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時克然推門進去,幸得小丫頭拾掇的及時,讓屋裏勉強能待人。

還未走到窗前,就聽床上同袍,傳來他熟悉的喑啞嗓音:

“酒呢?可打來了。”

“馬上來。一會我陪你喝點。”時克然抱了他的衣袍,又将長靴一并遞了過來。

周文泰聽見時家大哥的聲音,還當是自己聽錯了。立即從榻上翻身起來。

看清楚來人後,一臉歉疚,磕磕絆絆道:“對不住,對不住。”

“你對不住什麽?”時克然将衣袍替他披上,知曉他心底苦悶,一個人喝酒,只會越喝越傷。

他陪他喝點,興許能讓他好受一些。

“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免得不堪重負。你沒對不起任何人。”

周文泰怎麽好意思讓大哥服侍自己穿衣,迅速套上靴子,住在這裏,自是沒那麽心安理得。

“兄長,我是準備近日就走的,待在這裏,也不是長遠之計。我大概,即日就動身了。”

時克然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将身前對襟的扣子,也扣錯了一顆。

一向感情不外露的人,此刻也是鼻子一酸,迅速轉過頭去。

“我小妹沒嫁給你,你也不跟我交際了是吧?不是妹夫,單是我兄弟,就不能住這簡陋的寒舍了是不是?若是我的面子不夠大,那我今日回去就告訴父親,讓他親自來探望你。”

“不不不,別折騰相國,他忙,身份也不該。”周文泰這幾日被酒精熏的,腦子和手腳都不怎麽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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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身份?我們什麽身份?若周伯父在天之靈,聽見你跟我說這話,他準要打你。現在我妹妹不在,沒人管你了,你就可以随意氣我。”時克然忍着鼻酸,沒忍心繼續跟他賭氣,上前一步,替他将腰帶扣好,又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皺。

“你現在精神不濟,不是我的對手。不然我非要跟你出去痛痛快快打一架,省得是我單方面欺負你。”

眼前一片盡失物是人非,若從前小妹同他如膠似漆時,如何能看他在外人面前這般衣冠不整。不是怕失禮,她自己也不是什麽禮儀聖人,純粹打翻了醋壇子。

時克然以前不理解,妹夫又不是□□着上身,只着寝衣、披散着頭發,小妹就覺在勾引外面那些髒婆子。也是不允許他這樣被外人看到的。比很多大老爺還封建,就像管着自家那美豔小妾,活脫脫一個小霸王。

讓時克然更不理解的是,妹夫就這麽心甘情願受着,挨罵也陪着笑。下回怕夫人生氣,每回都要束發、着衣袍,再待人處事。

一個敢下達命令,一個敢執行。

周文泰倒是想跟他出去打一架,哪怕知曉自己腳軟。

許是被人打一頓,也能發洩一番。

他憋着一口氣,只差将自己嘔死了。

“你這樣,就是想騙我妹妹擔心,你以為我不知道?”時克然出了門,與他到了廳堂。

吹着廊下穿堂而過的風,與他相對而坐,只怕他此時已是很難體會清風明月、竹林松柏,眼前都是蒙蒙一片灰。

“我可以說她根本不會擔心,她已經嫁人了,再自作多情,也是自取其辱。好讓你死心。可我這樣說,既戳你傷口,也侮辱了我妹妹,更是無濟于事。”

下人抱上來幾壇酒,和兩只空碗,其他一概沒有。

既無點心珍馐,也沒有清粥小菜。

他根本也不就着什麽喝,舍棄了海碗,拎起酒壇便是一陣猛灌。

時克然看得一愣一愣的,難怪小丫頭反應那麽大了,明明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

酒是配菜的,這麽喝,離死不遠了。

他今日舍命陪君子,也舍棄了碗,跟他碰了一壇,便仰脖灌了一口。

險些嗆到,随後便是一陣爽朗大笑:“小丫頭還擔心你,她莫不如擔心擔心我,我酒量比你差多了。從前在邊關,都是這麽喝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周文泰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這酒太腥太甜,跟水無異。不過瘾,也不痛快。

“筝筝……時小姐,現在還好嗎?”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時克然仿佛他的一面鏡子,随他一并放下了酒壇。

斟酌措辭,既不願傷到他,也不想刺激他。

“于我而言,真話假話,都是利刃。她過的好,我該替她高興。可我心胸狹隘,只有痛苦。她過得不好,我沒本事帶她走,更映照了自己是個廢人。”周文泰一拳錘在桌子上,石桌立即有了道裂痕。

這兩日寝食難安,氣力不足,不然這桌子也一并碎了。

他只覺這一拳該錘在自己胸口,而不是面前的酒桌上。

“我上次說要帶筝筝走,她決意不肯,我便知曉,我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現在驗證了她慧眼識珠,我的确是爛泥扶不上牆。”

