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已給了你那許多糧草金銀,如何還敢獅子大開口,提出要我太子入蠻夷?”太傅方才還端莊拿着手中的笏,此刻也顧不得禮儀。

甚至懷疑,戎狄沒要賠地,純粹是跟仲公子暗中勾結,待仲公子繼位後,再割讓土地給草原部落。

“敢問使臣,是何人提出的讓太子為質,入蠻夷?”

“太傅此言差矣,自古以來就有女子遠嫁和親的。如何公主可以犧牲終身幸福,背井離鄉。王子往異地待兩年都不成?”時克然回敬道。

“是啊。保不齊待兩年,太子就回來了。這世間之事,瞬息萬變,都是尋常。先王在世時,也曾往別國為質。”唐守清進言道。

“有公主,怎可動太子?”太傅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偏君王一言不發。

“君父,兒臣願代替兄長,前往戎狄為質。”江敞主動開口,先給君王行了一禮,才朝太子道:

“還請兄長留在鹹陽,代我盡孝。照顧好爹娘、祖母。”

唐守清靜靜聽他說完,方開口道:“君上,此事不是誰想為質,而是戎狄點名要太子入草原。若是誰都行,臣也願往戎狄為質,解大覃燃眉之急。”

“是啊。還請君上三思,若是誰都行,那君上何不現在認一個義子,将布衣這個幹兒子,送到草原部落?”時克然進言道。

“你!究竟是你!到底還是你!私通戎狄。戎狄使者原本未遞折子,怎地突然就能面君。若說朝中無人為內應,我是不信的。”太傅見原本支持太子的宗族元老,此刻都當起了縮頭烏龜。

一個個噤若寒蟬,仿佛看清了形式,生怕引火燒身。

可他們怕,自己不怕。師徒父子,他是太子老師,便不能看他前程盡毀。

“仲公子是相府的好女婿,你們自然舍不得他去。只是君上,大覃才吃了敗仗,戎狄怎會善待我覃國質子?”

“男兒生來剛強,若男兒都受不了,如何和親公主就受得?今日之事,太子不去,就得公主去。太傅不能只顧太子,不顧公主吧。”唐守清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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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軍至死未招供,太傅就不怕六月飛雪?若是随意安上一個私通戎狄的名頭,就能枭首示衆。以後朝堂之上,豈非人人自危?太傅愛重太子,是人之常情,我等一樣愛戴太子。可也別忘了,君上才是太子生父,難不成會害太子?您這位老師,總歸不會比君上,待太子更好吧。”時克然道。

“好了!”君王終于不耐煩,呵斥道:

“寡人這是給太子,找了位好師父。你不教太子為國擔當,挺起脊梁,反倒讓他瞻前顧後,遇事就往後縮,倒是不惜将自己妹妹推到前面去。如此目無兄長,不友愛兄弟,百年之後,寡人如何能不擔心,太子會殘害手足?”

太傅意識到大勢已去,太子此番入戎狄,必死無疑,這是時家和仲公子早設計好的。

平生報複毀于一旦,整個人有幾分精神恍惚。

先縱聲大笑,其次什麽都不顧了,指着君王道:

“龍生龍,鳳生鳳,王上就是個軟骨頭,如何敢指望太子壯士一去不複返?本當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可如果君王上梁不正,如何指望下面的人同心同德,一力抗敵?”

君王被當衆揭了傷疤,怒不可遏:“來人!将這狂徒給寡人拉下去,賜刖刑。”

有侍衛上前,将太傅拉了下去。

太子見狀,早已哭得涕泗滂沱,跪在父親面前,嚎啕道:

“君父!君父開恩!兒願往戎狄為質。還求君父饒了太傅吧!”

時知節冷眼旁觀,心底的氣才疏解分毫,又趁熱打鐵,道:

“方才聽太傅說起女婿,臣若沒記錯的話,太子才逼死了自己發妻。太子妃含恨寫下血書,昭示太子賣妻求榮。在文武百官中傳閱,影響極其惡劣。”

“可有此事?”君王眉眼壓下,已露出幾分威嚴。

“太子妃心甘情願赴死,何來血書?”太子自覺失言,無異于變相承認了。

如今已是自身難保,更是無閑暇替太傅求情。

“覃王家事,我一外臣不便多言。只我王指名要太子,可不是随意哪個庶子都成。”使臣一錘定音,再無轉換餘地。

太子起初不想走,這會兒卻是喜憂參半了。

即便不走,殺妻惡名擔在身上,也逃不過君父責罰。不若出去避禍。

只是眼見王弟被冠以庶子譏諷,卻無動于衷。想來除了定力好,還有太傅所言,一語中的。

散朝時,君王經此一役,愈發精神萎靡。

将诏命頒布了下去:“匈奴新進貢了兩顆仙丹,寡人需得閉關修煉。往後國事,便由公子敞代為主持,着相國,一并商議。”

“我等領命,祝大王萬壽無疆。”衆臣齊聲賀道。

江氏族人即便覺得禮樂崩壞,卻是無能為力,也沒人敢當出頭鳥。

江敞一連幾日留宿鹹陽宮內,從初春直至春末,期間倒是吩咐了小厮,每日回府知會夫人一聲,省得她空等。

雖然他很清楚,夫人壓根不會等自己。即便晚歸,更不會為自己留着這盞燈。

到了歸家那日,江敞在馬車上,同府中下人随口說起:

“這幾日夫人可有問起我?”

