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時玥筝走近後,看見虞灼正在屋檐下煎藥,滿園草藥香。

走近後,想吓她一吓,就見她鬼使神差般地回了頭。

仿佛有幾分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确定是嫂嫂,才驚喜地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真的是你嗎?我還以為你不要我們了呢。”

後知後覺自己失禮了,又連忙放開了她,在圍裙上蹭了蹭自己的小黑手。

“你呀你,将自己弄得跟個小花貓似的。”時時玥筝笑着勾了勾她的小鼻子,心疼道:

“這些事不必親力親為,以後交由小厮就是。他們拿着相府的酬勞,自然要多出力。”

這年月,誰能坐享其成。連相府的主人也不能。

“我知曉,他們都是勤快的人,沒有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之人。我信不過他們,才不用的。”虞灼同她說着話,差點忘了爐子上的藥。

慌忙回頭,又添了一把柴火,還在同嫂嫂興奮道:

“周大哥的腿和手臂都好些了,雖還恢複不到從前的孔武有力,但不再像從前一樣,只能癱瘓在床了。”

時玥筝不知兄長是從哪兒找來的郎中,軍醫還是禦醫,但必定都是最珍貴稀有管用的草藥。

從前還當那些無名之輩都是江湖騙子,現在看來的确有點功夫在身。

“真好,倒不是我照顧他不必辛苦了,而是他能少點失意沮喪。辛苦你了,小灼,等以後到了鹹陽城,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虞灼表現出很高興,但那高興只有一瞬,便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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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嫂嫂,我還是不去了吧。他們倒是也能煎藥,只不過為了月銀,不夠用心。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仔細些,保不齊周大哥就能好得更快些。”

眼下天已經大亮了,慘白的一輪圓月挂在上空,時玥筝卻不見周文泰的身影,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若依照虞灼的說法,他好些了,不再時常暈厥。

笑着同她打趣了句:“你周大哥愈發懶待了,以前都沒睡懶覺的習慣。”

看着她的眼睛,由滿懷期待,到光彩一閃而逝。

時玥筝知曉這個年齡的小姑娘,都喜歡熱熱鬧鬧、花團錦簇。她既不去,自己也該帶回來些新奇玩意兒。

遂是歉疚道:“抱歉,小妹,我這次來得匆忙,也沒給你帶些吃食和簪花。下次,若有機會,我一定多多補給你。”

都說長嫂為母,可嫂嫂實在沒這個義務,且虞灼對那些東西,只是向往,并不是非有不可。

不知時玥筝過來,經歷了多少綢缪不易,對她沒有一絲埋怨,不過心疼周大哥。

“你走之後,頭兩日,周大哥還會配合吃藥、好好吃飯。後來就越來越焦躁,兼之眼睛看不見,整個人十分消沉。腰腿剛好一些,便徹夜練劍,生怕功夫盡失。昨夜又是,徹夜練功,到了天明才将将睡去。”

時玥筝明白了,這會兒不是還沒醒,而是還未睡下多久。

她懂他的淩雲志、胸襟、抱負,怎肯安于一隅。

若是連安身立命的劍也丢了,他才會真的一蹶不振。

原本想接替那把蒲扇,代虞灼盯着爐火,免得她太辛苦。

她既來了,就讓她歇歇。

只實在想看他一眼,虞灼妹妹既不放心交給她早安排的小厮,只能暫時先受累了。

進了屋內,在外呼出的一團白氣,才算消散許多。

她一路騎馬過來,竟未感覺到多冷。

到了屋子,提起來的那口氣松懈下來,才感覺到渾身凍得僵硬,手腳也是冰涼。

屋內爐火點得旺,她先走到窗前,看他又重新束發了。

直挺挺地躺在那兒,緊鎖眉頭,被子半截跌下床來。

随即替他掖了掖被角,寵溺笑笑,心下暗道:‘不知何時有了這愛踢被子的毛病。’

時玥筝起身,想去爐邊烤烤火,不知是不是腳步聲驚醒了他。

周文泰清醒過來,可依舊看不見眼前景象,又是白茫茫一片,若水霧似流光。

清醒後,也沒起來,依舊躺在那兒,在絕望與沉淪中左右徘徊。

時玥筝背對着他,不知身後人已醒,伸出手,朝向爐火屈了屈指。

直到聽見身後一陣悉悉索索聲響,是周文泰起身,夠向床邊的水杯。

虞灼推了門進來,看見嫂嫂似乎還有些冷,應了一聲:

“周大哥不喜歡爐火太旺,他說會讓人喪失鬥志。你若是冷,我叫小厮再填些柴火。”