“因為她不扶,你就當爛泥。她若扶,你就青雲直上。”時克然都不知該怎麽說他。

若他姓時,亦或自己姓周,他真想将他抽醒,為個女人尋死覓活。

哪怕那個女人是自己妹妹,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怎能為個女人,就一副活不起的樣兒。

“你與仲公子交際不深,我與他也是相識頗淺。但他這人心思極重,城府也深。從前恐太子忌憚,便做出一副招貓逗狗的樣子。露出獠牙,一口就能咬到人命脈上。”

“所以,原來筝筝是喜歡那樣複雜的男人嗎。不像我,一張白紙。”周文泰用手臂撐在石桌上,腦子很亂,心裏也亂。

“也許,仲公子的爪牙只在外人跟前,總是會将最柔軟、易受攻擊的軟腹,暴露在最親近的人跟前。”

在他眼裏,筝筝那麽好,想必是任何一個男人娶回去,都會愛若珍寶的。

“若果真如此,爹娘與我,倒是不必擔心了。”時克然已不去譏諷他對小妹的念念不忘了,只說:

“太後薨逝後,小妹自請去為太後守靈。若真舉案齊眉,她舍得離家那麽久?她從前又怕黑又怕鬼。”

“也許是蜜裏調油,她依舊不習慣嫁為人婦。我記着她從前對嫁人就頗為恐慌,哪怕是嫁給我。我勸了她很久,又哄了很久。”周文泰陡然噤聲,可惜他倒是給旁人做了嫁衣。

這些前塵舊夢,多說多傷。可勸自己放下,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又不肯聽。

“也許仲公子待她很好,她依舊不肯低頭。我也不知到底要她如何。我只要稍一想想,她為別的男人生兒育女,便能将我逼瘋。可見她與夫君貌合神離,又不忍,因她值得幸福圓滿,永遠這世間最好的。”

他就是這樣別扭、矛盾、自讨苦吃,不肯放過自己,怎樣都不會開心。

不僅不開心,連擺脫痛苦的能力都沒有,去過平靜的生活。

“她成親,我也沒有能拿的出手的東西,送她賀禮。相識一場,太不體面了。只我覺得,世間美好之物,都配不上她。回頭我便讓虞灼過去,陪在她身邊,比待在我跟前好。她身邊有個知心人照顧,我放心。也省的我現在腦子不清明,做出什麽後悔的事。”

“你也知道。她放不下你,那仲公子豈是死人?尤其最是锱铢必較,生在天家,皆無善茬。長此以往下去,最初的新婚燕爾,只會相看兩厭。再美的容顏,一副冷冰冰的眸子,捂不熱,只怕會想打碎。”時克然自覺說得很清楚了,希望他能聽進去。

愛護小妹妹,可也記挂着好兄弟。

“虞灼是個不錯的姑娘,我有一拙見,不如你将她娶了吧。叔父在天之靈能放心,叔母會得安慰,我小妹也能少點愧疚。”

“呵。”周文泰冷笑了一聲,看他的眼神不自覺變了變:

“破鍋配破蓋是吧?我先頭跟你說的身份有別,你佯裝不快,其實在掩飾什麽?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你不過是擔心我去打擾筝筝,你放心,我不會去。我只是想知道,這些話,是筝筝讓你對我說的嗎?”

“你他娘的!”時克然氣得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兩圈,不能揍他,便舉起酒壇,又灌了一口,逼自己冷靜冷靜。

才繼續道:“誰是破鍋,誰又是破蓋?我發妻也是小門小戶的縣丞之女,那我也是破落戶嗎?夫妻之間,在于心意相通。甚至我庶妹,也準備嫁一商賈。我相府,從來沒那等鑽營之人。”

“所以,兄長為何不敢回答我的問題?是筝筝,讓你勸我娶虞灼的嗎?”周文泰自暴自棄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幹脆跟虞灼一度春宵,作踐自己,也毀了跟筝筝過往的一切。

可他終究沒那麽做,他不能欺負灼灼,也沒法對除了筝筝以外的女人石更起來。

“我現在時常在想,若那日戰死沙場,是不是就解脫了。就算依舊無法阻止周家覆滅,至少不必看着她嫁人,清醒的痛苦了。”

“小妹能勸你什麽?她如今自顧不暇。是我,受不了你這樣一日日頹唐下去。”時克然坐了回去,還是氣得跟他拍了桌子。

“灼灼哪點配不上你,要容貌有容貌,性情溫良,他兄長曾經是你最得意的副将。若他平安歸來,周家也沒出這許多事,你原還打算向君上請旨,冊封他為飛騎大将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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