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考
月考
傅今提了一大堆東西回來,除了海鮮粥,還有雜七雜八的什麽糖,巧克力,買了特別多,全塞安逸懷裏。
意思很明顯,就是怕人再低血糖倒了。
安逸失笑,其實他平時吃飯挺規律的,倒不至于犯低血糖,也就是今天為了來空腹檢查沒吃飯,偏偏又被傅今給撞上了,不過說起來……
“你怎麽在這兒?”
傅今正拆海鮮粥的包裝,聞言頭也不擡:“有人打架受傷了,我們過來看看。”
安逸撇眉。
這話對于他來說好陌生。
他也只能幹巴巴問一句:“嚴重嗎?”
傅今:“沒事,就是劃了道口子,跟你後腦勺那個差不多。”
其實不止。
安逸明顯不信,食指拇指合攏比了個2厘米:“這麽點傷費得着跑市中心醫院來?”
傅今把粥遞給他:“怎麽費不着?”
他半真半假道:“人是我們這邊打架最牛的,當然得好好養傷。”
安逸:“……”
你就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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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院的時候,傅今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給他送到車上,等人坐在座椅上了才把東西塞他懷裏,跟他說:“我還得回去看着,自己小心點。”
“別睡過站了。”
安逸哭笑不得,挺乖地應了聲“好。”
等回了學校,把幾天落下的卷子寫了,安逸又在宿舍蜷了一個周天,并且不顧腦袋上的傷口狠狠洗了個頭。
就兩厘米,還能阻擋安逸洗頭?
那必不可能。
恰巧周天下午周文志這些住讀生也返校了,安逸給他發條消息讓人來給自己上藥繼續包着。
周文志來的時候興高采烈,估計是想贖罪的心靈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也就一天沒見,周文志話又變多了,手腳麻利地給安逸上藥,嘴巴更麻利。
“你知不知道,周五晚上今哥他們那夥人全跟着120走了。”
“哎呀呀那陣仗,據說血淌了一地,120汽笛的聲音把周圍好幾戶人家都吵醒了。”
他說着,從兜裏掏出手機找了張圖片給安逸看:“你看你看,全是血。”
照片貌似是誰從高樓陽臺上拍的,糊的不成樣子,只能依稀看見樓下圍了一圈人,傅今坐在中間抱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身旁120藍白色的燈光鋪天蓋地,莫名駭人。
安逸斂眉:“誰受傷了?”
周文志:“今哥他爸。”
“據說是替今哥擋了一刀。”
“害,看來傅叔還是挺在乎今哥的。”
安逸失聲:“擋刀?”
“他們打架這麽狠的?”
周文志嘆口氣:“誰說不是呢。”
“其實一般也不至于動真格的,估計那人是被今哥他們搞毛了,一時腦熱呗。”
安逸:“不是。”
“傅今一天天到底是在幹什麽?”
他要氣死了。
文明社會,到底為什麽天天打架,還見血,周文志他們還習以為常,談話間跟家常便飯似的,到底要幹什麽啊!!!
周文志默了會兒,才小聲跟安逸說:“我也是昨晚上才聽我媽說的。”
“傅叔他們好像是在幫咱們鎮上讨債。”
安逸驚了:“?”
“什麽東西?”
周文志:“我之前不是跟你說,咱們鎮上那些開發商占着地又不給錢嗎?”
“估計傅今就是在幫着傅叔讨債呢吧。”
他給安逸貼好膠帶,坐到安逸對面的椅子上,嘆口氣:“傅叔一家真好啊。”
“也難怪王老頭不執着于讓今哥上課了。”
周文志感慨:“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安逸徹底懵了。
他不懂:“不能找警察嗎?”
“不能直接去法院起訴嗎?”
“一定要……這樣嗎?”
周文志認真道:“安神,不一樣的。”
“我們這邊的警察,遇事只會踢皮球,他們連監控下偷走包姨家一萬塊錢煙的小偷都找不到,更別說我們這些事兒了,錯綜複雜的,人壓根不樂意管。”
“再說法院,我們當年不是沒去過,但是那幾個開發商以工程尚未竣工為由,一直拖着,真是沒辦法了啊……”
“沒有土地,農民拿什麽謀生啊?”
“合同上簽訂的錢一直拿不到,鎮上的老人們怎麽養老啊?還要被兒女責怪,鎮上那個游爺爺就是,說什麽不該簽合同,可是分明當初簽合同的時候笑得比誰都開心,這會兒出事了就知道罵游爺爺,真不要臉。”
“……”
“那些開發商哪兒是沒錢給,他們到處修房子,早就賺得盆滿缽滿,根本就是不把我們這個小鎮子放在眼裏,所以傅叔他們才一直找那邊的人扯皮。”
“沒辦法的事。”
周文志絮絮叨叨講了好大一堆,安逸大抵是聽明白了。
他有些難受。
一下只覺得自己被無力感席卷,他幫不上忙,似乎就連想着讓傅今回來讀書,都快成了錯的。
怎麽會這樣呢……
安逸恍恍惚惚地打發走周文志,自己趴回了被窩裏。
腦子裏亂麻一團。
似乎和一個鎮子的利益比起來,和一個鎮子上有血有肉的老弱病殘的生活比起來,傅今一個人的犧牲,或者說傅行畏一家人的犧牲,實在算不得什麽。
卻又實在太有必要。
總有人需要犧牲掉什麽,才能為群體換來希望與利益。
是這樣,古往今來都是這樣。
狼群總需要頭狼……
安逸很明白,明白得心裏泛酸。
可是腦子裏更深處的地方,清清楚楚地橫亘着一個念頭——憑什麽?
