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受傷

受傷

此後,我的每一幅創作,都有他的影子。

他侵入我的世界,強硬地留下了絢麗的花紋,濃墨重彩一片又一片。

我日日撫摸欣賞,以求将其轉錄到我的靈魂之中。

……

體育館的燈很亮,就算到黑夜,應該也不會輸給白晝,亮到白川不想擡頭,不是低頭看在自己手臂上跳躍的排球,就是偏頭偷看認真練習的北信介。

然而因為白川的機械性跟随——他的手臂腫了,不得不中止這項“北信介觀察大計”。

要不是平日裏極度沉浸的北信介,今日難得分心及時發現,他的手半個月都別想擡起來。

“抱歉,是我的錯。”他沒想到白川會如此不管不顧地跟着做,一般痛的話,應該會說出聲會停下的。

“嗯?”白川沒反應過來,感受到手腕上的暖意,他才低頭看去,然後瞬間煞白了臉。

完蛋。

“對不起!我,我帶你去醫務室!”北信介見白川這個樣子,瞬間慌了,他想要攙扶白川,卻不知道攙扶哪裏,手在半空中揮舞了半天。

最後,還是北村健吾幫他解了圍,拽着白川的衣角,将人帶走了。

白川全程低着頭,沒再看北信介一眼。

北信介想跟上去的腳步頓住,無力地垂下腦袋,陷入懊悔。

是…生氣了吧。

醫務室就在體育館對面的一樓,深知少年們參加部活不知輕重,校醫先生很敬業地堅守在崗位上,很快便接診了白川這位自作自受的傷患。

北村健吾反常地一臉嚴肅,皺眉看着乖巧地坐在床上的白川。

如果他沒看錯,方才一閃而過的,校醫撩起衣擺被白川死命按住的衣擺下,是一堆傷痕。

“疼的話要說出來。”校醫用藥油給白川輕輕地推揉着,看白川一直低着頭,以為是疼。

白川沉默着搖了搖頭,較長的頭發好似蓋住了他與外界相交的窗戶。

難辦啊……

頭疼的北村健吾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終還是本着“摯友精神”,撒丫子跑了。

“川川子你在這待着,我很快回來!”聰明的信介介一定有辦法!

不待白川做出反應,北村健吾已經跑得沒影兒了。他咬了咬唇,知道對方是要去幹嘛,心裏既期待又抗拒。

嗯?等等,川川子是在叫誰?

“跟朋友關系很好呢。”校醫感嘆着少年們的青春,頭頂稀疏的頭發訴說着他的羨慕。

“……不是朋友。”誰跟那家夥是朋友,我的朋友只有……嘿嘿。

想着想着,白川的面色紅潤了不少,周身的氣氛也沒之前那麽苦大仇深,還飄起了小花花。

嘶,感覺想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白川!”一聲高喊,驚得白川猛地擡頭,從美好的幻想裏脫離。

“信,信介?”白川歪了歪頭,看着正撐着門框大口喘氣的北信介,“怎麽這麽急,發生什麽了嗎?”

“你……你……”北信介沒注意到被直接喊了名字,深呼吸了幾下,走進來,“你的手臂……”

“嗯?”白川眨眨眼,動了兩下,發現雖然腫了,但卻意外地沒有很痛。

一旁的校醫擦着手上殘留的藥油,見縫插針,“這位同學,你不要急,白同學的傷後天差不多就能消下去了,沒有很嚴重。”

北信介愣了一下,轉頭問醫生:“真的?”

“真的啊,是剛才北村同學去叫的你吧,他沒跟你說嗎?”校醫潇灑地甩了下頭發,問道。

“……嗯,說了。”說白川骨折了。

從校醫的腦袋上移開視線,北信介恢複了往常的樣子,但仰頭看他的白川,明顯從他眼睛裏看到了怒火。

北!村!健!吾!

“北同學?”他伸手扯了扯北信介的衣角,讓對方看向自己,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

“沒事。”北信介搖了搖頭,“你感覺怎麽樣?”

校醫識趣的把空間讓給兩位小同學。

拍了拍身邊的床鋪,白川說道:“北同學坐下來吧,我仰着頭好累。”

“好。”北信介順從地挨着白川坐下,盯着白川。

“有一點痛……”白川在北信介坐下來時就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小聲說道。

“抱歉,我該看着你的。”

“不,不關北同學的事,是我自己沒及時停下。”白川開始扣手。

二人之間突然沉默下來。

“別扣了。”直到北信介按住白川的手,他的指甲已經被自己扣爛了。

白川呆呆地看向北信介,沒有說話。

北信介抿唇,去跟校醫要了碘伏棉棒和創口貼,順便帶回來給白川開的藥油。

“手。”他坐到白川對面,原先醫生坐的板凳上,對白川攤開手掌。

猶豫幾秒,白川将手覆了上去,“謝謝。”

