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周大哥,是仲公子——江敞。”虞灼有意壓低了聲音,連她自己也沒發覺,聲音裏,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周文泰還記得回家的路,也不知周家,現在成什麽樣了。是雜草叢生,還是已歸了江家哪個王子王孫。

“我知曉,我是說,他與何人成親?”

“周大哥。”虞灼的嗓音裏,帶了幾分哭腔。

還未開口,就先一把握住了他手臂,仿佛生怕他承受不住似的。

随後同他說了實情:“是同相府嫡女。”

“相府嫡女?”周文泰從送親的馬車隊伍裏,收回目光,似有些不可置信。

“周大哥,相府還有幾個嫡女。是時玥筝,筝姐姐。”虞灼說。

還保持着握住他手臂的姿勢,明顯能感受到周大哥身子顫了顫,繃直了脊背,似在接受某種淩遲。

千刀萬剮,莫過于此。

“周大哥,對不起,是我騙了你。那天你問我,筝姐姐離開前,可有說了什麽。我騙你說,她說下月就來看你。其實她說的是,她回去就要嫁人了。讓我轉告你,讓你別惦記。”

輕描淡寫的幾個字,仿佛将他再度送入獄中。甚至比那千般酷刑,還讓人難以承受。

讓他有一瞬,不知身在何處。

“不可能。”

“周大哥,我騙你又有什麽好處?我最願見你過得舒心。你開心,我比自己幸福還高興。你惱怒,我便立即手足無措。”虞灼看他目光迅速暗淡了下去,擔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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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哥待我恩重如山,生着病還不放棄拖着我,我對周大哥感激涕零。我也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甚至如果可以,我願意拿自己的健康,換周大哥健康。犧牲自己的幸福,只要周大哥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周文泰陷入短暫的迷茫,他不明白筝筝為何如此。

“我總要聽她親口對我說。”

“不要!周大哥,你若是這樣做,你會沒命的。”虞灼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方才還僅僅只是拉着,現在便連拖帶拽了。

仿佛只要這樣,就能遏制住他的沖動,就能拉得動他。

“那仲公子府銅牆鐵壁,連個螞蟻都進不去,你現在功夫大不如從前了。若是去尋她,這幾日的休養,豈不是前功盡棄。”

“我就是為了她,才留着這口氣。既然是她護我周全,為我醫傷。我這條命,她若要,拿去就是。”周文泰抽回手臂,摘下面紗,在心底自嘲。

逃命,着實又難又累,他避禍避倦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間,豈能一直這般蠅營狗茍。

“周大哥,你怎麽能這麽說!你活着,是為了周家幾十口的性命,他們的前途都系在你身上。老夫人都沒有自暴自棄,你如何能這般頹唐。”虞灼被他甩開,也沒再去拉他手臂。

深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若他執意去送死,自己焉能拉的住他。

便同他推心置腹道:“就為個女人,至于麽?你從前在疆場時的豪情壯志呢?你還是我在邊疆認識的那個周大哥麽。天涯何處無芳草,女人多得很,男人只要建功立業,想要什麽樣的婆姨沒有?”

虞灼雖也不信嫂嫂真絕情至此,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如今生米煮成熟飯,嫂嫂真攀高枝兒去了,周大哥何必一個人抱着斷壁殘垣、苦苦留戀。

“你這樣自暴自棄,她看不見,也不會放在心上。就算被她知曉了,變了心的女人有多絕情,她也只會不恥、譏諷。何必再去自讨沒趣,自取其辱。”

不待她勸完,周文泰已轉身,隐匿于人群中了。

虞灼焦急,可頭一回來京都,也不知該去何處找尋。

在原地等候,可天色會漸漸暗下來。

還是回農舍守株待兔吧,也許倦鳥累了就會歸林。

婚宴上,時克然十分有大哥樣兒,擔心老朋友只是一瞬,很快便将小妹的前塵舊夢、從腦海中驅逐出去了。

往後,仲公子就是他的姑爺,他自然得向着他——他們相府的新成員。

江敞舍命陪君子,在席上喝了不少的酒。

摟着時克然的肩膀說:“多謝大哥和岳丈,我如今大婚,不必再陪太子過家家,可以出來撐門立戶。”

“小妹也厭倦了伴讀,倒是不舍夫子的一身學問,再不能借太子的光,懂二三治世之學。”時克然不大習慣跟他這樣親密,倒是很給面子的沒拒絕。

“大婚後就能立府,是祖宗禮法,小妹不敢冒領功勞。”

