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肉夾馍
肉夾馍
譚芃芃從出生到現在受過什麽委屈，哪怕栽跟頭也會有萬把人争前恐後地來扶，只有程添，總是、動不動、頻繁地拒絕他。雖然問出了“你要拒絕我嗎”這樣的話，實際上譚芃芃明白自己早就被程添拒絕了。
他在前面做了這麽多鋪墊，說什麽把告白置辦得多精彩不如就現在，明顯是好脾氣地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如果不下，就是不識擡舉。
“所以我才不想現在說啊！”譚芃芃難過得要死，他緊攥着程添的衣擺，幾經折磨終于抒發了自己的心情，“為什麽要逼迫我啊？我還想着再過段時間，起碼等我能感受到你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的苗頭再說……”
“到時候和現在有什麽兩樣？”程添皺起眉，譚芃芃怎麽總是如此自私，“到時候你就會改變自己了嗎？”
“……”
“程添是混蛋！”譚芃芃憤憤罵了一句，轉過身就要走，可那攔路的手臂卻輕松地将他圍困在方寸之間。
“你到底說不說。”程添逼問道。
譚芃芃：“你都拒絕我了，我還要說什麽！”
“哈，”程添被氣笑了，“我什麽時候拒絕你了？”
“你剛剛——”
是了，對啊，他沒說過拒絕。
所以……
譚芃芃的心情如坐過山車，瞬間就變得乖巧多了，佯裝羞怯地道：“你、嗯……所以說，你喜歡我？”
“……”程添的眼皮子跳了跳，“你是不是說反了？”
譚芃芃：“這很難答嗎？你不說，那我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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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程添想做主動方，所謂主動方就是，這段關系的開始與結束全權由他掌控。譚芃芃心想，既然程添也喜歡自己，那為什麽還要他來表白？現在可是個反客為主的好時機啊。
而當他剛一萌生這個念頭後，程添充滿疲憊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我喜歡。”他放下手臂，接着，頭也不回地走出巷子。
譚芃芃眼尖地捕捉到了程添眼眸中流露出來的，對自己的失望。
心裏一咯噔，條件反射地追了出去。
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只是想聽程添對他說“我喜歡你”。
騙人。剛剛的自己并不是這麽想的。但那只是剛剛！一時之間的念想怎抵得過更為長久的念想！
“不對，我現在不是在替自己辯解。”
十步遠，程添只能聽到十步遠距離的心聲。
譚芃芃漸漸放慢了腳步，他的視線輕易間被人群占據。
剛剛的心裏話一定是被程添聽去了。
是，他明知故犯了。明知道程添聽得見自己的心聲，卻還在心裏給程添安上“主動方”這樣莫須有的頭銜。一邊隔岸觀火幸災樂禍，一邊沽名釣譽妄自尊大，剛剛竟還想着否認。無敵完美的譚芃芃怎麽能有這樣的壞心腸！有這樣壞心腸的譚芃芃怎麽會招人喜歡！尤其是怎麽招程添喜歡！
“他一定在心裏給我扣分了。”譚芃芃委屈地癟起嘴。
原本相互喜歡的表白，該是件多來之不易的幸事。
不能再繼續變得更糟糕了。
“程添！”譚芃芃加快了步伐，他在一個接着一個身影當中穿梭，直至離程添越來越近。
哪怕再怎麽喊他的名字，那個人就是不回頭。
“程添！！！”譚芃芃一把抓上程添的手，他害怕程添會甩開他，于是握得很用力。
但程添沒有那麽做。譚芃芃會害怕程添這麽做是因為心虛，心虛自己惹惱了程添，心虛自己在程添心中的份量沒有想象中那麽重要。而程添沒那麽做只是因為他比較寬容。
譚芃芃俯身仰望着他，雙手合十地讨饒道，“你就忘記剛剛發生的好嗎？嗯？我喜歡你，是我先表白的好嗎？”
程添停下來，他側過身，眼角有些泛紅。他問：“所以呢？表白了，然後呢？”
譚芃芃望着他，癡癡地道：“當然就，談戀愛？”
“可我不想。”程添的身上還存留着些烤面包的香味，叫他說出來的話都變得有些甜膩，盡管不是那麽好聽，“我喜歡我們現在的關系。”
“啊？為什麽？難道你的喜歡和我的喜歡不一樣嗎？”譚芃芃吸了吸鼻子。
“我才想問你。”程添握緊拳頭，“如果只是缺朋友的話，現在就不應該來找我。”
“不對，不是這個，”譚芃芃搖頭，急切地追問道，“你不是那種喜歡嗎？和我不一樣嗎？”
“你說的到底是哪種喜歡？”程添反複确認。
“就是那種喜歡！”譚芃芃氣急敗壞地道，“是爸媽那樣的喜歡，是程加姐姐跟那個男人那樣的喜歡，是一見到你就想和你拉手、親嘴、上——”
