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紅痣
紅痣
十一點，游鳴終于寫完所有作業，他擡起手臂伸展了下身體，打了個哈欠。
“哈欠……終于寫完了，可以放松下了——”
游鳴翹着二郎腿，“Timi”聲剛響聲，手機就被桌子對面的遲野奪走。
“幹什麽？”
游鳴挑眉。
“你也想玩？”
遲野：“你帶耳機沒？”
游鳴一怔，伸手摸了下褲兜，發現放學的時候走得急，把無線耳機落教室桌肚裏了。
“沒——”
游鳴話音未落，遲野斂眉，幹淨利落地關了游戲。
遲野伸手把熄屏的手機放在桌上，兩指推還給游鳴。
“病房已經熄燈了，別吵到其他人。”
“啧……”
雖然知道遲野沒說錯，但被對方這麽弄了一遭，游鳴心裏還是有些不爽，倚着靠背咂舌笑道：
“你是我誰啊，管這麽寬？”
Advertisement
游鳴下意識脫口，說完後他才反應過來話中透出的暧昧，不由一怔，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對面的遲野卻應了聲。
“嗯。”
遲野擡眸。
“我是你爹。”
“……”
“去你丫的。”
游鳴說着站起身，笑嘻嘻地就伸手就去用手臂環遲野脖子，他原本只是開玩笑，所以手上壓根就沒使勁，誰料他只是輕輕一用力，方才還跟自己鬥嘴的遲野卻瞬間縮着脖子不動了。
“怎麽了？”
游鳴吓了一跳，連忙松手，扶着對方肩膀注視着遲野的眼睛關切道。
“……別吵着別人休息。”
垂下眉睫，濃密的睫毛遮住遲野深邃黝黑的眼瞳，他擡手攏了攏領口。
“……癢。”
“你居然怕癢？”
游鳴眼神驀地一亮，眼珠子一轉，攬着遲野肩膀笑嘻嘻：
“喲，沒想到我們遲大學霸也有軟肋啊～”
雖然休息室離病人病房還有段走廊的距離，但游鳴也的确怕吵着別人，于是壓低了聲音湊近遲野附耳輕聲。
這個舉動放在先前原本還好，他們這個年紀的男生平日裏本來就經常湊在一起勾肩搭背，倆人之前也打打鬧鬧，可此時經歷過摩天輪和剛剛那個情不自禁的擁抱，二人卻無端都覺得別扭。
“……”
像是自己也覺得剛剛的舉動有些別扭，說完這句話游鳴便立刻重新直起身，拉開了與對方之間的距離。
“咳咳咳……”
游鳴垂下眼睑，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
“……時、時候不早了，我明天早上還打算趕回學校上課，你也還要照顧小希，我們也回病房休息吧。”
“嗯。”
遲野彎腰從地上撿起方才從自己掌心滾落的黑色水筆，跟着站起身。
“好。”
*
走回318號病房門口，二人先透過小窗察看了下室內。
昨天的遲晨希輾轉反側了一夜都無法入眠，今天的她護士查完房吃完藥，現下就已經睡熟了，瘦削的小臉上還帶着淺淺的微笑，像是做了個好夢。
替遲晨希掖了掖被角，遲野輕輕帶上房門，輕輕走出病房，向門口的游鳴緩緩：
“謝謝。”
“你每次來看小希她都很開心。”
“小姑娘本來就用來寵的嘛。”
游鳴咧嘴一笑。
“更何況小希這麽乖的孩子，誰不希望她能天天開心？”
“長兄如父，知道你這個做哥哥的嚴格，但有時候物極必反。”
“正所謂那個什麽呃……什麽徐行什麽開什麽合的？”
遲野擡眸。
“徐行尚開,速進則阖。”
游鳴一合掌，頭如搗蒜。
“對對對……就是這句！”
“不光是對小希，你對自己也是一樣的，我知道你對別人嚴格的同時只會把自己逼得更狠。”
游鳴話鋒一轉，臉上方才還嬉皮笑臉的神色煙消雲散，他執眸盯着遲野，神情認真。
“換而言之，我不希望你總把自己逼得太狠，好像全世界孤立無援只能靠你一個人硬抗，你不有我……們嗎？有我、我們十三班全班同學，還有李老師、許老師，還有更多更多素不相識的愛心人士，人海茫茫，總有人會關心在乎你，別把所有的事兒都藏着掖着。”
游鳴笑得燦爛，眼中閃爍着真摯，遲野沒說話，只是學着游鳴平日裏對其他人的模樣，輕輕抱了抱他。
附在整個大腦宕機石化的游鳴耳畔，遲野沉聲，聲音帶着點不明顯的鼻音。
“……嗯，謝謝你。”
“你今天晚上在這住嗎？”
“呃……這個……”
不光大腦cpu沒恢複運行，游鳴甚至好像能明确地感覺到自己的舌頭也跟着打結了，明明短短一句話卻磕磕巴巴，怎麽都說不襯透。
“……十一點多了，地鐵是不是好像已經停運了？”
“嗯，十一點十三了。”
遲野看了眼走廊盡頭的時鐘。
“我去導診臺問問還有沒有多餘的被子，沒有的話你今天晚上和我将就蓋一床。”
見遲野兩手空空的回來，游鳴迎上去，神色無端有些緊張。
“怎麽？”
遲野擡眸。
“這段時間流感床位緊，沒有多的被子了，好在折疊床應該睡得下兩個人，今天晚上就委屈下游大少了。”
“啊……”
見游鳴果不其然往後退了小半步，露出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遲野淡淡。
“你不想跟我睡也行，你本來就是來幫忙陪床照顧小希的，那你睡折疊床，我睡椅子。”
