑尬笑：“哈哈哈……”
又過了半小時，白小姐終于到了。她穿着一身職業套裝，拖着行李箱，顯然剛下飛機連行李都來不及放好便趕過來了。她還是那麽光彩照人，一進門便主動說道。
“抱歉，路上堵車，來得晚了，讓二位久等。點好菜沒有？我請客。”
關敬棠說道：“你出差回來辛苦了，請坐。說好的我們選地方，我們請客。這是我們鄰居的店，菜燒得不錯，私密性也比價好，方便聊天。”
白小姐在他們對面坐下，開門見山道。
“關先生，林先生，時間寶貴，我們直接談正事吧。”
林笑心情緊張，關敬棠點了點頭，請服務員上菜。待菜全部上桌後，他說道。
“辛苦了，麻煩你離開時将門關好，沒有我們招呼，就不用進來服務了，謝謝。”
菜是二冷三熱一道湯，三葷三素，都是關敬棠用心點的，可惜卻沒人有心情動筷子。
關林二人垂頭不語，林笑不停地喝水，白小姐見狀，笑了起來，說道。
“不會吧？看來你們還沒有談那件事。你們兩個大男人搞得這樣子婆婆媽媽，真是……”
關敬歉意道：“不好意思，确實還沒有。前陣子笑笑家裏出了點事，我們一直在醫院。”
“好吧。”白小姐攏了攏披肩長發，說道：“現在說也是一樣的。林先生？這樣稱呼你可以的吧？”
“可以。”
林笑點點頭。白小姐的氣場太過強大，給人一種淩厲果斷的感覺，讓人不敢與她對視。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白小姐冷靜道：“我想和關先生結婚……”
只聽咣當一聲巨響，桌子和碗盤一起猛烈晃動。林笑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對面的女人，眼神裏滿是震驚與惶恐。
白小姐愣了一下，正要繼續，林笑卻怒不可遏道。
“你曉得你在講什麽嗎？搞什麽名堂呀！不可能，我不會同意的！”
關敬棠勸道：“笑笑，冷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呀！她都想跟你結婚！你不是說自己沒有出軌？這算什麽！”
林笑簡直要氣瘋了，完全喪失冷靜，緊張、悲哀與惶恐的情緒占據着他的大腦。
之前說過的寧願對方出軌，完全是一句氣話，再加上最近經歷了這麽多，痛失小姑姑，他現在堅決不允許也不能接受關敬棠被其他人搶走。
白小姐忙說道：“林先生你誤會了！不是真的，是假結婚！”
“假的也不行！”林笑發洩道：“老關是我的！是我的！”
關敬棠拽着林笑，企圖讓他坐下，安慰道。
“笑笑，你冷靜點，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生氣，聽白小姐把事情講完。”
“我怎麽能不生氣？她都想要跟你結婚了！關敬棠你現在就跟我回家——”
林笑憤怒地拽着關敬棠的胳膊，企圖将他拽起來。關敬棠無奈，抱住林笑，說道。
“我們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情的！你把話聽完，不要胡思亂想，自己生氣！”
林笑重新坐下，板着臉，臉色相當難看。
白小姐抿了口水，看着林笑，忍不住打趣道。
“沒想到林先生看起來性格随和，脾氣卻這麽大的呀？哦喲，好吓人的。關先生，這樣子的基因，真的沒有問題嗎？我有點擔心。”
關敬棠雙手合十，苦笑道：“請二位好好講話，千萬不要吵起來。笑笑臉皮薄，愛面子，我替他向你道歉。我們……還是直接說正事吧。”
林笑皺眉道：“什麽基因？你什麽意思？”
白小姐沒理會他，而是說道：“林先生放心，我不喜歡你的關先生。因為我跟你們一樣，我也是同性戀，蕾絲邊，而且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們很相愛的。我找關先生結婚也是形婚。”
林笑長大嘴巴，震驚地看着對面的女人，半晌後，結結巴巴道。
“你、你也是……天吶！這——這簡直……”
白小姐笑道：“很意外嗎？在上海乃至整個中國，我們這種群體還蠻多的，只是我們需要隐藏，不太顯眼，不想引起他人的關注罷了。我也是同類，也有愛人，要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麽看出來，你們的關系的？對了，再次聲明一下，我是很徹底的女同，不是雙性戀更不是騙子，對男人完全沒有興趣。我提出形婚也是出于實際利益的考量，沒有情感需求。”
林笑驚愕地扭頭看向關敬棠，對方沖他笑了笑，并握住了他的手。林笑愣怔許久，說道。
“……好吧。對不起，白小姐，剛才我的态度不好，向你道歉。但是形婚這種事……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的，除了要住在一起外，還有財産方面的問題，很麻煩。”
