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熱
好熱
“芃芃沒和你在一起嗎?”芃芃的母親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閑長裙,夏葉的光影透過房檐間隙落在她身上,使得她整個人溫婉又明媚。
“他今天一早就出門了,我還以為是去找你玩呢。”譚芃芃母親的語氣總是透露着一股傲氣,令程添有些難以招架。
他的脖子上還挂着烘焙店裏的備用鑰匙,夏風卷着後腦勺微微曲卷的發絲,空氣中浮起一絲海鹽玫瑰的香味。聞言,程添的鼻尖一顫,手中尚捏着一袋用牛皮紙打包的點心:“那您知道他去哪了麽?”
“可能去市裏的圖書館了吧,他平時也不怎麽外出的,也是奇怪。”
日影偏了幾度,那一牆的爬山虎底端聳動了一下,最末端那輛被鸠占鵲巢許久的自行車再次被它的主人推出陰影地帶。
彼時,程添挂斷了打給王波然的電話。得知譚芃芃并沒有去找王波然以後,逆着海風便直奔着圖書館去了。
然而任憑他在館裏找了一個半小時,仍是沒能找着譚芃芃的身影。
手機也莫名其妙地關機了。雖說不至于遇到那些杞人憂天的危險,沒交什麽朋友的人還能去哪裏。想到此,程添急躁的心情瞬間就偃旗息鼓了,他嘆了口氣,心道:“是啊,他從來就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每次都馬不停蹄地嘗試新鮮事物,有人陪着他才是限制了他的自由吧。”
試問,該怎樣才能找到一個随心所欲的人?
程添走到四下無人的街上,夏季的熱風就像一層保鮮膜一樣覆蓋在地面,令人越是呼吸越是躁郁。
到底去哪兒了,偏偏在急切想見他的時候玩消失。
細密的汗珠逐漸貼在發際,他蹲在陰影的階梯上,眼前透亮的瓷磚将他的下巴、眼眸照得雪亮反光。
平時譚芃芃走到哪兒,輿論就會跟到哪兒,譬如當紅明星,這會兒怎麽就沒人議論了呢……
程添看着眼前緩緩冒出來的字體。
“哎呀呀,今天帥哥找我搭話了,我可真幸運。不對啊,為什麽帥哥會來找我搭話吶?莫非……不是我說,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莫非……我……其實……是個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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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真是不缺自戀的人,也是可愛的緊。
“對啊!”程添站起身,他撣了撣衣服,站到了豔陽之下。
把所有信息彙聚起來就能找到了,如果他沒有到很遠的地方去的話……
汗珠滴落在了地面,瞬間就蒸發了。程添倏地睜開眼,也就在霎那間,鋪天蓋地的,密密麻麻的字猶如天漏般傾瀉下來。
從四面八方灌入耳朵裏的聲音就像利刃一樣貫穿了他的心肺,這便是還處于青春期的超能力加速發育狀态。
平常害怕過度使用能力而對身體造成損害,程添總是控制在十步以內的距離。他曾算過距離,以此類推現在應該能達到三千米的距離。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極限到了什麽地步,他就像被一堆字埋葬了一樣,明明是白天,眼前卻昏暗一片。
他的目光在一堆字海中流轉,直到看到有關譚芃芃的描述才朝之艱難前行。
在哪兒,好吵,怎麽這麽多人……
順着一串串的如路标般的字走,程添一手扶住牆壁,一手捂着太陽穴掌心蓋住發酸的眼睛。
眼前有些暈眩,胃裏翻江倒海,信息過載使得他現在寸步難行。
現在在哪兒。
窄小的視野讓他的大腦也有些判斷不準确了。
好似在熟悉的街上啊。
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這是幾乎每天都要走的路。
找了一大圈,沒想到就在起點。
“程添。”譚芃芃恰巧出門。
雖然程添不明白,為什麽譚芃芃會站在絕對不會出現的位置。
程添停止了施展能力,與此同時,悅耳的悠揚的小提琴曲從上方的窗口傳出來。
他定了定身形,道:“我找你有事。”
譚芃芃目光一顫,明明是就要一口應下的反應,此刻卻像咬到了舌頭一樣,話音一拐,道出口一句:“我現在不想見你。”
“可是我想見你。”程添往前走,眼前一晃,摸黑着往前摔,不出意外地摔進了眼前人伸出的雙臂中。
譚芃芃摘下帽子反戴在程添腦袋頂,嗔怒道:“為什麽你總是這麽自顧自的啊!”
“這句話到底是誰說才合适啊。”程添兩手緊抓着譚芃芃的雙肩,被觸碰到的T恤衫逐漸皺成一團。
“你的意思的我很自私嗎!”譚芃芃覺得自己的心被傷得七零八碎,覆在牙龈上的皮肉好像整個皺了起來,像貫穿了沁人的涼風,他目光下移,盯眙着面前那個低着頭的帽頂,狠心道:“我到底哪裏不好了?你明明長了嘴,難道不會說嗎?”