傅今才回來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他和這個鎮子能有多深的羁絆?他和傅行畏之間能有多深的感情?能讓一個十八歲都沒滿的少年,幾乎算是放棄前塵,為了他們,活得風裏來雨裏去,活得危機四伏。
安逸心裏紛雜煩擾的念頭,風暴似的刮着。
不對,不對。
他太了解他哥。
這人是能為一兩滴淚水就心軟的家夥,看起來兇神惡煞,其實比誰都溫柔,都懂得照顧周遭人的心情。
安逸懂得,看到鎮上老人渾濁的淚,看到子女尖叫醜惡的嘴臉,看到生身父親奔波勞碌的日子。
傅今不可能不搭把手。
可傅今,今年也不過只比安逸大了一歲,十六歲的少年。
十六歲,若在青市,傅今該是多麽恣意潇灑,随心所欲。
這樣想着,安逸一腔發洩不了的愁緒,莫名就找到了傾瀉口。
對哦,要不是他爹同意傅今搬走,哪兒來這麽多事。
他這會兒寧願當個鹌鹑,寧願傅今從來沒來過這裏,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姓甚名誰。
至少這樣,他還可以繼續做安家的少爺,還可以在安家的庇佑下,活成少年的模樣。
安逸:嗯,都怪賀曉峰。
這麽沒用,都瞞了十幾年了就不能繼續瞞着?咋就讓他哥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了呢?沒用的老男人。
遠在荷蘭談生意的賀曉峰突然打了個噴嚏,擡頭看了眼荷蘭明媚的陽光,疑惑地拿手帕擦了擦鼻子。
至于他牽挂着的小兔崽子,正在钰市十三中按部就班地上課。
學校,課堂,環境,同學。
其實對安逸的成績影響不大。
倒是傅今的存在對安逸影響能大點。
傅今這人,自從他爸受傷後請過一周假,後面幾乎就沒怎麽逃過課了。
雖然上課還是一副“講臺上的全都欠我錢”的樣子,但好歹人在了,心在不在,就只能另說。
一點一點來吧,總不能真要求他一口吃成大胖子。
月考的時候,安逸由于是轉校生,毫無懸念地被排在了全校最後的一個考場。
安逸本人并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倒是周文志和胡瑩瑩咋咋呼呼的,看到考場座次表過後就圍到了安逸桌邊。
周文志抱着本物理書:“啊!傻逼學校!!!”
“怎麽能給安神安排到最後一個考場去!”
胡瑩瑩接茬:“那裏都是些什麽牛鬼蛇神啊!”
周文志瘋狂砸書:“靠啊!一個考場能把頭上那玩意赤橙黃綠青藍紫全集齊,靠!”
安逸有點想笑。
胡瑩瑩:“靠啊!一個考場能把十三中校規違反條例挨個來一遍!靠!”
安逸艱難憋着翹起來的嘴角。
周文志:“靠啊!全是文盲!文盲!精神小夥!精神!”
趴桌上玩手機的傅今終于沒忍住,坐起身來擡眼看着周文志,修長的食指漫不經心地指着自己:“文盲?”
他略微加大音量,挑眉道:“精神小夥?”
周文志:“……”
胡瑩瑩:“……”
安逸:“噗——”
憋不住了,好好笑。
他臉型都有點扭曲,替倆沉默的鹌鹑回答眼前面色不善的校霸:“你不是嗎?”
傅今:“……”
算了,看在人笑的份上,懶得計較。
傅今伸手捏了一把安逸的後脖頸,權作報複。
安逸縮着脖子“嘶”了一聲,反手給了傅今一下,不痛不癢的。
但是還別說,傅今天天只穿這麽點,安逸還以為他身強體壯小夥子火氣重天生不怕冷呢,結果手凍得跟剛解凍的豬蹄似的,冰得安逸一激靈。
一旁站着的兩人,都相處了一個月,也對他倆的相處模式習以為常了,甚至在安逸的影響下,有時候都覺得他們今哥人還……那什麽,挺包容的哈。
兩個人在安逸面前嚎了一通,又介紹了一大堆最後那個考場上的神人,叮囑了好大一堆東西,才在大課間上課鈴響起的時候念念不舍地走了。
說是給安逸科普最後那個考場的兇險吧,其實不然。
安逸本人覺得那倆更像組團來講八卦的。
這些八卦估計十三中人盡皆知,也就只能薅着安逸這個轉學生嗷嗷叫。傅今早就不耐煩了,中途幾次試圖打斷,結果一擡頭發現安逸還聽得有那麽點起勁,才低頭繼續玩他的開心消消樂。
這死游戲,還救村長,救呗,救一輩子,一救一個不吱聲。
他以為安逸也就聽個樂子,沒想到上課的時候,三好學生安逸難得轉頭來問他:“哥,那個考場真這麽亂啊?”
傅今回想了一下每次考試的盛況,微微贊同:“紙條滿天飛。”
“老師睜眼瞎。”
“坐第一個位子的人卷子強制共享。”
傅今評價道:“還行,不至于像周文志他們說那麽誇張。”
安逸無語凝噎:“……”
半晌艱難道:“這還不誇張?”
傅今被他那凝固的表情逗到了,嘴角一挑:“怕什麽,你又不是坐第一個位子的。”
安逸:“……”
确實也是,誰讓他轉學生沒成績,只能坐全校倒數的位子呢。
安逸的前桌突然頂着倆巨大黑眼圈轉過頭來,幽幽道:“可是,全校都知道安神轉校生中考狀元噢。”
安逸:“……”
傅今看安逸生無可戀的表情,随意道:“怕什麽,當我死的呢?”
安逸不是很懂。
傅今解釋道:“哦,我就坐你前面。”
安逸點頭。
懂了。
傅今估計能鎮住那群牛馬。
然而問題是,安逸猝然大悟:“你是十三中倒數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