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江敞早早起來進宮聆诏,時玥筝在家用着早膳,心底對他着實有幾分佩服。

她若昨日未休息好,翌日一準會昏昏沉沉。要麽睡個回籠覺,要麽晚間便得早睡,否則一整日都頭暈惡心。

年紀輕輕,就開始感覺疲倦。

不似江敞,枕戈待旦幾日,好不容易回了家,還被夫人罰去睡茶幾。翌日臨朝,依舊精神矍铄。

禁不住感嘆,成大事者,先得有個好身體。熬死了別人,剩者為王。

此時,江敞立于朝堂,聽着守城将士來報:

“君上,戎狄已先下我兩座城池,晚些只怕要打到鹹陽城,兵臨天下了。”

丞相一向是主戰派,此刻竟意外一言不發。

太子太傅指望不上他,自是不能坐以待斃,拱手行禮道:

“君上,朝中并非無可用之人。沒了張屠夫,就吃帶毛豬了不成?”

“那太傅,您能領兵出征麽?”時知節難得緩緩開了口。

不為着忠君報國,話裏話外都透着窩囊。

太傅後知後覺,丞相雖為文官,卻是一直有氣節有骨氣,眼下陡然息事寧人,不單是為着引太子入甕,還為着出周家那口惡氣。

攻無不克的将軍府隕落,死的死、逃的逃,時知節現在就是要靜靜看着,君王又作何打算。

“若戎狄真殺進鹹陽宮裏來,我願身先士卒,與君王共死生,絕不背信棄義、予戎狄搖尾乞憐;也不棄城逃脫,茍且偷生。”慷慨陳詞過後,又帶着威脅,勸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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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一向識大體顧大局,堪稱我等表率,這回怎麽還因公廢私了?你不就是對周家傾覆有氣,等着看君王和我等的笑話?我知你與周老将軍是世交,可周将軍病逝,人難跟天争,氣數已盡,你把這筆賬算在誰頭上了?”

“是啊。做臣子的,更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就算太傅所言極是,國亡了,又哪兒來的家?”太子不忍老師為自己孤軍奮戰,遂是開口,與太傅站在了一起。

“還是說,我相國早已與戎狄商洽好,破城之後,有更好的出路啊?左右在我大覃做相國也是做,去戎狄做相國也是做。我甚至懷疑,周家私通戎狄,是不是也有時家的份兒。”

“太子慎言。即便太傅真有赤膽忠心,可也得拿出實際策略才行。哪怕沈太傅願意死在君上前面,任由戎狄踏着他屍首過去,可也不代表君上能安然無恙。太傅肉體凡胎,又不是固若金湯,也降不下天兵天将。”鹹陽令唐守清向前邁出兩步,先行了禮,才繼續道:

“相國若真有外心,也不必死谏了。直接随波逐流,跟大家一起争着表忠心了。若是單憑口舌,誰忠心表得好,戎狄就能退兵。那臣願一年不吃不喝,就坐在此處,不重樣的反複表忠心。”

誰不知唐守清從前為相府中庶子,有大才,又寫的妙手文章,若真拼口才,那确說不過他。

此言一出,其他朝臣立刻議論起來。

“唐守清,你此話何意?可是咒我君父去死?”太子上綱上線,近前逼問道。

“來人,把鹹陽令給我拿下,嚴刑拷打,看他是不是詛咒君王。”

“大覃律法哪一條寫着不容許人說話?暫且不說鹹陽令并無此意,我至今未發覺誰被咒死了。若詛咒有用,咱們不若一直在此詛咒戎狄。”時克然瞄了太子一眼,悠悠道:

“上回周家少将軍進了诏獄,就是太子授意嚴刑拷打的吧?拷問出什麽了?周文泰到死也沒招供半句。這回再去嚴刑拷打鹹陽令,依舊拷問不出什麽來,太子還準備讓司寇編纂口供嗎?”

“是啊。公父尚在,且好好的,還無需太子監國,兄長怎可越俎代庖,迫不及待地發號施令?”江敞隔岸觀火了半晌,不能坐山觀虎鬥,已是緩緩開了口:

“幸好內史沒聽,不然是聽兄長的,還是聽公父的?不過即便是快活快活嘴,兄長以後還需謹言慎行,因為君無戲言。萬一旁人當真了,豈不是又冤枉一無故忠臣?這是在朝堂,不是在太子府。”

太子怎麽也沒想到,小小庶子,還教訓起自己來了。

一時卻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只得咬牙切齒。

倒是太傅,不想讓他樹敵太多,白落得個兄弟阋牆的名聲。

盼着他沉穩,卻發現本性難移。

只得替他周全着:“是。多謝仲公子提點。”

君王聽着朝內争執,也是心急如焚。

為防外戚專權,重複先王開國的命數,一直重文輕武。先王便是進一步擴張封地,直到威脅皇都。他沒那號令群雄的本事,就得守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如今到了無人可用的境地。

未糾纏臣子的言辭是否激烈,生死存亡之間,也來不及細想這些了。

只問向時克然:“都尉可有意領兵退敵?”