“不用。”北信介沾着棉棒,小心地為白川扣到出血的手指消毒,“排球運動員的手很重要,”說着,他擡起頭,語氣認真,“我想畫畫也一樣。”

四目相對,白川感覺好似有一股電流從脊髓竄上天靈,電得他渾身一麻,更別說北信介說完之後就低下頭,對着他的手指輕輕地吹了口氣,好像在緩解白川的疼痛。

完蛋。

完蛋完蛋。

完蛋完蛋完蛋。

白川覺得自己要被北信介套牢了。

手指無意識地蜷縮兩下,又給北信介拽回去,“別動。”

熱氣撲灑在白川的手心,不用照鏡子,他都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紅。

糟糕,要熟了。

貼完最後一個手指,北信介滿意地說道:“好了。”

随後下一秒,十根手指六根包着創口貼的手,遮住了白川的臉。

好害羞,不能讓信介看到我丢人的樣子。

“怎麽了?”北信介疑問道,“是我弄疼你了?”

白川捂着臉,飛快地搖頭,聲音悶悶的,“沒有,一會就好。”

“好吧。”雖還有疑慮,但北信介并不打算追問,“我去把你的東西拿來,等會兒一起回家。”

“嗯嗯!”白川捂着臉點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信介!好溫柔!好貼心!好棒!suki——!

原地站了一會兒,見白川沒有半點露臉的打算,北信介才離開醫務室。

約摸十幾分鐘,北信介換好衣服,帶着他跟白川的東西回來,中途還專門回了趟教室,帶來了白川遺忘的書包。

“北同學!”白川将将恢複正常,笑着喊人。

回家的路上,倆人有一搭沒一塔地說這話,不過基本都是白川抛出來,北信介應一聲,沒有一個能進行下去的話題,這讓白川很是挫敗。

神戶作為一個國際化的港口大都市,鄉下并沒有想象中的土味,不遠處就能看到高樓林立的商業街,仔細聽,還能聽到熱情商販們對購買食材的主婦們的熱情推薦,只是不太清晰。

這種朦胧感,讓人好似身處兩個世界的交彙處,暗下來的天色更顯迷茫飄忽。

住在神戶北邊的農戶,主要以種植大米為生,這個時間,已經收割得差不多了,徒留硬硬的金黃稻茬抱團屹立,俯視下去,不難窺出今年是個豐收的好年歲。

要是早來一個月,說不定能看到金黃的稻米一穗穗墜下來的場景,白川心想,但這種生命終結使命達成之後的靜谧,也很不錯。

傍晚的風溫柔和煦地撫摸着趕路的行人,白川将淩亂的發絲別到耳後,陡然出聲:“北同學家有種稻米嗎?”

“有,主要是爺爺奶奶照料。”北信介的父母都在寫字樓裏工作,在這樣的城市裏要想立足,需要費很大的努力,于是北信介便從小跟着爺爺奶奶在鄉下生活。

“那,”白川往前跑了兩步,很是少女地轉身面對北信介,“來年,我可以參與嗎?”

“參與什麽?”北信介被白川的動作吓到頓住腳步。

“種植稻米啊。”白川彎了眉眼,露出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放松惬意的笑。

這樣的白川,令北信介有一瞬間的失神,“……可以。”

真是一個矛盾的人,好像帶着能面的歌舞伎演員,讓人搞不清下一秒會戴上什麽表情,說出什麽話。

“好耶!”白川高高舉起雙手,歡呼着。

我和信介,有來年。

白川竊笑着放慢腳步,再次與北信介并肩,越是靠近町裏,白川攥着手提包的手就越用力。

農田變換為一家家小商鋪,商鋪門前擺着為選舉提前造勢的人物立牌、橫幅和标語之類的,為月底即将到來的日日響徹的選舉車的噪音,給住戶們打了劑預防針。

商鋪消失,進入居住區,他們在一處十字路口停下,因為各自的家分落兩地。

“那我走了,你早點回家。”北信介指着東邊的路,對已經站到西邊路路口的白川揮手做下最後的囑咐。

他還記得白川家的住址,初次見面時魄力十足的介紹很難立刻忘記。

1134號,高檔房屋區的門牌號。

北信介的家是祖上傳下來的木質傳統房屋,自然離這些精致的商業開發産物很遠,在饒了點路送白川後,他到家時天已經差不多黑透了。

今年的神戶涼得格外快,今天還下了雪,北信介站在家門前仰了仰頭,望着天空,月亮出來了,那還有幾團雲糾纏着,不記得是什麽時候停的雪了。

薄薄簌簌的雪花,除了潤澤一點土地,沒有留下更多的痕跡。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信介。今天吃暖鍋哦,下雪了很冷吧。”

“還好。”

他突然有點期待明天。

“奶奶,可以給我加塊油豆腐嗎?”

“當然可以,快進來吧,別在玄關站着了。”

“嗯,謝謝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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