“不是。”
游鳴搖搖頭，瞄了眼四下無人，湊近遲野小聲。
“我不是嫌棄你，只是有點擔心……你睡覺應該不打呼嚕吧？”
“……”
“嘶……”
游鳴嘴上信誓旦旦，但真蹑手蹑腳躺在病房內簡陋的折墊床上時，睡慣了大床的他還是不由壓低聲音抱怨：
“……這麽小一張床睡我們兩個，也太小了吧。”
“我去睡椅子。”
見遲野說着就要摸黑起身，游鳴連忙伸手制止。
“不用不用……”
黑暗中，游鳴随手一拉，正巧拉住遲野的手腕，溫涼的肌膚觸感從掌心傳來。
“我剛就随口一說，這就一床被子，你去椅子上睡蓋什麽啊？”
“好。”
遲野道。
“你松手。”
“……”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抓着對方手腕沒放，游鳴像是觸到焰火般，遽然縮回了手。
見自己剛重新躺下，游鳴又一連翻了好幾個身，已經有些生鏽的鐵質床架嘎吱作響，病床上的小希也跟着翻身，遲野皺眉。
“你別老翻身，會吵醒小希。”
“……好好好。”
游鳴同樣壓着聲音。
“放心，我不動了。”
游鳴說到做到，後面果然沒再翻身，可早就睡慣了海絲騰等高檔床墊的他壓根睡不慣折疊床，完全睡不着，只能對着醫院的天花板幹瞪眼。
見自己實在睡不着，游鳴只得刷起了手機，因為怕光亮影響到身旁的遲野，游鳴背着身，把手機調成了夜間模式。他先是看了看新聞游戲籃球之類的資訊，然後點進官方旗艦店下單了兩雙球鞋。
看了快半個小時終于有了些困意，游鳴蹑手蹑腳給手機充上電，然後重新躺上床。
見自己在上床的時候不小心把被子裹了大半，游鳴支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被子往遲野那邊勻了勻。
借着緊急通道指示标的光，游鳴垂眸看了眼遲野。
遲野好像睡得很沉，烏黑碎發貼在骨像冷冽的冷白臉頰，卸下白日生人勿近的防備，此時的他看起來竟出奇的有幾分乖巧。
這家夥睫毛真的好長啊，如果不是因為不夠翹，肯定看着比大多假睫毛還長，要有尺子能量量就好了……他眼睛底下居然還有顆紅色的小痣？
游鳴想着，不由自主地又往遲野面前湊近了些，想看得更加真切。
……果然，還真有，這顆痣好小好淺，要不是離這麽近還真看不見。
游鳴想着，原本已經得到肯定結果的他本該心滿意足的睡覺，但端詳着對方熟睡的臉，鬼使神差的，游鳴忍不住伸出手，用食指指腹輕輕碰了下對方上挑眼角下埋着的那顆痣。
游鳴虛虛一點，在指尖觸碰到皮膚的溫熱的時候，他也瞬間反應過來，一個激靈要抽回手，遲野這時卻睜開了眼睛。
“……哇啊——你唔唔唔……”
游鳴被這記“睜眼殺”吓了一跳，當即大叫出聲，遲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我知道了唔……”
見對方冷靜下來沒再掙紮，遲野松了手。
*
走到病房外的樓梯間關山隔音大門後，遲野挑眉。
“你剛剛幹什麽？”
“……惡人先告狀，這話我還沒先問你呢！”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游鳴故意提高了音量。
“你剛剛捂我嘴捂那麽緊做什麽？是不是想謀財害命，繼承我的螞蟻花呗？”
遲野沒理游鳴的插科打诨，他雖然沒說話，卻揚起那雙略帶下三白的桃花眼注視着對方。
“呃……”
游鳴垂下眼睑，不敢直視遲野洞若觀火的目光。
“我說我是想給你蓋被子你信嗎……”
遲野沒說話，只是瞥他一眼，以一計眼鋒回應。
“你怕我着涼？”
游鳴用力點點頭。
“是。”
“你不是故意的？”
“嗯。”
“你是變态嗎？”
“嗯嗯嗯……嗯啊？我當然不是！”
不顧游鳴矢口否認，頭搖得像撥浪鼓，遲野皺眉，睨他一眼。
“不是你大晚上不睡覺對我上下其手？”
“……誰他媽對你上下其手了！”
游鳴耳朵氣紅了。
“你別憑空污人清白，我不就是摸了下你的眼睛嗎？我……我幫你摳眼屎呢！”
“嗯。”
遲野點頭。
“你家眼屎長外眼角。”
“……”
見自己說不過，漲紅着臉的游鳴撇過頭，咬牙忿忿：
“……不管你信不信，老子剛剛真是想幫你蓋下輩子來着的，只是……只是我看你眼角有顆紅痣就有點好奇，所以伸手摸了下想确認确認，哪知道你剛好醒了，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你愛信就信不信拉到！”
說罷，游鳴撇過頭去不再理人，俨然想破罐子破摔。
遲野一時也沒再說話，空氣靜得能聽見窗外古槐上的蟲鳴。
“好。”
萬古千秋化為彈指須臾，遲野終于開口，打破了二人間流轉的尴尬。
遲野上前一步，二人之間本就一步之遙的距離這下更是僅剩咫尺。
窗外蟲鳴螽躍，遲野擡眸緩緩：
“那你要不要再湊近點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