白小姐說道：“你不問一問關先生的意思呀？”
關敬棠說道：“我聽笑笑的，笑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好吧，你們感情蠻好。”白小姐又說道：“不會住在一起的，雙方都分開住。我不是上海本地人，我父母不住在這邊，平日裏也不會過來查崗，只需要逢年過節去應付一下。”
林笑說道：“我們沒有這方面的需求。我沒有父母，老關已經出櫃了。”
“這樣也好，省下不少時間。只需要陪我回一趟老家就好了，路費、住宿費我來報銷，禮物我也會提前買好，我也可以付鈔票給你們，一天五千塊怎麽樣？”
林笑又說道：“我們不缺鈔票。”
“但你們肯定缺其他東西。大家都是同類人，需求什麽不用我多講了吧？為什麽選擇形婚，還不是做給外人看的，好堵住親朋好友的嘴巴。國內環境就是這個樣子，許多人頂不住社會壓力，選擇結婚，也有人形婚，還有人自殺死掉了，形婚算是最折中，對大家都有好處的辦法了。至于財産問題，我們提前寫書面聲明，全部都搞清楚。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麽？”
林笑蹙眉，和關敬棠對視。他們兩手緊握，掌心裏滿是汗水。
白小姐繼續說道：“只是去登記一下，辦個酒席，婚後雙方互不幹涉，日子還是一樣過。雖然這樣講有些不妥，但也算是在演戲吧。只要陪我演三年就可以了，結束後立刻去辦理離婚手續。如果你們擔心名聲不好聽，可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什麽不賢惠、不顧家，随便你們怎麽講，我不介意的。我還可以給予你們經濟補償，一年……二十、不，三十萬怎麽樣？”
林笑驚訝道：“做藝人經紀人這麽賺錢的呀？入行門檻高嗎？”
白小姐噎了一下，點頭道：“還可以，我還有其他投資。好了，不要打岔，你覺得如何？”
林笑說道：“我覺得……不妥。不好意思，我還是不能接受，總感覺不太舒服，像是在賣老公。白小姐，不瞞你說，我和老關從大學開始就……”
關敬棠糾正道：“是高中。”
“好吧，就算是高中，我們在一起十多年了，感情一直蠻好，也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我們也知道像這樣子不容易，但我們不也堅持下來了？習慣就好，沒什麽的。”
白小姐想了想，挑起一邊秀氣的眉毛，壞笑起來，說道。
“你的意思是……借用一句電影《繡春刀》裏面的臺詞，得加錢？那一年五十萬怎麽樣，再多我也拿不出來了。”
林笑頓感無語：“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別說是五十萬，就算是五千萬我也不能答應。”
這次輪到白小姐沉默了，她的紅指甲篤篤地敲着桌面，安靜不語，似乎在沉思。關敬棠則全程都不太發表意見，打定主意此事全憑林笑做主。
許久過後，白小姐終于開了口，語氣相比較剛才少了幾分自信，多了幾分軟和。
“好吧，錢不是萬能的。但還有一件事，你們兩人絕對辦不到。”
林笑問道：“什麽事？”
“生孩子。”白小姐說道：“你們生不了小孩吧？我可以給你們生個小孩。”
“白小姐！”林笑嚴肅道：“你把我和老關當成什麽人了？再說了，代孕可是違法的！”
“林先生，您又沖動了。我是這個小孩的合法母親，我會撫養他長大，怎麽能算代孕？我本人非常喜歡小孩，養育子女也是我的人生規劃之一，就是沒有你們，我也計劃在明年去美國申請人工授精，生一個小孩。但既然我們認識，又有同樣的需求，為什麽不能合作？我的身體很健康，你們随便哪個都長得帥、腦子靈、品性好，基因蠻優質的。最關鍵的是，與其讓小孩有個身份不明的父親，不如讓他曉得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這對他成長也有幫助。”
關敬棠忙提醒道：“白小姐，麻煩您注意一下用詞……”
林笑就是那個不知道自己親生父親是誰的孩子。白小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不好意思，我忘了，不是故意的。繼續聊正事，你們放心，小孩生下後由我撫養，當然我也不會剝奪你們做父親的權利，可以随時來探望小孩，還可以偶爾把小孩接到身邊住住。只要育兒方式是正确的，還可以培養小孩的興趣愛好，指導學習成長。至于怎麽懷孕……不會發生性關系，人工授精的方式就可以，不用擔心破壞感情。”
林笑看向關敬棠，問道：“難道你之前總跟我提小孩，就是因為……”
關敬棠點了點頭，說道：“我怕你多心，再加上我自己也沒想好，想試探一下你的意思。”
白小姐又說道：“關先生也和我聊過，問我是否可以生下林先生的小孩，只要基因優質，而且你們談好，我都無所謂。講實話，我更喜歡林先生的外形，小孩一定非常可愛漂亮。”