程添轉身一把捂住譚芃芃口無遮攔地嘴，這一幕似曾相識，再次被喚醒的肌肉記憶令他心跳加速。
過了半晌，程添松開手，他說：“你說的這些，我好像都不太想。”
“所以為什麽啊？！”
程添汗顏，他無聲地躲着譚芃芃，一個勁地往前走。而後者，則使出了渾身解數追在程添耳邊刨根問底。
“因為都是男生沒美感嗎？我不在意。我都不在意了你在意什麽？”
“不是……”
“那究竟是什麽？你都說喜歡我了，怎麽就不想和我做這做那呢？”
“為什麽一定就要做這做那啊。”程添無奈地目視前方，終于走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那些事……留給更好的人不好嗎？”
“操！！！！我還不夠好！！？”譚芃芃張牙舞爪，精神四分五裂到快狗急跳牆。
程添被譚芃芃吓到了，知道自己說的話有歧義，轉而抱歉一笑解釋道：“我是說，你值得更好的。”
“你還不夠好？！！！我現在肺都要被你氣炸了。你過來！”譚芃芃幽怨地盯着程添，他伸出一只手，拉住程添的手腕，一鼓作氣地将他拉去通往海邊的木棧橋上。
那裏四下無人，也看不見海，除去缪缪海風別的什麽都不剩。
譚芃芃停下來。他一如方才死死地盯着程添，在心裏念經般無縫銜接地念着“我、要、親、嘴”。
程添全身僵硬，被握着的手腕其實只要用一點力氣就能掙脫，但他卻沒有這麽做。
明明并不想進一步發展，也從來沒想過要和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做這種事，但為什麽總覺得：只要邁出這一步就能迎接新的開始。
然而，在想到自己那令人讨厭的超能力的那一瞬間，理智就像木偶人背後的線，将程添控制住，他剛要邁開地腿頓時沒了動作，而手腕，則悄然掙開了譚芃芃的手。
他像個飽經風霜的大人一樣向現實妥協，嘆了口氣，扯開話題道：“回家吧。”
“答複。”譚芃芃永遠都這麽有活力，這麽愛同自己計較，似乎大難臨頭也要吊着口氣比他後一步歸西。他計較道：“你還沒給我答複，不給答複不準回家。”
“和我談戀愛嗎、不對……”譚芃芃搖了搖頭，重新說道，“和我談戀愛吧，程添？”
“……”程添張了張嘴如鲠在喉，最後拐了個音，別過臉道，“我不想。談戀愛，不管是誰，都不想。”
“你都沒談過，怎麽能說出像談膩了一樣的話？”譚芃芃往前走了幾步，道：“你總是什麽都不和我說。明明寫了回信卻不送給我，明明藏了我這麽多照片當時卻說一張都沒拍。你總是……覺得怎麽樣做是為了我好就擅自做了決定，從來都不會過問我的看法。如果今天我就是想要和你談戀愛呢？你會不讓嗎？你真的會拒絕我嗎？哪怕拒絕我之後，我們的關系會不會變質也要拒絕嗎？”
有時候譚芃芃說話就像連珠炮彈一樣，攻得旁人招架不住。程添被他的情緒感染了，變得易感易傷，他知道，如果現在不給一個準确的回複，他是真的回不去家了。
他郁悶地道：“到底是誰在逼迫誰啊？你明明什麽都不懂……”
“還不是因為你不想告訴我真相。”
說得倒好聽。真相啊，大多都難以啓齒。
“那，我問你，”程添抽了口氣，藏在大腿兩側的手微不可聞地緊握成了拳，“你讨厭王波然嗎？”
“讨厭。”譚芃芃毫不猶豫地道。
程添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故作輕松地笑道：“說不準以後的你也會讨厭我，就像讨厭王波然一樣。”
“不會。”譚芃芃斬釘截鐵地道，“哪怕你的超能力是透視、是預知，亦或是讀心。是從小就有了的，還是剛剛覺醒的，我都不會讨厭你。”
“為——”
“為什麽。”譚芃芃緊盯着程添，“因為你是程添。”
“因為我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想和你呆在一起，做什麽都。不論是做同桌也好，去你家找你也好，寄信給你也好，換做別人的話那怎麽行。”
程添一個沒忍住，彼時一縷微風滑過鼻息，他鼻子一顫，眸光一閃，眼淚就掉了出來。于是慌忙擡手，用手心捂住一只眼眸。
他閉上眼，抽噎着小聲怨道：“你懂什麽啊……說的這麽輕松……”
“你還不打算告訴我嗎？”
與剛剛程添想讓譚芃芃說出“我喜歡你”一樣的，譚芃芃也在等着程添告訴他那個秘密。
等待程添說話的期間，譚芃芃與他感同身受了。
原來等待是這麽磨人，原來剛剛表白的自己這麽不正經。
最後，他向前走去，伸手從正面抱住了程添：“對不起……我太任性了。”
“沒關系，”程添反手抱緊譚芃芃，“已經，沒關系了。”
“太、太用力了！”譚芃芃的腮幫子都憋紅了。
“謝謝你，芃芃。”程添将下巴抵在譚芃芃的肩膀上，雖然腦子一片混亂，但此時的他真的很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