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絕望東征
絕望東征
八醞島向西,是片無邊無際的海洋,萬頃的巨浪拍擊于海邊黑色的礁石,潰散成千萬朵雪花。
潮水褪去,露出黃色的淺灘,穿着短褂的漁民漫步其上,撿拾其中散落的蝦貝,可以熬制成鮮美的湯,他們稱這個為撿海,是大海給予他們的饋贈。
可今日有些不同,潮水還未完全褪去,漁民們在起身的瞬間回顧一下大海,卻看到那極目遠眺的遙遙天際,海天融為熟悉的湛藍。
不,并不熟悉,一抹抹陰影出現于那抹湛藍之中,那是一只只龐然巨物悄然出現,出現在這無垠海洋。
一艘艘巨艦船趁着潮起行至此處,上面赫然挂着的是海祇島的旗幟,大蛇的紋樣。
“你說什麽?有人入侵!?”八醞島上主營中,剛好來到此處的屜百合問道。
将近年末,影向天狗一族的她來到八醞島,督促查驗當地官員有無落實将軍大人既定的政策,卻不巧碰到了此種事情。
“親眼所見,數十條巨艦已然靠近八醞島,半個時辰內即将登島,上面懸着海祇島的旗幟。”帳前半蹲的武士叩首回答道。
屜百合攥住手中紙筆,下意識反駁道,“你說什麽?!海祇島的旗幟?可是你親眼所見?”
大蛇奧羅巴斯入侵,她下意識否認這種可能性的出現,這是決不可能之事。
可惜那名武士沒能讓她如願,他再次叩首回道,“屬下親見,是大蛇的紋樣。”
大蛇,奧羅巴斯,海祇島,重兵壓境,不宣而戰。
些許斷裂的信息出現在她腦海裏,面對着無法辯駁的現實,也不得不承認,她那不願見到的現實已然出現。
魔神-奧羅巴斯的悍然入侵。
她将以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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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雷電将軍所倚重的将領,影向天狗一族的英才,她會以何作答?
她默然搽拭起從不離身的長弓,尋常一把反曲弓。自從将飛雷之弦振贈予高嶺,這把弓也陪她走過幾多歲月。
也将在今天,同她一起走向終點了吧?屜百合摩挲着弓臂想到。
将官川井在一旁悄聲獻上建議,“屜百合大人,大蛇親至八醞島,您是将軍的愛将,應當即刻回到稻妻禀明将軍,八醞島已成死局,不是一人一将可以守的。”
“昆布丸不會說這樣的話,他只會一言不發的沖上去,即使對方是魔神。”屜百合回顧了一下她的将官川井,陪她走了十多年歲月,兩鬓略有斑白的中年男子,略有感慨說道。
若是霧切高嶺還在她麾下,定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那可是一個目無神明的家夥。
“大人是以為我不如高嶺麽?即便論武勇,我川井亦不遜色與他。”素來與她親近的川井,神情激動說道,“更重要的是,屬下是您的家臣,不能目睹自己的主君送死。”
“我會代您堅守八醞島,直至最後一人。”
“我亦是将軍的家臣,怎麽可以畏死撤退,不為主君拼死抵抗。”屜百合轉身回去,拒絕了屬下的好意。
身後是川井的聲音再度傳來。“那請讓我死在大人前面,以全我作為家臣的本分。”
她沒有回答,眼見着營帳中的喧嚣聲音逐漸平靜下來,留給她交談的時間并沒有很長。
趁着還海祇島的隊伍尚未登岸,尚可借助有利地形組織阻擊。
屜百合站起身來,一邊着甲,一邊令道,“所有稻妻武士,列陣,死守八醞島。”
八醞島上的幕府武士迅速從營帳中湧出,彙聚而來,在海灘上做着着防禦準備。
站在巨艦甲板上當前站立的中年男人,瘦削面容上沒有任何擔憂的神色,“很不錯。”
