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果拼盤
水果拼盤
九月。
是秋季。
秋天，意味着枯藤、落葉，與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浪送來的圓月。
明月照着少年穿着襯衫的肩，他的周身似乎泛着銀光，起伏好看的唇線藏着心事，而那說不出口的心裏話，就連明月也不能聽見。
自譚芃芃回家對着視頻一通分析後，直覺一向敏銳的他很快得出了結論：程添的超能力覺醒了。
而且。
是讀心術。
“為什麽不告訴我。”
月下，譚芃芃郁悶地嘟囔了句。
不對，如果是讀心術的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整天說的那些臭屁一樣的話豈不是也被他全部聽去了！？
譚芃芃打了個寒顫。
不行啊，不能這樣啊，他要臉啊。
“我平時說的也是事實沒錯吧，承認自己很優秀也沒必要覺得羞恥。畢竟有些話，不說出來才不會傷害到別人。反正我沒錯，要是程添聽了不舒服那也怪他非要偷聽……”
“而且，我通常行得端坐得正，應該也沒在心裏想些什麽傷害別人的事吧？誰叫我是如此的通情達理，正直善良。”
要是現在程添在旁邊的話，這些話都會被他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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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芃芃覺得害臊，他雙手捏緊襯衫下擺，拖着拖鞋一股腦地往前快步走，接着忽然停下來，轉了個身又繼續快步往回走。
路上有幾粒小石子兒，譚芃芃一腳給它們踢飛了出去，這一踢可算把他的心情踢平靜了。
走到程添家門口，程添的姐姐剛好帶着濃妝提包出門。
見到譚芃芃的她并不覺得特別驚訝，用力嚼着口香糖，鎖上門，利索地打了個招呼。
“嗨，小芃芃。”
也就只有程添的姐姐會在他的名字前加個“小”字了。
“嗨。”譚芃芃有氣無力地回了個招呼。
姐姐從旁邊把那輛譚芃芃十分熟悉的自行車推了出來，見他還沒回家，問道：“你有話跟我說嗎？”
譚芃芃點點頭。
“我現在要去酒館KTV打工。”她騎上自行車，坎肩的白色外套将她的身材襯得利落有型，“我看你好像也不想回家呀？”
過了會兒，她扭過頭，道：“不怕被家長罵的話，跟我一塊兒去吧？反正去一次也無所謂。”
不知道處于什麽目的，譚芃芃走過去坐到了車後座上，說起來，這倆自行車的車後座還是程添專門替他安上去的。
程添姐姐騎車比程添要晃不少。大背灣的馬路修的既寬又平坦，如果不是節假日的話通常不會有多少車駛過，所以姐姐在騎車的時候總會時不時站起來騎，這樣子騎車，在騎得很快的同時還會左右來回晃。
這時候，譚芃芃總要緊緊抓着坐墊，以防止自己被晃出去。
“你要是來店裏，估計周圍的同事都要瘋了。”她肆意地笑起來，“我們那個酒館吧，哪怕是你們這個年紀的叛逆小子都很少見。”
其實譚芃芃不明白程添的姐姐為何要在這種地方打工，幾乎每個寒暑假都會去，而且總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個上了年紀的成年人。
一個大學生，被來店裏的高中生叫“阿姨”很好聽嗎？
“吱——”
剎車聲有些刺耳。
“好好，到了。”等身後的譚芃芃下了車姐姐才下車，她動作熟練地将嘴裏的口香糖吐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蹲下身将車鎖好，接着起身轉着鑰匙開門。
程添一家人都很灑脫樂觀，只有程添，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故作深沉個什麽勁。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穿着的人，手裏抱着一袋用大號牛皮紙袋裝着的，足以遮擋住他半個身子的水果走過來。
“程加。”他注意到他們，憨笑着招呼道，“你來啦？還帶了個小男孩啊？你弟弟嗎？”
“嗯……”程加側過身子看着他，聲音聽着有些許懶散，她推開門進屋，“誰知道呢。”
“先不管你是誰吧，”中年男子走過來，微微滑稽地矮下身，“麻煩幫我把頂上兩個蘋果挪下位置吧，快掉下去了。”
譚芃芃瞥了眼牛皮紙袋後的那個男人，也許是經常做重活的緣故，哪怕穿着外套也能感受到身上的肌肉，面部肌肉也很緊致，說他是中年男子也許是對他的衣品刻板印象了。
但很快，譚芃芃剛定下的結論就被推翻了。
他的手裏捏着兩個紅蘋果，而身邊的男人剛剛放下水果就被一圈店裏的阿姨圍上來。