“那——”
如此近距離下,譚芃芃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肩頭那雙手在發顫,他有預感,程添即将會說出一句特別感人肺腑的話,能夠感動到令他心軟不再“生氣”。
可是。
“要分手嗎?”
他卻說出了這樣子的話。
許是天生性格所致,譚芃芃并不會因為受了丁點打擊就放棄。就在他以為世界上的人多少都帶點不服輸的時候,他得知了程添就屬于與之相反的那類人。
此時此刻,譚芃芃的內心震顫不已,名為不可思議的情感在一瞬間貫穿了胸腔,致使他行動先于語言地将程添逼退到綠蔭牆角。他的額頭抵着程添的腦袋,用了力往下摁,狠狠地道:“如果你找我只是說這句話的話,我就躲你一輩子!”
這句話清清楚楚地傳達給了程添,雙肩上的手松了力氣,眼前的腦袋也不再低垂着,而是往上揚了揚,擡到了譚芃芃脖子的高度後,滾燙的額頭貼在了肩窩,那雙手也貼在了譚芃芃後背。
程添的聲音悶悶的,如果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一絲帶着酸澀的鼻音:“不要躲。”
見不到譚芃芃的日子裏,程添總是一個人呆着。沙灘上被染成橘色的海面沖到腳踝上,平日裏成雙出入的人,現在只有他一個在沙灘上徐徐而行。雖然這時候很想撒謊,但事實就是:隔着海的對岸有他在等的人。
不管是起床拉開窗簾偷看隔壁的車庫有沒有動靜也好,從店裏騎車路過時不自覺地放慢速度也好,因為對方一句一定要到某個日期才能打開信箱的約定而數着日子去取信也好,白天黑夜,一直一直,思念翻騰洶湧。
因為害怕失去一個重要的朋友,所以想方設法地強迫自己疏遠他,這樣的話,如果真有訣別的那一天,自己會看起來不那麽狼狽。
可是,他做不到。譚芃芃就像是每天從東山升起的旭日,強大且耀眼,偶爾滾燙地令人炫目煩躁,偶爾卻能溫暖地令人貪戀不止。
但太陽是芸芸衆生的太陽,不是程添一個人的。
他是多麽希望太陽能在每天露出一角之時,告訴他一聲:快睜眼,你的太陽來了。而不是他一次次迫不得已地、違心地驅趕着太陽快點落山,最後一個人眷戀不舍地尾随着終将消散的夕陽。
因為習慣了不讓自己受委屈而脫口而出那些聽着讓人心寒的話。
他是多麽的嘴笨,也是多麽的遲鈍。
不清不楚地接受了表白,又意氣用事地提出了分手,現在又後悔了。
“對不起。”程添終于說話了,“我确實很自私……也很小氣。直到剛剛,我還覺得你自私。但是……仔細一想才明了那算不得。”
譚芃芃:“你能把頭擡起來說話嗎。”
“不能。”
“為什麽?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道歉。我要看着你的臉。”
“不可以。”程添将臉埋得更深了,“我說的是真話。”
“好吧。”譚芃芃将手心貼在程添的後腦勺,問,“我……是不是很傲慢?”
感受到程添的身形一頓,看來他是這麽想的沒錯了。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傲慢的那個人是你。因為你總是不識好歹地拒絕我。”譚芃芃嘆了口氣,他低聲解釋道,“其實Leo都和我說了,關于一些……你不願意讓我知道的事。”
最後,他展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既低緩又輕柔地道:“所以把頭擡起來好嗎?”
貼着脖頸的日光很熾熱,像湊在烤箱前一樣,捱了好一會兒,終于烤箱的定時器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散貼在後肩上的發絲緩緩往上縮,眼前是程添像浸潤了雨露的桃花般的面容。
“我媽媽從小就告訴我,喜歡什麽,讨厭什麽,想要什麽,都要好好說出來。”譚芃芃看着程添那從沒在自己面前顯露過的表情,內心好似被咬了一口的爆漿流心蛋糕,瞬間就淪陷了,“你可能會覺得,要自己說出來,那意味就不一樣了。可是……你就當我比較笨吧,我不太能立刻設身處地地體會你的情緒,但無論何時,我都會耐心聽你說話的。我一直都是那樣的,不是嗎?所以……所以……我想你什麽都能告訴我。”
“可以嗎?”
“又、太随便了……”程添擡臂擦去淌在臉上的汗與淚,他吸了吸鼻子,垂眸道,“對不起。剛剛說的分手,其實是謊話。”
“嗯。知道了。”
“我今天,找了你好久。”程添少見地說起自己的經歷了。
“嗯?”
“昨天的事,抱歉,我不是故意趕你走的。”
“嗯……”
“我現在有點累,能不能去店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