下人支支吾吾,就知答了會被罰,可更沒膽子撒謊。

“夫人……夫人未曾提過公子。夫人賢惠大度,許是顧及公子忙于國事,故而不去叨擾。”

江敞立即挎下臉來,他倒是要感謝夫人的獨立堅強、不依賴男人了?

“賢惠這個詞,只有我能說,你們沒資格審視論斷。”

江敞心知肚明,若想女人的溫柔小意,只能依靠妾氏那裏。

只是忽然想到,筝筝以前在周文泰面前,是不是也這樣冷冰冰的。有沒有叉着腰,跟他撒嬌耍賴,笑顏如花。

“是。小的知錯。”家丁不知自己錯在哪兒了,往常誇贊主子體恤下人,不是常有的事嗎。

怎麽拍馬屁,突然就成了居高臨下,随意嗦擺主子了。

還是申辯了句:“可公子試想,若是娶個河東獅,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許您出去實現淩雲壯志,只怕公子又要苦不堪言了。”

江敞咬着牙“嘿”了一聲:“讨打!”

馬車已經進了江府,下車時,想擡腳踹過去,腿伸到半路,還是縮了回來。

下人說得也沒什麽錯,若他遇見一難纏的夫人,只怕也得隐忍不發,顧及岳丈的顏面。

就像此番太子入戎狄為質,岳丈便是出了大力。

不過還是禁不住去想,還沒見過筝筝刁蠻的樣子,即便她刁蠻起來,想必也是可愛的。

豔冠京都的美人,怎麽着都好看。

才下馬車,就見有小丫鬟過來,怯生生地到他跟前:

“公子,喬夫人身子不爽利,請您過去。”

從前妾氏明目張膽争寵,他一笑置之。

下人見風使舵,稱呼寵妾為夫人,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在,都覺刺耳了起來。後知後覺筝筝為何不待見自己了。

“正經人家的男人,常日未歸,回來不去爹娘那兒請安,也該先看過妻子。哪有先去妾氏那兒點卯的。”江敞說罷,又吩咐了下去:

“我江敞只會有一位夫人,就是時玥筝。以後,在府上,別讓我聽見喚其他妾氏為夫人。”

小丫鬟因在寵妾跟前服侍,從未受過這個。

難得看見公子這張冷臉,已隐隐有幾分君臨天下的王上威嚴,吓得一縮脖子。

将他的話,原封不動地報給喬蔓寧時,喬蔓寧正在自己院內踱步。

駐足站在窗前,揪起盆裏一株好容易長起來的花,一瓣一瓣将葉子盡數摘掉。

“我絕沒想到,夫君正式大婚,便将一切都變了。我還以為只是聯姻,各取所需。原來,是我天真。”喬蔓寧悲從中來,冷笑了一聲,才傷感道:

“以前他也能看出我這些小手段和心機,只他當夫妻情趣和閨房之樂,從不與我戳穿,還樂得陪我膩歪,最吃我這一套。為什麽,突然就變了?難道男人永遠這般濫情,最好的永遠都是下一個。”

往後,這府上哪兒還有自己的位置。

只要一想到錦衣玉食、下人見風使舵的奉承,都會離自己而去。

保不齊一個夫人不容,她就得回那腌臜地,便由着恐懼泛濫,爬滿周身。

“主子勿憂,凡事皆講究個先來後到,若沒有時家,你看公子還搭理她麽?聽說時家女極有心機,當初進宮伴讀,原本只有時家長女,不知怎地,她也去了。如今想來,她八成就是為着招惹公子的。”小丫鬟在一旁勸着,見主子不為所動,臉色反而愈發沉。

又緊着勸了一句:“且主子出身勾欄瓦舍,會的花樣,是那些閨秀幾輩子也學不來的。公子大了,食髓知味,還怕他離得開主子的身子嗎?只怕在時家女那兒吃了閉門羹,不盡興,一對比,更能想起主子的好來。”

“以色事人,也不過是玩物罷了。永遠不會像對待妻子那樣,珍重且呵護。”喬蔓寧握着手中的枯枝,愈發緊了,被花汁染了指尖,也渾然不覺。

“原本見太子娶了侍女為妻,還當江家男兒重情義,仲公子也能将我擡到發妻之位。原來……一切都是我的癡心妄想。”

“主子,興許公子并非不重情義,只是更重禮數。”丫鬟想說太子殺妻之事,已傳得人盡皆知。怕刺激到主子,還是沒提。

繼續為主子籌謀劃策:“主子,您可知時家女出嫁前,有相好之人?”

喬蔓寧略略遲疑了一瞬,宛若醍醐灌頂:“你是說——”

“是。主子,護院裏,有我原先在鄉下老家的親戚。他和我說,那日來府上售賣武器的,就是時家女那個舊相好。”小丫鬟壓低了聲音,眉飛色舞道。

“可是,捉賊捉贓,捉奸見雙,你有什麽憑證嗎?若是讓那護院過來,他可願作證?”喬蔓寧一陣心跳如擂鼓。

她想過,大夫人待自己不錯,若真将她擠兌走了,換來一個口蜜腹劍的,更不好對付。還不如留着這個胸無城府的世家女。

可她不願仰人鼻息,還抱着能成為夫人的美夢,決定铤而走險。

“想不到她如此大膽。”

“時家女長着一副狐媚樣,又有時家撐腰,膽大妄為也不足為奇。”小丫鬟說罷,臉頰上鍍上一層紅暈,結巴道:

“不瞞夫人,那護院一直愛慕我,只是我沒答應。奴婢不敢自行婚配,自然要聽主子的安排。若能為我主效力,想必他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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