林笑的臉滕地一下紅了，心中卻有些敬佩對方的條理清晰和果敢勇氣。他說道。
“單親媽媽，可能會蠻辛苦的。”
“只要有錢，這些都不是問題。”白小姐說道：“這個社會，做什麽容易？工作、升職、賺錢，哪一樣都不輕松。尤其我是女人，承受的不公平更多，我早就磨砺出來了。以上決定，都是我經過深思熟慮，基于長遠利益考量做出來的，絕不是兒戲。”
林笑頭腦發懵，難以做抉擇。他喝了口水，吃了幾大口菜，說道。
“這件事太大了。你是考慮清楚了，但我還沒考慮清楚。我就是沒人要的小孩，我沒有信心做好父親，而且等孩子生下來，我不可能真的什麽都不管，總要花鈔票、花心思的，還要介入我們的二人生活。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也沒有這方面的規劃，實在是……”
白小姐看向關敬棠：“關先生，你的意思呢？這件事我老早就跟你講過了，時間過去這麽久，你不會也沒有考慮清楚吧。”
關敬棠說道：“我要和笑笑統一戰線。而且，白小姐，很冒昧地說一句不禮貌的話，你之所以選擇和我形婚，是因為我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成熟穩重的丈夫，對不對？而且我的家境更好，雖然這樣講話有些難聽，但像我這樣的丈夫，帶出去更有面子，對吧？”
白小姐笑了笑，沒有說話，将鬓角的頭發別到耳後。
關敬棠又說道：“笑笑比我更喜歡小孩，他堅韌、樂觀、有愛心，也更加有親和力，如果連他都沒有考慮好，那我恐怕也難以勝任父親一職。”
白小姐仍舊不語，夾起一塊熏魚丢入盤中，用筷頭反複戳着。
林笑對關敬棠道：“你不要管我，如果你喜歡小孩，那我也可以接受，願意花心思去養。”
“為什麽你會有這種錯覺？笑笑。”關敬棠哭笑不得道：“我是真的很不喜歡小孩，從小就不喜歡，小旭剛生下來時很吵，我已經有心理陰影了。如果是你給我生，那我可以勉強接受；如果是你的骨血，那我也會喜歡的，除此之外，還是免談吧。”
林笑臉紅道：“十三點啊！我一個男人，怎麽生小孩？”
“所以說，你不要考慮我的想法。笑笑，你曉得你喜歡小孩，你覺得對不起我，其實我也覺得對不起你。如果當年我沒有向你表白的話，你可能不會走這條路，會正常地娶妻生子。”
“天吶！為什麽還要讨論這種無聊的事情。”林笑佯裝怒道：“我對不起你，你也對不起我，那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過日子好了，趁早分手，否則日子還怎麽過？每天給對方磕頭？簡直可笑！分，現在就分手，我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
關敬棠笑了起來，摟住林笑的肩膀晃了晃，說道。
“分什麽分？分手後你去哪裏住？你都沒有自己的房子。”
“……滾！”
被冷落許久的白小姐看到他們這樣，輕聲咳嗽以示提醒，說道。
“我們還是聊正事吧。要不然，今天我們先談到這裏？你們回去認真思考一下。”
關敬棠正色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大家都蠻忙，今天一次性聊清楚好了。”
林笑說道：“老關不喜歡小孩，我也沒信心養好小孩，所以還是算了。我們兩個人，這個樣子十多年都過來了，我們也不想分開，更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我們的生活。”
白小姐還想再勸：“十多年的感情，确實蠻不容易的，所以別人也不能輕易破壞掉它。這場形婚對于我們雙方來講，都是百利無一害的，有一個小孩，對你們的晚年生活也是保障。”
林笑說道：“白小姐，我的身世恐怕你已經曉得了。我的青春期過得很悲慘，所以我沒有信心能夠成為一個好父親，我不想對小孩産生不好的影響，這對他來說也不公平。”
白小姐很是失落，語氣也有些慌亂起來，她看向關敬棠，問道。
“天吶，你們怎麽……關先生，你也是這樣想的？”
關敬棠握着林笑的手，看向對面，溫文爾雅地說道。
“白小姐，您之所以選中我來做你的‘丈夫’，一定也是看中了我的人品吧？”
“那是當然。”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也就直說了。我有自信成為一名合格的丈夫，一個好父親。但我這樣的人，做不出抛下懷孕的妻子不管不顧，自己不出力，還讓妻子獨自辛苦撫養子女的事情來的。哪怕是形婚，我也做不出來，這對不起我的教養與良心。”
白小姐看着他，張了張嘴，忽然一拍桌子，微怒道。
