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辣條
辣條
程添家的烘焙店內堆了些新置辦的烤架,暫時堆擺在店裏,方便父親關店以後順路帶回家。
店面并不大,單烤架就強勢地霸占了店內大半塊卡座的位置。而當程添搬了條椅子出來,半條供人通行的路立即就被堵住了。
得虧今日天氣燥熱,大多數客人都不願意到店點餐,是以,店內除去老式制冷機發出的聲音外,安靜得落針可聞。
然而。
譚芃芃全身僵硬,坐姿極其端正。
其正面對,收銀臺前,一人紮着随意的馬尾,一手支楞着下巴,帽沿的陰影落在懶散的眯着的眼。程加盯着他,發出一聲“我全都看到了”的慵懶喟嘆。
與此同時,程添的母親兩手拎着打包好的面包出來,其後跟着程添的父親。
譚芃芃面上有多乖巧,企圖以此蒙混過關,內心就有多歇斯底裏。他用心聲咆哮道:“你家的人全在這兒了啊!”
程添胸前的衣服被譚芃芃攥得極皺,是方才那個報複性的吻留下的,不可否認的證明。
三分鐘前,程添進材料室發現父母都在店裏,出門又瞥見收銀臺後躺着偷懶的姐姐,當即就決定帶譚芃芃換個地方說事。誰曾想譚芃芃還沒消氣,他才彎腰放下椅子,猝不及防地就被鉗住了雙唇撕咬……
單細胞母親把打包帶交給父親,回看程添,随即一手捂嘴,關切又驚訝地問:“哎呀小添,你這衣服怎麽皺巴巴的?”
譚芃芃條件反射地站起身,動作熟稔地揪起程添胸口的衣服掀起一陣陣微風,幹笑着解釋:“太熱了抓着扇扇風。”
程添母親神色稍一放松,旋即又驚訝道:“哦!小添,你的嘴唇是發炎了嗎?”
“哈哈哈。”非當事人卻比當事人還積極的某人,戰略性發出一串緩兵之計的笑聲。譚芃芃碰了碰程添的手背,心道:“程添!你快說句話啊!”
程添會意:“剛剛,吃了辣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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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銀臺後,程加忍不住“噗”地發出短促的一聲笑。
譚芃芃:“你還是別說話了。”
“你今年幾歲了?唉,你爸爸在你這個年紀,薯片都不吃了。”母親信了,且自我感動地搖了搖頭。
旁邊父親找了串鑰匙,憨厚地笑道:“都省着給你吃的。”
“哎呀讨厭,我在教育孩子呢~”
程添拉着譚芃芃的手腕,他回看了眼程加。後者握了個焉了吧唧的拳,表示加油。
視線淡淡收回。無數次推開店門發出的清脆聲響,仿佛連通着兩個人的童年,留下青綠殘影。
頭頂的太陽尤其熾熱。
他的手心牽着另外一顆太陽。
他走在這片被炙烤着的土地上,就像追日的誇父。
直至交織着熱浪的海浪拍打在岸。
程添松開手。
“我這個人。”他面對着海面微微吸了口氣,轉過身,面對着譚芃芃道,“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本事,說話也不好聽,總是我行我素。”
“你也知道的,我能聽到周圍人的心聲。不管大人小孩兒,越是懂事的人,就越會說些心口不一話,面對他們,我總是很為難。因為不想做虧心事,所以總是吃虧……”
聽到這裏,譚芃芃仍沒聽懂程添想表達什麽,他總覺得程添在鋪墊一句感天動地的話。或許是之前相似的經歷尚且歷歷在目,他不想對程添想說的話再抱有極高的期待,只想默默聽他難得地把要說的話講出來。
“也許、也許吧,我也不能保證是不是這個原因。也許是我太自信了,自以為對你很了解,無論怎麽樣你都不會生氣,更不會和我絕交。所以,我拒絕地最多的人就是你了。”
“我拿你,做了很多自私的練習。對不起。”
坦白完,程添不由分說地,兀自傷心了。
然而譚芃芃卻在這時緊張道:“所以你現在、還是想和我分手?!”
