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26
麓成山在海城邊緣, 山巒圍繞三分之一個城市,與之相對的便是海城的港口。
薄敘的車停在麓成山的半山腰,這裏視線比山頂要好一些。不止能看到星空, 也能看到城市主城區的夜景,燈光閃爍的道路和高樓大廈繁華交錯。
夜幕沉沉, 漆黑天幕閃耀着無數繁星, 璀璨奪目,銀河仿佛有跡可循。
深夜萬物沉睡, 樹葉随風窸窣而動,大自然的呼吸就在耳側,靜下心,似乎還能聽到遠處江海湧動的潮聲。
桑枝和薄敘一左一右站着,後背輕輕靠着車子一側,擡頭望着這片寂靜星空。
夜風緩緩吹拂桑枝散落在肩側的頭發, 被酒精裹挾的神經讓她的思緒有幾分遲鈍,很安靜, 一直沒有說話。
薄敘的目光, 悄然從頭頂這片璀璨星空收回, 微微側頭, 柔和深沉的眼眸,靜靜凝視着身旁的桑枝。
她離他只有幾厘米的距離。
他只需再往邊上靠近一點,他們的手臂就會貼上。
可是他覺得, 現在這樣已經很足夠了。
能這樣和桑枝共處于同一個空間, 她的身邊只有他,只要她轉頭, 就只能看到他,這曾經是他多渴望卻又無法實現的一幕。
群星閃爍之下, 桑枝白皙的小臉被夜色覆着,沒有注意到薄敘在看自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看星星的這十幾分鐘,她腦海裏閃過很多以前的畫面。
“高三畢業的那年暑假,我和梁沉約好了一起來這裏。”
好奇怪,已經四年沒有再提起的人,桑枝會在這個時候忽然會想到他。
大概是因為薄敘在她身邊,薄敘就像是打開她初戀記憶的一把鑰匙,他見證了她分手時候的狼狽和難過,所以她會不由自主地提起跟他們兩個都有關的梁沉。
聽到梁沉的名字,薄敘的眼皮不着痕跡垂落,轉而視線投向前方。
微繃表情裏暗含的酸澀,幾不可察。
桑枝還在望着夜空,聲音帶着酒後特有的柔軟,說着:“那天下午我們都準備一起坐車出發了,還約好要在這看完星星後,再一起看日出。”
“可是他坐上車,又下了車。”
“我不服氣,也有點賭氣的意思,就自己一個人到了這裏。半夜的時候,我爸過來接我回家,他很少罵我的,那天他不知道我被爽約,以為我是一個人尋求刺激跑出來,就罵我了一頓。我當場就哭了,心裏可委屈了。”
想到那年的那個夜晚,想到那時候流淚的自己,桑枝低下眼眸,望向地面的腳尖,說:“其實我當時就該看明白,當時就該和梁沉分手的。”
自以為的愛情總會蒙蔽雙眼,也總有人看不清楚,困頓其中。
曾經的桑枝就是困在當中的那一個。
好在,她沒有選擇掙紮,很快結束掉錯誤的感情。
就當斷則斷,會少很多煩惱,也會少很多痛苦。
桑枝兀自說完這麽一大段話,才發覺身旁的薄敘一直沒有出聲。
她略有疑惑,轉頭看向他。
薄敘的目光,這時才偏移過來,與她對上。
“你和他,是什麽時候分手的?”他問。
“嗯?”桑枝懵了一下,“梁沉嗎?”
薄敘:“嗯。”
桑枝反而愈加疑惑,“在江市的時候啊,你不是知道的嗎?”
“後來沒有重新在一起嗎?”
“沒有啊,再也沒聯系過了。”
薄敘突然沉默。
許久之後,他才恍惚又艱澀地說出幾個字:“我以為你們後來又和好了。”
他以為了四年。
多麽漫長又折磨他內心的四年。
桑枝不大明白,定定注視着薄敘,眼睫眨動的時候,往他這邊靠近了一些。
酒精還在她的身體裏持續發酵,她算是清醒,又算是不夠清醒,肢體的動作也比往常稍微大了一些。
她朝薄敘靠近過來的時候,腳下的高跟鞋趄了一下,身體撞上他手臂。
薄敘下意識伸手,扶住桑枝的肩膀,距離拉近後,再分開些許。
她懵懵地盯着他的臉看,沒從剛才的疑惑中出來,很不理解:“為什麽你會以為我和梁沉又和好了?”
“後來你給他寄了快遞,我以為你們複合了。”
薄敘說着,緩慢收回扶着桑枝肩膀的手,垂落在身側,碰觸過她肩膀皮膚的指尖不期然蜷了蜷。
他感知的到,她的皮膚好燙。
“快遞?”