“關先生？難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跟我結婚？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你耍我！”
“不。”關敬棠一字一句道：“我一直都說的是，我要尊重笑笑的意見。他同意，他願意養小孩，那我無所謂。如果他不願意，那麽很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
關林二人不再言語，垂下頭去，一副乖乖等着挨罵的表情，态度十分誠懇。
白小姐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了回去，雙手捂臉，半晌後繼續說道。
“……好，我也有錯，我以為自己開出來的條件足夠誘人，你們一定會答應的。抱歉，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也低估了你們的情比金堅。那不要小孩，只是領證、辦酒可以麽？我可以付鈔票的，我的資産全部都給你們！請你們幫幫忙，我真的有難處……”
關敬棠搖了搖頭，無奈道：“抱歉，真的不可以。”
白小姐的眼中流露出絕望的神色來，林笑十分驚詫，忍不住開口道。
“白小姐，你這是何必？你也有心上人，你跟異性結婚，讓她怎麽想？”
白小姐低下頭去，看着桌子一角陷入沉默。她的情緒明顯沒有剛開始那麽自信、張揚了，眼神裏開始出現許多晦澀不明的東西。片刻後，她擡起頭來，笑容凄美而無奈。
“你們深愛着彼此，為了對方甘願做任何事，難道我就不能麽？你以為我願意跟男人結婚，我腦子壞掉啦？我這樣做，不也是為了她，為了我們的将來？”
“啊……”
林笑心軟，瞬間對她充滿了同情。同是天涯淪落人，這種為了愛人而奮不顧身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怎麽回事？”
白小姐沒有回答，她看向對面的二人，目光凄涼而焦灼，仿佛溺水之人企圖抓住最後一塊浮萍，語氣中竟然帶了些許祈求的味道。
“關先生，你再仔細考慮一下吧，這件事對你們來說沒有半點壞處。我不會破壞你們的感情的，至于小孩……我自己養，不會麻煩你們的。你們不為自己的将來考慮麽？我可以生小孩，你們不行，沒有小孩年紀大了怎麽辦？雖說養兒防老這套說辭已經過時了，但沒有小孩陪伴，到那時候多孤單。再講得難聽一點，家産誰來打理？去世後誰來操辦後事？”
關敬棠說道：“這些事我已經考慮過了，有一些不算成熟的方案。”
林笑詫異地看向關敬棠，關敬棠拍拍他的手背，語氣溫柔地繼續說道。
“我們要繼續努力，多賺鈔票；每年做一次體檢，保證身體健康；趁年輕時多走多看，每年旅游一次，國內國外全去兜兜。笑笑嘴巴饞，我想帶他去北京吃烤鴨，去重慶吃火鍋，各地美食都嘗嘗，不要留遺憾。我們還要出國，去開放一點的荷蘭、英國，笑笑還很向往法國和意大利。我們可以在街上光明正大地牽手、擁抱甚至接吻，讓我們的愛情暴露在陽光下，接受衆人的祝福。”
林笑鼻尖酸澀，眼眶又熱又脹，有淚水在裏面打轉。
“等我們年紀變大，走不動的時候，我們就把現在住的這棟老洋房捐掉，帶上我們所有的財産去住養老院。養老院我已經看好了，就在雲南那邊，那裏四季如春，氣候宜人，可以讓人長壽，這樣我和笑笑就能多擁有幾年彼此相伴的時光。”
白小姐嘴巴微張，呆呆地看着關敬棠，表情相當震撼。
“沒有小孩也沒關系的呀，我們有彼此陪伴着就好了。我們很早就商量過了，去世後要把遺體捐掉。到時候和相關機構商量一下，把我和笑笑的骨灰放在一個罐子裏，再埋到一起去。每年清明節，志願者給我們掃墓也一起掃，給別人少添一點麻煩。中國是一個人情味很濃的國家，我想這點小要求，他們應該可以答應的吧？”
白小姐默默聽着，眼中也有水光在隐隐閃爍。她輕咳一聲，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道。
“這樣當然好。但人世無常，如果你們其中一位先走了，那又該怎麽辦？”
林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流下來。他想到很多，剛去世小姑姑、關敬棠的寵愛與包容、他們垂垂老矣白發蒼蒼的情景，以及他們其中一人先離開，另一人孤零零的背影。
關敬棠握緊他的手，淡淡一笑，說道。
“如果是笑笑先走，我會捐掉我們的所有財産，去另一個世界找他；如果是我先走，我會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他，确保他在今後的歲月裏衣食無憂，然後帶着對他的愛，坦然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