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葳蕤舊日行其八

鏡子裏影影綽綽地有人像浮現。

“那時候我住在這裏,遇見他帶着匣子找上門。”雲袖指着鏡中鋪陳開的悠長巷陌,解釋道。

眼見沈竹晞站定在那裏一動不動,匆匆顧盼四周,雲袖挪指将分鏡的一緣遙遙覆上少年手中的玉匣,淡淡道:“我來追溯這只玉匣的由來。”

靖晏少将和藥醫谷主皆抵住她的指尖,充沛正然的靈力順着她拈出的法訣落在鏡子上,畫面又清晰了一層,那玉匣順着細線上下浮動宛若逐浪翻湧。

“還不夠。”雲袖道。

她咬破指尖,将朱色的血抹在鏡面上,血光轉淡,漸趨黯沉,掌下的分鏡忽然微微一動。

場景再變,待看清了,三人皆呼吸一滞。

夔川城長街熙攘,人聲鼎沸,摩肩行客路過時相撞出一段叮鈴鈴的清響。

“哎,我說你這人走路不長眼啊?”喧鬧中,有聲音格外刺耳。

路人被撞的歪斜到一旁幾近跌倒,罵咧着揮拳向來人,下一刻,卻驚駭地連到嘴邊的一聲驚呼都咽了下去。

撞他的是個滿身鮮血的青年,衣服染血濕漉漉的,滴答落了一地,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全身上下數不清有多少傷痕,已經斷了一臂,刀口殘忍地未曾包紮,他另一只手緊緊護住懷裏的東西。

他已無暇顧及後方幾乎逼近的長刀,只是拼命往前奔逃,一邊推開幾個躲閃不及的平民。

不能讓那個人将它帶走,絕不能。

“铮!”

背後有犀利破空的刺耳聲音襲來,青年極為勉強地彎下腰,在劇烈的暈眩中重重一扯路人,将他撲倒在地。

路人早已吓得呆住了,茫然地擦拭着自己衣服上沾的鮮血,周圍人噤若寒蟬,唯恐避之不及地讓出一圈來,瑟瑟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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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青年俯身重重喘息,似乎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路人連滾帶爬地蹒跚後退,只不過剛跨出一只腳,砰,後面的長刀猛烈地砸落在他面前的地上,磚石翻飛,他痙攣着收回腳,差一點,這只腳就沒了。

那個人像煞神,提着刀靠過來。

“咳”,青年伏倒在地,嘔出一灘血跡,還夾雜着幾顆牙痕。他擡頭滿面絕望地看着橫刀一步步逼近的索命者,眼神卻是冷然的,甚至毫無畏懼。

如果不能如約把匣子送到那個人手裏,就毀了它。

他手指扣緊了玉匣下面的引線,只需要重重一扯,裝滿了毒箭的匣子就會被毒水洇染,裏面的東西再也沒有人可以觸碰。

只是,這是鬧市,難免會誤傷到人的。

對方全身上下一片漆黑,只露出一雙赤紅的眼,聲音嘶啞:“把東西交出來,給你個痛快。”

“你我各為其主,不必為難我。我料你也不願意嘗浸在煎熬四十九日才能死去的滋味,不如交給我。”那人步步緊逼,引誘道。

“不會有人來救你了,我只數三下。”他手起刀落,刀柄一小截沒入青年的胸口,幾乎将他半邊肩膀卸下。

“一!”

“二——”

“三!”

刀客舉手欲落,卻忽然覺得不對,青年對着他深深刺入的刀居然不避不閃,只是匍匐在地,眼睛動也不動地盯着他身後,眼神狂熱可怖,雖然手無寸鐵,卻讓利刃在身的人為之膽寒。

“撷霜君!”青年扯着嗓子發出一聲凄厲的叫喚。

圍觀的人群便也騷動起來,諾諾連聲地随着他看去。

人潮湧動,無人應聲。

持刀的殺手一凜,随後冷笑起來:“撷霜君早已故去多年,你說什麽不好,偏偏提一個死人。”

“便是周二公子在世,也救不了你!”他提刀在青年的心口絞了絞,剜去心頭肉,滿意地看到青年因為劇痛幾乎暈死過去。

青年再也持不住臂彎的匣子,砰然砸到他蜷曲的腳趾上,幾乎陷進地面。刀客正待俯身彎腰撿起,只覺不對,筆挺地立在那裏。

“嗖嗖!”刀客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青年勉力往旁邊一歪,手裏的刀恰好不偏不倚地刺進他膝骨。

“啊!”刀客猝不及防地厲聲慘叫,“是誰!”

他恐慌到幾乎要昏厥的地步,打中他的不過只是兩片羽毛,卻有透骨穿膝之力。撷霜君這個名號實在太驚人,他禁不住渾身發抖起來。

莫非,真的是那個人回來了?

“是不是你!”他狂亂地掃視四周,忽然篩糠一般地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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