桑枝蹙着眉頭,仔細回想,終于想了起來。
“噢,那是我回國前給他寄的,他的十九歲生日禮物。”
她的後腰重新倚靠到車門位置,略有晃動的身體借力稍稍站好,說着:“當時我給他買了好多,嗯……記不清都有些什麽了,但是那個快遞我記得,是一雙限量版球鞋。”
說到這,桑枝還有些好奇地問薄敘:“你後來有看到他穿嗎?”
薄敘輕微搖頭,說不知道。
“你們不是室友嗎?怎麽不知道他穿沒穿?”
“他跟你分手後,申請了外宿,從宿舍搬了出去。同時他也轉了專業,讀了金融。後面有聽說他成績很好,大四實習的時候進了江市最大的證券中心,現在應該留在那裏工作了。”
雖然薄敘說的這些已經跟桑枝沒什麽關系,但是桑枝還是聽得很認真,梁沉的這些事她都不知道。
“他很喜歡建築的,沒想到最後去讀金融了。”
她都沒發覺自己語氣裏的惋惜。
放棄自己的夢想是很難的一件事,桑枝深有體會,所以心生感慨。
可這些落在薄敘眼裏,就是另一種意思。
“你還是忘不了他嗎?”
“啊?”
桑枝想了想,笑起來,故意說:“初戀最難忘了,你能忘記你的初戀嗎?”
薄敘喉結滾動,眼睛看着桑枝,停了幾秒才回答道:“忘不了。”
怎麽忘得了。
如果忘得了,現在他就不會站在這。
因為這個回答,桑枝想起薄敘學生時代有喜歡的人,今晚也由此确認,他還真的有過喜歡的人。
其實她和簡芮溪一樣,都很好奇薄敘的感情生活,這會兒就忍不住問了:“你和你的初戀在一起過嗎?”
薄敘從桑枝臉上收回目光,回答:“沒有。”
“那這幾年,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沒有。”
“你為什麽不談戀愛啊,你應該有很多女生追的吧?”
這個問題,薄敘沒有回答。
桑枝見他稍有遮掩的意思,不禁開始發散思維,想到什麽後驚訝到雙眼睜大。
“你不會是喜歡男生吧?!”
薄敘:“……?”
桑枝迅速眨眼,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釋。
“怪不得你一直不談戀愛,怪不得你現在就被催婚,原來——”
薄敘略顯無奈,他擡手捏住桑枝臉頰上的肉,像平時在家對妹妹那樣,“你在想些什麽?”
過分親昵的一個動作,維持了好幾秒,兩個人不約而同愣滞住。
先反應過來的人是薄敘,他第一時間收回手,向桑枝道歉:“對不起。”
桑枝臉頰發燙,感覺薄敘指尖微微的涼意還停留在自己臉上,心髒也在發燙,甚至還有點貪戀這種觸感。
“沒……沒關系。”
她說着,然後眼神開始在他臉上游移,從眉眼,到鼻尖,到薄唇,再到明晰凸出的喉結。
“我不該亂開玩笑。”桑枝也識趣地向薄敘道歉,有些人應該不喜歡被這樣說。
相互道歉的兩個人,視線再次碰上,眸光裏映襯着彼此,許久都沒有錯開。
起風了。
夜風拂過,周遭的樹林枝葉窸窣作響,桑枝的裙擺微微晃動。
她在薄敘黑沉的眼眸裏陷了很久,遲滞而回的心神讓她後知後覺移開視線,低下眸,雙手撫住自己的手臂,輕聲說:“有點冷。”
“嗯,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薄敘的聲音重新響起,他側過身,伸手打開身後副駕的車門。
桑枝猶豫了一下:“我不想回家。我想留在這裏看明天的日出。”
算是彌補少女時期的一個遺憾。
她問薄敘:“你能陪我嗎?”