“還稱呼仲公子,兄長是不是太見外了些?難不成,我也要稱呼你時都尉?”江敞與他心照不宣,都沒提起那個不合時宜的活死人。

“兄長不冒領功勞,我可就不客氣了。當日筝筝去宮裏伴讀,我可出了不少力。不過既她喜歡,往後得了機會,我将太傅請來,專門給她講學。”

“妹夫能有這份心意,我便不擔心了。”時克然說罷,舉起酒盅,同他碰了一杯。

“父親繁忙,今日不便過來,不過一再囑咐我,要替小妹将賓客招待好。”

“我父王沒來,岳丈獨往,不是顯得沒身架?我不強求。”江敞陪着飲了一盞,他是個務實的人,自也不會在意這些虛禮。

“我也不是草木皆兵,夫人同其他男人來往,我并不會醋意大發。”

“今日高興,也需少飲。免得醉酒傷身。”時克然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不是妹妹,沒法替小妹做主。

便只懇請般,好言道:“小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從小被寵到大,沒受過什麽委屈,性子難免嬌縱了些。妹夫是男人,男子漢大丈夫心胸寬廣,以後還請多擔待,別跟姑娘家一般計較。”

“安心。今兒她剛嫁過來,就給我府上的人、一個下馬威,也不知她是不是心裏不痛快,不舍得責罵相府的家人,就捏咕我府上的人發洩。你瞧,我不是也沒說什麽?只要她願意,我府上這幫人,随她去作踐。”江敞微微一笑,仿佛真胸襟似海。

“我明白筝兒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公主,相府內宅祥和,她也沒經過勾心鬥角的歷練。天真爛漫,情有可原。其實,我還真就愛她這份率真,不世故。”

“是。小妹無禮,以後若她真做了什麽、妹夫無法忍耐的事,譬如失手傷了你寵妾,妹夫萬望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給她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同我們說,我們都會替你管教她,絕不包庇。”時克然也不願小妹做出格的事,不籠絡人心,可也不能人心盡失。

不然夜長夢多,萬一那個賤婢不想活了,跑來投毒,還賠上了小妹的性命,得不償失。

縱然可以将那賤婢大卸八塊,小妹卻是再也活不過來了。

跟個賤婢同歸于盡,不值得。

“只是妹夫,凡事也不必強求,講究個緣法。能相伴到老縱然好,可實在八字不合,妹夫大可以給她一紙休書,讓她回娘家,還做姑奶奶。萬不可磋磨她。我們時家,從不以姑娘被休回家為恥,她的幸福快樂,比什麽都重要。”

時克然聽他這驚世駭俗的論調,算是知道筝筝這一路跋扈的底氣。不是他這個夫君給的,都是娘家人給的。

随即笑笑:“兄長不必多慮,夫妻沒有隔夜仇,縱然拌兩句嘴,又床頭打架床尾和了。”

倒是借此機會,得同他說些正事:“我既能在朝堂走動,替父王分憂,還是想做中書令,能直接替父王分憂。可父王不知在哪兒聽信的讒言,非叫我去司天臺,整日觀測星宿,着實不是什麽好差事。”

“妹夫安心,我父親正在為此事努力,且又添絕佳妙計。”時克然端着酒盅,湊近一些,壓低了聲音,道:

“探子來報,戎狄蠢蠢欲動,大肆進攻我草原城池,已攻下一城。自古以來,求和不是送女人,就是送兒子。這次,父親已着人上書,将太子送往戎狄為質,平戎狄之患,也剔除了公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時克然言盡于此,至于太子是客死他鄉,還是君上薨逝後,太子來不及返回鹹陽城,就是江敞說了算了。

哪個更容易,便實行哪個。

“啊呀呀,如此,我敬大哥、岳丈三杯。”江敞已在努力修煉的喜怒不形于色,可瞧見曙光,還是不由得喜上眉梢。

他就知曉,什麽保守派、清流,都是假的。

人都有軟肋,不能財帛動人心,他總有女兒是命脈吧。

“時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出手,就能定乾坤啊。”

“公子,酒不必多飲,還請記得你我之間的約定,善待我妹妹。”時克然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懸空到底,果然一滴不剩。

“如此,我時家願為公子,赴湯蹈火。”

這是投誠,也是赤裸裸的威脅。

時克然不知還能壓制他多少年,也許現在就是平起平坐。

他得掌握好這個尺寸,才能讓江敞覺得感激,卻沒有壓力。

繼承大統後,能記得時家的從龍之功,又不覺得被羞辱。

“大哥放心,書生考取功名後,便盼着升官發財死夫人。開國皇帝總是兔死狗烹,殺盡忠良。在我這裏,不複存在。我必不負時家。”江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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