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葳蕤舊日行其七

“他是二……”雲袖住口,吐出一口血來,“二公子。”

他當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已經死了。雲袖心道。

“原來是撷霜君”林青釋有些頹然地松開手,搖搖晃晃幾乎要栽倒下去,被一旁的鄧韶音眼明手快的扶住,皺眉:“林公子,冷靜些,那人……”

“住嘴!”仿佛強自壓抑下的憤怒又在一瞬擡頭,林青釋猛然掙開他的手,冷然斷喝。

“他為什麽自稱沈竹晞?誰讓你們去南離寺?你又怎麽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他連聲質問,眉目間卻緩釋下來,漸漸深吸着平定下來。

“得罪。”不待雲袖回答,他接過幽草遞來的十二根銀針,在燈上小心地淬了一遍,毫無征兆地一擡手,雙掌齊出,十二根銀針幾乎同時閃電般地刺入她周身各處關節中!

林青釋看不到,刺穴卻是毫發不差。他聽着雲袖的喘息聲趨于平穩,良久,才默然道:“沾衣,得罪了。”

“林公子心憂故人,難免情急,也能理解。”雲袖倚着床頭臉色發白,“只是他泉下有知,不會希望你如此。”

“泉下有知?”似乎被這個詞刺激到,林青釋眉目間便又有些譏诮,啓唇,“死在那裏,永世不能再入輪回,如何還能泉下有知?”

他說到後來,語氣漸漸低微下來,抿着唇,淡淡道:“二公子大概快要取藥回來了——沾衣,你還沒說,他為何自稱沈竹晞?”

“他什麽都不記得了。”雲袖斂眉,無悲無喜的語調,“事實上,我也記得不太多,我的記憶有損。”

林青釋皺眉,探手到她腦後輕輕撫過,摸出三枚金針的輪廓,手指微微一顫:“居然是金針封腦。”

金針封腦之術,可以封記憶、束思緒,沒什麽大裨益,卻有極大的風險,其中開顱、置針、挑筋、縫線、養愈,每一步都不能有絲毫差錯。便是他作為醫術冠天下的藥醫谷谷主,也只有三成把握能保人平安。

這樣的禁忌之術,如今竟在故友身上尚存。

林青釋蹙眉思索,示意一旁的幽草上前來一同察看,幽草撇撇嘴,沒看出此刻谷主神情的凝肅,只道:“可惜子珂半路上跳車不知去哪裏了,倘若他在這裏,還可以幫谷主分析一二。”

林青釋胡亂應了一聲,忽而轉向雲袖,扣住她手腕細察:“沾衣,這三枚金針大概是七年前種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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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我,可見是後來私自拔過金針——原本有人用金針封腦之術為你鎮壓住青蘿拂的毒性,你記憶只恢複了三四成,毒性卻已揮發七八。”他松開病人。

雲袖答:“我不記得那時的事。”

林青釋問道:“你還剩下多少?”

“七年前你和殷神官南下入夔川之後的事,你還記得多少?”他有些不忍,補充了一句,“慢慢說,不要緊的。”

雲袖不語,盡力跨越着自己記憶裏的斷層,茫然道:“有些怎麽也想不起來——當時殷景吾重傷流了很多血,而我把他送去醫館,獨自回了正乙樓,寄出請帖,演一折《绛雪》,我似乎在戲臺上昏過去,再醒來時,便在全然陌生的地方。”

“我渾噩地躺在山間的一處無人的別苑裏,吃穿用度具齊備,卻只有我一個,不知是誰把我送過去。”

“我仔細看了看,心口還有一道幾乎貫穿了的傷痕。”

雲袖深吸一口氣,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美好的事物:“我那時候不知道自己是誰,每次回想,腦中便是炸裂的疼。過了很久,我才記起一點從前的事,大多是小時候和二公子的幾段故事,和你相關的,卻只有初見時打馬的幾句笑語。”

“其他你都不記得了?”林青釋問,神色似喜似悲。

忘卻了後來那些如夢魇般糾纏的事情,對雲袖來說未必不好——如果她能安然度過餘下時光的話。只是,青蘿拂已在她身上出現,她,連同沈竹晞,接下來的日子必然無法安寧,失去那些血與火淬煉的雲袖,還能持劍卓立、并肩同往嗎?

林青釋罕見地猶豫起來,想問她是否想要知道後來的事,一句話到嘴邊卻頓住了。

他只是問:“那二公子呢,你們是如何再遇上的?”

雲袖有些倦怠地擡手勾勒出一個圓,雙手拈開一個鏡子,鏡子上一片水霧蒙蒙,她擡手拭去了一層煙雲:“林公子,鄧少帥,不若一起來看看當時的場景。”

分鏡之術,景象重現。

林青釋覆住她手背,鄧韶音伸手搭在上面,雲袖輕喚了一聲,水色帷幕漸次錯落着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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