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鮮血一滴一滴,落在薄雪上,便洇紅了一片。
時玥筝眼睜睜看他摸索向自己,就是不肯朝他走上半步。
“筝,你為何現在對我這樣殘忍?以前你氣惱都會捶我,你捶我就是,為什麽将自己弄傷?”他聲音暗啞低沉,澀然的厲害。
在終于觸碰到她指尖的那一刻,下意識握住她手腕,仿佛生怕她再将自己推開。
“我現在沒有力氣拉住你,如果你想逃脫,我毫無辦法。你別欺負我眼疾好不好?我看不見,無法照顧你。”
“欺負你怎麽了?我說過你不高興可以責罵我,你聽了嗎?那我為何要包容你。”她只是嘴上厲害,但是沒忍心再将他推開了。
恨恨道:“若不這樣,你如何嘗嘗我的感受。體會我的焦急,擔心和無奈。”
他體會到了,刻骨銘心,不敢再犯。
“筝,你包容我一點好不好?”
“我能包容你責罵我,不能包容你糟蹋自己身子。”時玥筝乍然摟過他的腰,将整個人都貼在他胸膛。
終究是不忍心再招他。
“筝,你疼疼我好不好?”他撫過她的臉,便由她墊腳,在他唇上碾過,纏綿悱恻。
虞灼起初還看兩個人大打出手,不知要不要勸解。
現想将兩人喚回來用早飯,冰天雪地下,就看見眼前一幕。
只覺得——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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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着小腦袋瓜,難道兩個人不冷麽。
也許血是熱的,就不覺得冷。
時玥筝牽着他的手,回了溫暖的屋子,還靠在他懷裏,未肯挪動分毫。
口中譏諷:“你除了跟我裝可憐,你還會什麽?我恨我自己心軟,每次你做了惡,只要求求我,說句軟話,我都能輕易原諒你。”
在他眼裏,不顧自己身體,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樁。
在她眼裏,是十惡不赦。
“因為只有筝憐愛我。”周文泰想将她裹進自己懷裏,奈何身上也沒太多溫暖,不如從前未生病時、胸膛炙熱滾燙。
“你的傷,我找虞灼來好不好?”
“現在想起人家小丫頭來了,兇人家的時候都忘了。”時玥筝疼得直皺紋,好在他看不見。
怕他自責心疼,愣是将那一絲悶哼呼痛也咽了回去。
“你昨夜沒休息幾個時辰,待會兒用過早飯,再睡會吧。”
“不,我怕睡着再醒來,發現剛剛都是一場夢,你沒來看我,也沒同我吵架。”周文泰被她牽着到了屋內矮榻上,取了方枕頭,給他墊在身後,讓他歪着身子,躺的舒服些。
矮桌上,是虞灼才煮好的牛乳和蔬菜餅。
“夢也不夢點好的,夢裏還要争執。”時玥筝着實覺得有幾分好笑,用牛乳泡了餅,熱乎乎的喂到他口中。
“是。我不睡,不知你何時又會離開,我不想錯過跟你相處的每一刻。”可惜,他看不到她。
好在還能吃到她親手喂的餅。
“夢不由人,我想夢見與你回到從前,但什麽都回不去了。”
虞灼又端了新藥進來,看見嫂嫂在喂周大哥吃飯,又開始覺得肉麻。
嫂嫂不在的時候,周大哥可從來不要自己喂,手好用的很。
嫂嫂一來,他就又開始耍賴了,像極了讨糖吃的頑童。
“筝,是我不好,可能是喝了太多草藥,一陣心悸。掌控了我的情緒,也占滿了我的生活,讓我很容易失控。毅力,也不管用了。自控力,好像也消失不見。”周文泰吃完最後一口餅,又喝了半盞牛乳,方道:
“我想,将藥停了。”
虞灼正待轉身出去,就看見嫂嫂袖子上的血跡,驚吓之餘,驚叫出聲:
“嫂嫂!”