“大禦所大人,是說這些武士麽?”東山問道,這些在大敵面前有條不紊,紋絲不亂的幕府武士絕對訓練有素,堪稱勁敵。
“不,我是說這片山水。”奧羅巴斯挂着淡然笑意說道,他眼前看到的是這座綠草如茵的島嶼上,極有高山聳立,又有綠水蜿蜒。
山水俱全,适宜長眠。
這是他不曾告訴任何人的秘密,他此行的終點,不過是為了一場長眠。
曾親歷過魔神戰争,至今仍有疤痕的他,比誰都明白,他與雷電将軍之間的差距,這本就是一場無望的東征。
不過是讓他能夠合理造就自己的死亡,能夠更好托付他的子民。
不需回頭,便能感受到身後海祇島民衆們的凝望。無數目光都投向他們的神明,無數民衆的期望都壓在他的肩上,他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明。
魔神愛人,對他而來更像一種詛咒。
只有獻上自己的頭顱,鳴神才會接納這些子民。也只有自己死去,他的子民們才可能真心拜服鳴神。
而鳴神,會肩負你們的期望麽?他不得而知。
身後傳來東山小聲的提醒,他看向前方,海祇島的船隊逐漸逼近八醞島,已然到了搶灘登陸的最佳距離。
海灘上是陣列單薄的稻妻武士,似乎要做着拼死的抵抗。
“發起進攻,搶灘登陸。”他淡淡下令,随後補充解釋道,“我不會親自動手。”
他不需親自擊殺人類,也不想讓這場戰争過的太快。
雖然海祇大禦神不會親自動手,但神明偉岸的身姿單是站在船頭,就已經足夠激勵海祇的民衆。
東山夾雜在無數海祇水手之中,從船舶上躍下,在淺水中飛速向海灘奔去,人群中充滿了大聲的叫嚷聲,
“稻妻的武士麽?看我先登城頭。”
“幕府的大将?哼。”
眼見數倍于己的敵人如潮水洶湧飛奔而來。稻妻的武士們心中難免稍有慌亂。
但他們将目光投向自己隊伍最前方那道單薄身影之時,躁動的心又會平靜下來。
幕府大将屜百合在,這位可是百戰百勝的名将,或許會有勝算的。
對面是洶湧奔來的浪潮,屜百合最後整理着自己的弓矢。
幸運的是,魔神奧羅巴斯仍沒有動作,似乎不會親自上場。
那便仍有機會,她揮手喝道,“随我,鑿破敵陣。”
言語未落,她張弓搭箭,射落敵軍數人。
而後,将弓矢負于身後,手執單手劍沖鋒向前,她所謂的借助有利地形,可不只是死守。
趁敵立足未穩,總要先沖殺一陣。
可有人比她沖得更加果決,更淩厲。川井單騎向前,揮舞着雙手劍,以毫不防守的姿态全速撞入敵陣。
他要踐行他作為家臣的本分,死在主君前。
在他們作為鋒矢的激勵下,幕府武士們勉力維持住了戰線。
“已經到傍晚了麽?真是漫長的一天。”屜百合随手拂去臉上沾染的些許血污。
眼前殘陽如血,蔚藍的海水浸染成一片深紅,随潮水起伏,海洋帶走了海灘上無數屍體并将他們帶回大海。其中包括井川,似乎也已經踐行了諾言,并漂入大海,可她沒有時間去辨識。
眼下戰線仍在僵持,稻妻武士的陣列并未完全崩潰。
幕府武士們裝備精良,身披輕铠,以一當十,但他們人數不多,陣型單薄,眼下已經損耗大半。海祇的兵士們穩占上風,雖然他們戰備不足,都沒有披甲,甚至沒有趁手的兵刃,但仍是無窮無盡般湧來。
屜百合也不知道,他們能夠撐得過下一次沖擊,可幸運的是,夜晚即将降臨。
絕大部分的民衆夜間難以視物,在任何一卷兵書上,夜戰都是不可能的事。
或許她們堅持到了明天?屜百合不由得想到。
但對面的魔神為何還不出手?她又一次擡頭望向那位昂然站立的中年男人。
他似乎并不急促,難道?
她的後方,出現了龐大的陰影,與悠揚的歌聲。
“蝶花盛開,風狂吹,暴風雨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