哪怕程添的讀心術多厲害,此刻也被譚芃芃的腦回路驚住了,他愣愣地擡眸看他,張了張嘴,喉間艱澀道:“我不是想提分手才說這些話的。”
“那是什麽?你——”譚芃芃蹙眉,把“能不能快點說”迅速替換成了“你慢慢說吧”。可惜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繼續鋪墊的話,明天譚芃芃就成炭芃芃了。”
程添:“難道你不在意我曾經傷害過你嗎?”
“傷害我?你嗎?”譚芃芃看着程添此時此刻受傷的表情,心軟道,“我了解的程添是這樣的——如果我說不喜歡,讨厭,你是不會強迫我的。當然我說喜歡,你也不一定會滿足我。”
“你說的傷害,其實是不想被人那樣對待吧?像個傻子一樣被耍的團團轉。反正我是無所謂啊。就算被耍也不想被對方看到自己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沒把你當傻子……”程添說,“我只是惶恐跟你坦白。加上……可能我覺得你好欺負吧。”
“也就只你一個覺得我好欺負。”譚芃芃晦氣地癟起嘴,“說完了?”
“還沒有。”
海風吹皺了海面,吹皺了他們的衣衫,後頸與腰間的皮膚時隐時現,仿佛兩顆坦誠的心。
“我是喜歡你的。”程添道,“我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差勁,我知道我們和其他情侶的相處方式很不一樣。但是我們要考慮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我不想一步錯步步錯,也不想随便。”
“說到底,你還是想和我分手!”譚芃芃聽不下去了,手捂耳朵,“你別說了。”
程添捂額,有些頭暈目眩地道:“我不是來提分手的。”
“哦。”
程添垂下眸:“之前冷落你,趕你走,做了很多讓你難過的事情。将來也一定會接着發生……但我絕沒有厭倦你、讨厭你的意思,也不想被你讨厭。可是怎麽辦,有時候就算知道自己做錯了也不想馬上道歉,我不想你生我的氣。”
海風卷起海腥味的同時,卷起了一絲海鹽玫瑰的氣息。
遠處沿着海岸的車道上,響起一串單車的叮鈴聲。自行車駛過手牽着膝高的孩子的母親,孩子掙脫母親的手,遮陽帽像狗尾巴似的挂在脖子後頭,追趕着單車後座的另一個小孩。
孩童的清越的嬉鬧聲在寬闊的海岸傳開,後頭母親将被風吹起的發絲別至耳後,“跑慢點——”的勸告聲空曠而悠長。
沒有人注意到岩石上的兩個少年。直至,烈日從他們的雙唇間顯現,唇瓣上晶瑩的色澤仿佛殘留着方才的餘溫,明眸在背對着豔陽的陰影下灼灼動人。
譚芃芃表情凝重,擲地有聲地道:“你不要小瞧了自己在我心中的分量!”
“不開心要說啊要說!哪怕你覺得說出來會讓我生氣。”譚芃芃嘀咕道,“不然多不公平啊。你能聽到我說你不好的話,可我卻聽不到。”
“你怎麽還委屈上了?”程添眼眶微微泛紅,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我是替你委屈!”譚芃芃說,“不僅如此,我還替你的能力委屈。明明有這麽厲害的超能力,那麽多用途卻偏偏用來禁锢自己。”
“你都不知道我多羨慕……”譚芃芃抿着下唇,心道,“要是最後一次基因檢測還是沒有變化,畢業以後我就要離開灣裏回首都了。”
程添仿佛并沒有因為那句心聲産生什麽波動,說出口的話還略顯輕松:“回去吧。晚上來吃燒烤。”
“哦……”譚芃芃在心裏小聲打抱不平,“成天就知道吃。程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