時玥筝立即示意她噤聲,用眼神将她趕了出去。
周文泰下意識抓住她細長的腕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怎麽了?很嚴重是不是。”
他就知道,他那把劍削鐵如泥,是他父親在戰場殺敵無數、留下來,傳給他的。又讓他斬首上萬。
被這劍刺傷了,怎會無事。
“不是。小丫頭沒見過什麽世面,瞧見我晚上挂着的玉佩好看。故而驚呼。”時玥筝企圖搪塞過去,卻見他愈發陰沉下去的臉色。
“筝,你好狠,你總有法子治我。以後,我再不敢了。”周文泰松開她的手腕,話已至此,她再不忍心騙她。
“其實沒多大事,冬日裏的棉袍本就厚重。是我肌膚太嬌嫩了,若是換成了旁人,可能連傷口都沒有,更別說流這許多血。”時玥筝有意搪塞過去,這回卻也沒再逼他了。
“你不想喝,就不喝了。你若信得過我,我試試針灸。興許對你的眼疾,會有一二幫助。”
周文泰端起桌上的藥碗,仰頭一飲而盡。
聽見她說謊,心底五味雜陳。
他方才抱她的時候,身上連大氅也沒有,不知為何這般匆忙,只穿了戎裝,難怪會凍成這樣。
“筝,我當然願意你為我醫治,謝謝你。”他嘴角浮起微微苦笑。
想問一句她手臂真沒事兒麽,可他的眼睛看不見,只能聽她诓騙。
可他還有心,能夠感受,被她騙了,才格外難受。
“筝,我現在沒有資格知曉關于你的事,不管是你的決定,還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因你覺着我是個無用之人,說了也是白說。”
時玥筝知曉他在擔心自己手臂,眼見有小厮進來,将碗筷一一撤了下去。
又去握他的手:“我的傷口已然無礙了,因愈合了,所以我才沒有能止血的草藥——”
倒不是留在這的草藥不夠多,送進來極難,她用了,他就沒有了。
純粹是,那絲絲縷縷的疼褪去後,便更不覺着這有什麽了。
只是周文泰沒讓她繼續說下去,便打斷了:“好,我知曉了,謝謝你告知于我。”
時玥筝知道他不高興了,卻是無計可施。
将郎中上回留下來的藥箱攤開,從裏頭取出銀針。
正欲行針,聽他問起:“你冷嗎?若是冷,可以叫虞灼多添柴火。我與她說得什麽磨砺自己意志都是笑談,我現在不能給你取暖……”
“我不冷,在你身邊,不覺冷。”時玥筝說罷,已找到穴位,将銀針圍繞眼周一根根推了進去。
邊問:“疼嗎?”
她說她醫術不精,可周文泰覺得已經很好了:“我受過的疼,比這多。這些不過是清風拂山崗。你別在意,也不用擔心。即便弄壞了,我的眼睛本也不好,再壞能壞到哪兒去。”
時玥筝原本沒緊張,聽他這般說,恍然間便有幾分手抖。
“若自己能好,卻被我這庸醫一通用藥,反倒壞了。”
“如今農舍間,也沒有更可靠的郎中。與其相信江湖術士,不如信自己人。”周文泰沒怎麽在意自己眼睛,倒是她指尖冰涼,一出一進間,無意間觸碰到自己面頰,都能感受到冰涼一片。
想說什麽,而後還是轉了個彎兒:“我的确很焦心眼疾,但無妨,即便不好,也得認命。”
“無妨,反正我也無需炭火。這就是我的烤火。”時玥筝待運針過後,陡然間将空着了兩只爪子,順着他衣領探進去。
“誰說你不能替我取暖?想躲,沒門。”
涼的周文泰脖頸一顫,下意識伸手去握她指尖:“這是為我醫治的酬金嗎?”
“那是自然,本姑娘從來不做虧本的賣賣。”時玥筝将手拿出來,便從後摟着他的脖子,蹭了蹭他脖頸。
溫言軟語道:“分明是關心我着涼,為何要跟我這般別扭?”
她的捉弄,一掃他先前心底陰霾,握着她光潔如玉的手臂,拍了拍:
“去請虞灼加些炭火吧。我現在身子弱,就得将就自己,不再跟自己賭氣了。以後,做個只知貪圖享樂的少爺,貪生怕死,又湎于安逸。”
時玥筝聽他又說頹喪之言,不忍糾正。
請小厮加了炭火,估摸到了時辰,一一取下他眉眼處的銀針。
周文泰便不吝啬贊美:“筝,你做的很好,不輸我營中那些軍醫。若非性別不允,你也可以去懸壺濟世。若我還在軍中,可以封你做個女醫。”
時玥筝難得又能聽他甜言蜜語,立即又黏在了他身上,收起醫藥箱後,徑直坐在他腿上。
“軍醫也沒什麽樂子,不若讓我做禦醫吧。每日能看香香軟軟的妃子,還能聽宮闱秘聞。”
“筝,我腿才好些……”他明明是提醒,可為何嘴角微微揚起。
時玥筝只當沒聽見:“你的身子,與其你自己糟蹋,不如我糟蹋。”
“謀害親夫?”周文泰笑着問。
伸手摟着她腰肢,不願她逃脫。
“我想跟你離得近點,坐在一起也不夠,黏着也不夠。”她是擔心他腿上的傷,可更知怎麽哄他,怎麽順毛摩挲。
省得他一直別扭。
周文泰為着她不來看自己,而心中埋怨,有幾分內疚。
又因她不辭辛苦過來,沒給她好言辭,十分懊悔。
“筝,我想去邊關看看娘親和家人。”
時玥筝偎在他胸口,溫順地點了點頭,“不等你身體好些再行嗎?”
“我想帶你一起。”周文泰未答,只同她繼續說着:
“以後,我們在邊關定居。我可以為了你,放下仇恨。我可以在那裏教人習武,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不會再動不動就發脾氣。我們可以生好幾個孩子,以後等我們都老了,就讓兒子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