男人似乎應付不來這種場面，撓着後腦勺，一直憨憨笑着。
“方老板啊，今年有中意的人了嗎？”
“還沒呢，哈哈……”
“矮油，都快三十五了吧？可得抓緊了呀。”
“嗯，哈哈，我會的。”
他總要在一句話裏加個“哈哈”，怪傻氣的。
姐姐開了幾瓶麥芽啤酒過去，迅速給每個阿姨遞了一瓶：“姐姐們啊，《山不轉水轉》誰點的啊，歌要開始了哦。”
“哎呀！我的我的，姐妹們，來來來，來嘛一起走，你們都會唱的。”
一個阿姨一抖腿，拉着身旁的姐妹們就往顯示屏前走。
方潛撓撓額頭，嘆了口氣，譚芃芃仿佛看到了他滿頭大汗的樣子。
“幸好有你啊。”他說着，朝程加莞爾一笑。
“知道沒我不行就給我漲點工資啊……”程加将最後一瓶啤酒遞給他，嘟囔道。
“哈哈，是應該給你漲了。”他頓了頓，問，“你還沒開學嗎？”
“我記得寒假就說過了，”程加走回前臺，垂下眸，“學校已經結課了。”
“是嗎？哈哈……”他似乎僵了一下，“抱歉……上了年紀，記性大不如前了。”
“哦，這我知道。”
譚芃芃坐到程加前面的高腳凳上。
此時此刻，阿姨們點的那首《水不轉山轉》唱到了高潮部分。
“沒～有～憋死的牛，只有愚死的漢～”
譚芃芃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趴在木臺板上，笑望着程加：“姐姐，你喜歡他？”
“對啊。”她随口回複了，一點也不加掩飾，“你都看出來了，他還看不出來，真是個呆子。”
“你不在意那個嗎？年紀？”
程加擦着杯子搖搖頭，無奈地道：“所以才要扮成三十多歲的樣子啊。”
“哦……原來如此啊。”
“所以呢？”她蓋下杯子，又拿起另外一個玻璃杯擦，“你今天怎麽了，心情不好？”
“沒有心情不好……就是，有些事想不通。”
“哦。”她抿了個淺笑，問，“和程添有關？”
室內的燈光印在臺板上，譚芃芃用手指戳了戳印下來的圓光點：“為什麽就一定是關于他的呢？”
“因為啊，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注意到。”她說，“你每次站在我家門口的時候，眼裏都閃着興奮的光，好像很期待能看到程添。但是呢，今天卻沒有。”
“我有這麽明顯嗎？”
“有啊。”姐姐彎下腰，從底下掏了瓶新的椰子汁，将剛擦好的被子遞到他面前，開了飲料倒滿，“小芃芃每次來我家都很熱情。”
“哈。”譚芃芃的額頭貼着手背，一手捏着倒滿了椰子汁的玻璃杯，嘴角上揚。
片刻後，他擡起臉問：“那程添呢？他有說過我很煩嗎？”
“他？”姐姐提高了音色，她回憶了一下，“嗯……沒有吧，好像沒有诶。沒印象。”
“不過，他有時候會說你是個麻煩精。說你老要給他惹是生非。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難看，但是說完之後都會不自覺露出個微笑。”
“哈哈，是嗎？”譚芃芃甜蜜地笑了笑。
“是啊。對了，說起來，程添有個小癖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什麽？”
“他會收集和在意的人共同經歷過的回憶，嗯……說是時光盒吧也不算。總之，他和我的回憶少得可憐啊，我這個姐姐當的也真失敗。”她搓杯子搓得用力了些。
這時，方潛端着擺好的水果拼盤走過來放在譚芃芃面前，橘子蘋果，西瓜葡萄被擺得整齊好看，擺盤的人溫和地道：“送你的，小朋友。”
“送你的，小朋友。”程加鹦鹉學舌，學得陰陽怪氣。
“哈哈。”
“你是不是對每個年輕人都這麽說。”程加不爽道，“之前也叫我小朋友，現在怎麽就不叫了，因為成年了麽？”
“呃哈哈……”
程添姐姐真是威武啊，老板都快頂不住壓力了。
這時，KTV又播放起了《偏偏喜歡你》。
“哎呀，方老板，這歌你熟悉的呀，快過來唱。”一個膚白的阿姨蹦過來，拉着方潛的胳膊，要将他拉到屋子中間。
“诶？诶？！诶！！”他一臉懵地回頭看程加，一臉懵地接過了話筒，後背被大刺刺地拍了拍。
“開始了呀，方老板，咱們倆一起唱，一人一句哈。”
阿姨投入唱道：“愁緒揮不去，苦悶散不去～”
方潛抿着嘴不願意開口。
後背又被身邊的阿姨拍了拍：“害羞什麽呀，方老板，都漏了好幾句了，多可惜呀。為何你的嘴裏總是那一句，為何我～”
方潛偷瞥了眼程加的方向，如果不是因為燈光，大家都會注意到他的臉頰浮現了紅暈。
程加鼓了鼓掌：“方老板，就唱一個嘛！”
大家都起哄了。
方潛抱着話筒，猶豫再三，深吸一口氣，終于開口唱了：“愛已是負累，相愛似受罪，心底如今已負累。”
“舊日情如醉，此際怕再追。偏偏癡心想見你……”
譚芃芃支頤望着程加和方潛。
偏偏喜歡你，這樣的我，該如何和這樣的你在一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