“回君上,臣願馬革裹屍,以報君王對時家知遇之恩。怎奈上回周家領兵失禮,銳氣受挫,短時間迎戰,只恐人心向背,士氣不足。”時克然不卑不亢道。

君王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怎麽回事。

當時就是他指鹿為馬,說周将軍的勝仗為敗仗,又恩威并施捂嘴,就是為了除去周家擁兵自重這塊心病。

有些事不能見光,便只問向時知節:“依相國之見,當如何?”

當年封侯拜相,不是讓他當擺設的。

“臣受人攻讦,君上不為臣申辯,臣依舊感激于君王的信任。”時知節行了一禮,才繼續道:

“如今朝中打不起,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縱然犬子有萬夫不當之勇,他一己之力,也難以抵擋草原鐵騎。”

“那以相國之意,就是不打?”君王問。

沈充聽他避戰就避戰,認慫的同時,還不忘誇自家兒子。

略略不難:“以相國之意,沒有周家,我大覃就只能屈辱求和了是吧?我怎麽聽聞,獅子領着一群羊,羊也能變成獅子。羊領着一群狼,狼也會變成羊。”

“我還聽聞佛的眼裏是佛,糞的眼裏是糞。”時知節回敬完,方繼續陳詞道:

“回王上,臣并無此意。當打,也要求和。”

“此話怎講?”君王近一步問道。

“只有在正面戰場拒敵,在派使者求和。打,是要讓戎狄知曉,大覃不怕戰,省得他們獅子大開口。和,則是以最小的犧牲,換最大的安寧。”時知節說着話,心底天人交戰。

眼下正值用人之際,若将周文泰沒死之事說出來,君王能否既往不咎。

直到唐守清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是啊。君上,大覃才經歷幾役,同義渠、同西豲、同匈奴,連年征戰,勞民傷財。縱然朝廷打得起,百姓也打不起了。”

“以往那些仗,的确贏了,可也不過成就周家一人的權勢。”太子嘀咕道。

“的确,那以兄長之意,也是不打。好給百姓修養生機,省得餓殍遍野。我為百姓能有這樣心系百姓的太子,而高興。”江敞說罷,近一步進言道:

“公父,戎狄使節一早便到了鹹陽,此刻,正在宮外候着。”

“哦?宣進殿裏。”君王訝然道。

心底已有了盤算,他從無蕩平四海之野心,平生所願便是,且将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勝敗乃兵家常事,若真兩軍交戰,沒有十足的把握。一旦大敗,他不覺這些臣子,哪個有攜幼主投河的氣節。

那麽臣子改朝換代也能繼續做臣子,甚至新帝要安撫百姓,拉攏世族,還會對他們重新啓用,且繼續重用。

而他這個君王,漫說萬人之上保不住,高枕無憂沒了,富貴權勢盡數化為泡影,保不齊連性命都丢了。

沈充猜不透君意,只覺仲公子沒那麽好意,會在君上前,盛贊太子。

但見戎狄使臣進殿,方驗證了自己猜想。

“覃王,我戎狄王這幾十年,一直受覃國牽制,受盡苦楚。你虎狼之國,殺我戎狄勇士,掠奪草場和牛羊。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覃王可準備如何賠償我草原各部落?”使臣将行禮一并省了,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仿若麥稭稈。

“如今,我戎狄十萬男兒齊聚中原,若覃王還認不清形勢,那便不需您補償,我們戎狄将士,準備自取了。”

“覃國與戎狄,早在先王在時,便有姻親之好。冤家宜解不宜結,你草原的牧民,與我大覃百姓,都是天下蒼生。”時知節靜待片刻,君王不開口,便在等自己言語。

君王怎能承受喪權辱國的罵名,自然得讓自己來擔。

“既兩家是鄰舍,鄰居有難,我大覃施舍一些糧草、金銀,也是應當的。畢竟遠親不如近鄰。但鄰舍若太貪心,那我大覃的鐵騎,也不是吃素的。”

“時相還是認清現實,現在不是戎狄向覃國乞讨,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便發。我王說了,要覃國十萬旦糧草,黃金兩千兩。”使臣說完,似知曉覃國朝堂會嘩然,立即又補了一句:

“不多了。比起賠償,總歸比割地要好。”

“王上不可,如此一來,豈不是要掏空我國庫?”沈充作勢要攔,已見君王擺了擺手。

“既無退敵之策,也不能上陣殺敵,太傅歇歇吧。書生,就教好太子便是。”君王發了話,做臣子的,誰還能多出一言。

無非是提高百姓苛捐雜稅,以養王室歌舞升平就是。

時知節壓着兒子,不想讓他去疆場送命。

贏了,君王忌憚。

敗了,埋骨他鄉。

不值得。

“既覃王已殺了周家,為我戎狄王族報仇,讓我們感受到了覃王的誠意。良将都能舍,何必還在乎那點碎銀?”使臣對覃王的态度十分滿意,近一步道:

“只往後怎麽樣?誰能預料。不若讓太子入戎狄為質,以保兩國永結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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