“虞灼,你在跟誰說話。”周文泰才碰到那杯子,手指一抖,徑直跌翻在地。

他已經努力在适應黑暗了,可這樣的廢物狀況,每時都在發生。

時玥筝已收回了手,看着床上撐起身子的男人,朝虞灼“噓”了一聲,随後才朝他走過去。

虞灼以為他口渴,已經添了新茶進去。

見嫂嫂在這,二人許久不見,自是想留他們二人獨處。

不放心小厮,總歸不會不放心嫂嫂。

虞灼出門去取草藥,周文泰聽見她腳步聲離去,不由得無名火:

“我跟你說話,你聾了麽?現在我的話,你也不聽了。你也以為我是個廢人了。”

時玥筝從未見過他這樣,在逆境,更不能自暴自棄。

可又如何舍得去苛責他,周哥哥含着金鑰匙出生,初次出征都是屢戰屢勝,攻無不克。天之驕子,也是天命所歸。

頭一回遭遇挫折,就是致命的打擊。一蹶不振,也是情有可原。

“虞灼的兄長不在了,只剩她一個,你若待她也不好,她該多無助。她雖求助于你,可她畢竟不是你的丫鬟,別對她吆五喝六。”

“兇也只能對你一個人兇是吧。”周文泰方才嗅到她身上的香氣時,就已有幾分猜測,是她過來了。

可她将自己撇下太久,實在不敢認。

怕撲了一場空,又是夢境。醒來,是無盡的失望。

小丫頭聽見嫂嫂為自己說話了,她沒那麽矯情,可還是感激于嫂嫂的庇護。

将草藥放下,便匆匆又退了出去。

時玥筝端起草藥,還有幾分燙,送到唇邊吹了吹,才送到他嘴邊。

“是,你對我兇,我不會難過。只要是你給的,我都甘之如饴。我知你心底不痛快,只要能替你分擔一些,我非但不會難受,還會很欣慰。”

周文泰起初還以為是她的占有欲作祟,他的情緒,也都只能給她瞧見。

捕捉到她稱呼的變化,上次還一口一個夫君,這次,這些稱呼就沒了。

他任由長日服用草藥、催生出來的情緒起伏不定,喜怒無常,接過她手中的草藥,便擲在了地上,由着藥汁散落一地。

時玥筝的臉色變了變,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跟他發脾氣,還是沒忍住:

“為什麽突然不高興?你可以責罵我,但不要辜負虞灼妹妹的心血,這草藥她熬了一清晨。”

他接過時,還當他要自己喝,便沒跟他争。

哪知他生病後,如此犯渾。

周文泰也不言語,緊抿着唇,去摸床邊的劍。

踩着靴子,跌跌撞撞出去,這屋子,他走過無數次。這一回,還是險些跌跤。

“對,虞灼的心意重要,你快些将她領走。省得她在我跟前礙眼。我也不需要日複一日,喝那勞什子草藥。甚至将草藥當成了飯吃。”

時玥筝被他氣得冒火,淚腺又開始發達,随他一路出去,就見他到了院中練劍。

揮出去的一招一式,都從能斬關奪隘,變成了軟綿綿。

再說他從前能在戰場以一當百,想必不會有人相信。都當他是權貴門客裏,以舞劍取樂的伶人。

劍是用來殺人、退敵、報國安邦的,豈能賣弄風騷,舞劍助興。

從前周文泰最唾棄拿劍吟詠,亵渎武器之人。現在,自己幾乎跟這樣的人無異。

農舍不似鹹陽城那樣冷,積雪還是下了薄薄一層。

他昨夜未眠,今早不服藥,此時又這般透支自己身體。

看他摔了無數次,依舊爬起來。即便痊愈,也不能這般糟蹋,何況他的腿看起來,依舊綿軟無力。

時玥筝從未跟他這般生氣,此刻徑直站在他跟前,等着他将那一劍賜過來,閉上眼睛,愣是不躲。

聽覺的敏銳救了他,讓他賜過來那一劍時,避開她的要害,貼着衣袍過去。

怎奈陪他出生入死的劍太鋒利,穿透了她的衣衫,也劃傷了她的手臂。

劍應聲落地,周文泰試着去摸眼前的人,只摸到了一手血。

“瘋夠了沒?發洩了?現在痛快了?”時玥筝也不動,由着他摸。

“我在乎虞灼什麽?我很在乎她,也是愛屋及烏。若不是看重你,我管她做甚。好歹不知。我來見你一次不易,你就跟我這樣鬧。”

“你……你……”周文泰按住她的傷口,一度說不出話來。

“你想讓我殺了你?你這是做甚?”

“你不好好喝藥,糟蹋自己身子,跟殺了我有什麽區別?你那碗砸在地上,就不想我會擔心,我會着急。那我幹嘛要在乎你的感受?”時玥筝将手臂抽回來,後退了兩步,冷冷蹬着他,擺明了要報複他。

“你不在意我擔心,我自也不在乎你着急。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看不見我傷在何處,傷得重不重,你好好品嘗一下這種滋味。這是你該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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