薄敘沒有思考,點頭應下:“嗯。”
但是他還是讓桑枝坐進車裏,現在已經深夜十二點,夜深露重,又起了風,會有些冷。
後座的位置寬敞一些,打開天窗,通過天窗玻璃就能看到星空。
薄敘讓桑枝坐到後座,轉而走去後備箱,從裏面取出一件幹淨的外套。
之後他也坐到了後座。
桑枝一個人坐着的時候,原本還覺得空間寬敞,等薄敘進來,屬于男性的氣息自然壓迫而來,好像周遭頓時逼仄。
薄敘身高腿長,在座位上坐好後,雙腿自然屈着,膝蓋與大腿朝向桑枝這邊,他整個人也暫時朝向她。
他展開剛才拿來的外套,細致妥帖地蓋到桑枝身上,鼻尖的呼吸若有若無掃過她脖頸。
一定是因為夜色太深,車內光線昏暗,所以桑枝的視線才一直鎖定在薄敘臉上。
他好像做什麽事都很專注。
給她披衣服的時候很專注,開車的時候很專注,說話的時候很專注,四年前看着她眼睛一直撞向她的時候也很專注。
荷爾蒙這個東西真的太難以捉摸,桑枝四年的清心寡欲,卻在面對薄敘的時候,心猿意馬,被勾惹出心底深處的欲/望。
在身體裏橫沖直撞的是她的心跳,晚上殘留的酒精也讓她難以控制思想,她的呼吸開始混亂無章。
直到薄敘擡眸,她近距離撞進他漆黑沉寂的眼睛,她的心跳一下子炸裂開,腦海一片空白。
只有一個想法。
她想親他。
桑枝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吓了一跳,忙不疊地躲閃開薄敘的目光,身體往邊上挪了一下,語氣很不自然:“……謝謝。”
薄敘沒說什麽,直起身,在後座另一邊坐好,面朝駕駛位的方向。
座位中間空了一些,他給自己和桑枝留出合适的距離。
桑枝想快點打消掉自己不該有的想法,随便跟薄敘扯着話題。
“你今天什麽時候回來的,你說出差一周,我以為你還要一兩天才回來。”
她低着頭,只聽到薄敘回答:“早上啓程的,傍晚的時候回到海城。”
“你一個人開車?”
“和同事一起。”
“那也開了幾個小時了,應該很累吧。”
“還好。”
桑枝忽然覺得過意不去,其實她能隐約聽出薄敘聲音裏的疲憊。
她改主意了。
“要不我們回去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薄敘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的時間,說:“幾個小時後就能看到日出,現在走有些可惜。”
桑枝連忙看向他,表情挺認真的:“你開了這麽久的車,又在這陪我大半夜,還要再多等幾個小時——”
“沒關系。”
薄敘的表情也很認真,又重複一遍:“沒關系。”
桑枝張着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隐隐約約模模糊糊的,有了一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不知丢在哪裏的手機突兀響起來電鈴聲,桑枝反應一瞬,立刻去找手機。
手機放在副駕上,先前下車的時候她沒有拿。
桑枝稍稍起身,身體往前傾,手臂從兩個前座中間的位置伸過去。
蓋在身上的外套落下,露背的上衣,光滑細嫩的後背一覽無餘。
兩條纖細的上衣系帶欲蓋彌彰,系着輕輕一扯就能扯下的松散的蝴蝶結。
漂亮的蝴蝶骨随着她拿手機的動作,輕微鼓動。
最後她在副駕上拿到手機,坐回到後座,胸口微微起伏,沒有束縛的弧度輕晃。
桑枝的骨架小,略顯纖薄,身材比例卻很好。
身體曲線曼妙,上衣因為剛才拿手機,而稍稍上移,露出一小截白得發亮的腰線。
薄敘收斂目光,轉移視線,按捺住心內開始湧動的情潮。
“喂,爸。”
桑枝接起電話,桑瀚明應該是詢問桑枝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家,薄敘聽到桑枝說:“我在溪溪家,晚上不回去了。”
後面她又應了幾聲,挂斷了電話。
一個突然的電話,驚擾了車內逐漸醞釀起來的暧昧,結束之後,又帶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沉默。
桑枝的手指拽緊手機,側頭看了一下薄敘,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爸的電話。”
薄敘似是有些不敢看桑枝,避着她的目光,輕點一下頭。
他也沒問為什麽桑枝要向家裏撒謊。
但是告訴家裏人自己在朋友家,總比說自己和一個男人在山野之外過夜要好的多。
桑枝低頭看見落在座椅下方的外套,彎身去撿,恰好薄敘也注意到了,伸手過來。
兩人的肩膀在半空碰了一下,同時擡頭看向對方,過近的距離讓他們的呼吸驟然纏繞。
是克制不住的心跳。
是不為理智所控的潮動。
桑枝胸腔裏滿漲的心髒即将再次炸裂,她看着薄敘近在咫尺細密的眼睫,熟悉的氣息湧進她的鼻腔,裹緊她的心。
她借着酒精帶來的思緒遲緩和心跳放縱,長睫顫動着,頭偏靠一寸,唇瓣在他的唇上很輕很輕地碰了一下。
呼吸和肩膀都有些發顫,桑枝碰了一下就退開,擡眸去看薄敘的時候,頓時感覺到他的眼眸深了好幾度,随後他的手碰到她的腰,虎口卡住腰側。
同時間,桑枝的鼻尖掠過一陣很淡的癢意,薄敘柔軟微涼的唇瓣貼過來,與她的唇毫無縫隙的貼合在一塊。
他的回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仿佛忍耐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