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提
提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
視線迅速劃過一行行詩詞。當餘光注意到旁邊趴在桌上哈哈大睡的人時，程添停止了默背。
人與人之間，哪怕距離再近也總是隔層紗的。畢竟不是自己的肌膚，想怎麽觸碰都行。程添并不擅長做虧心事，如此縱容自己偷看譚芃芃的睡顏，已經算得上是最最膽大包天的事了。
譚芃芃表裏如一，藏不住事。也許就算哪天沒有讀心術了，程添依舊能猜到譚芃芃心裏在想什麽。
就這麽想着，想着時間過得快一點，想要快點長大。而一想到此，程添就像被曾經堅定地表示不想長大的自己甩了不輕不重的一個巴掌。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會想擁有更強大的能力去守護他啊。
感覺……還不錯。
窗外的雨漸漸下大了，偶而有閃電的光影映在窗玻璃處，落進屋裏。
程添站起身，将窗簾輕輕拉上，屋內頃刻間就暗得像入夜了一般。
寂靜地，就像在學校拉上簾子，小聲地放電影一般。
這家夥睡得是真酣啊。程添坐到譚芃芃身邊，感受到了溫熱的體溫。按捺着想觸碰他的心情，輕微地交疊雙臂，趴在他的面前。
我們還會像這樣，在一起多久呢。
程添半垂下眼簾。
也許是被環境影響到了，又或許是見譚芃芃睡得太香了，他的眼皮也逐漸沉重起來，掙紮着眨了兩下，最終還是沉沉睡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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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芃芃第一次拉着程添一起睡覺，就是連哄帶騙的。
“聽說兩個人面對着面睡覺能做相同的夢。”
程添還能記得譚芃芃說這句話的時候的表情有多麽堅定，仿佛深深地信以為真。
“你不好奇嗎？”“不想試試看嗎？”
耳邊不停地回蕩着他的追問，最後就真的被他騙上了床。
等第二天醒來，程添因夢到了被公雞追着啄屁股而被程加狠狠嘲笑，譚芃芃則盤腿坐在沙發上，一臉癡呆地道：“我好像沒做夢。”
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不過時隔多年，那句毫無根據的話卻在此驗證了。
面對面睡覺真的能夢到同樣的夢。
*
窗外的雷聲驚醒了兩個睡夢中的人。
他們默不作聲地看着對方。
程添率先抑制不住心情，顫巍巍地伸出雙手，緊緊摟住了譚芃芃。
“別走。”他道，“你別走。”
譚芃芃卻不像平時笑話他了，只剩難以名狀的沉默。這沉默，就如同主持人揭曉了最後一個幸運號碼那樣，宣告了程添希望的落敗。
“你也知道我媽，”譚芃芃微微側過臉，将臉貼在程添的脖頸，感受着他的脈搏，且強裝釋然地道，“當年也是她一聲令下，我們家才搬過來的。搬過來的目的就是讓我在學校裏能激發超能力。”
可惜學校什麽都沒教。
“我媽雖然和小琴阿姨關系好，背地裏卻很嫉妒她。我能看出來的。”譚芃芃松開手，忐忑地看着程添，擔心因為長輩之間的事影響到他們倆的感情。
“她羨慕你媽媽最後能和真愛在一起。尤其是住在兩隔壁以後，一旦看到他們每天都很幸福，當天晚上總是要和我爸吵架……”譚芃芃低下頭，“每當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就會來找你。哪怕你趕我走，也想耍無賴地賴在這裏。”
“這些事情，為什麽現在才說。”程添的表情比平時要精彩地多，驚訝、心疼、自責全都印在了臉上。
“揚一些家醜嘛，免得你們日後替黃鼠狼哭墳。”譚芃芃哭笑不得。
捱了半晌，他才道：“我覺得我爸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所以一開始，我不能理解我媽為什麽不愛他，也不理解為什麽我爸總是毫無原則地依着我媽……直到我遇見你，遇見了Leo。或許，現在的我能更多地理解他們了。”
譚芃芃捧起程添滿是陰郁的臉，輕柔且動容地親了一親，他笑道：“你不要擔心我，我媽也是很愛我爸的……”
“當我知道你還有一個大你七歲的親姐姐的時候，我打心底裏奇怪'為什麽我是獨生子？'于是有天我問他們，'為什麽這麽晚生下我'，我的天，你不知道我媽的表情瞬間冷得有多可怕。最後只有我爸回答了我，他說，'你應該問問你媽媽，為什麽這麽晚才愛上我'。所以，我媽應該是愛我爸的……”
程添将譚芃芃越說心裏越沒底而逐漸變得悵然若失的表情盡收眼底。
最終，他沉默着從正面一把抱住了譚芃芃的腰，将腦袋埋在他的胸前，悶悶地道：“你再繼續說下去，我就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了。”
“都說了我沒事。我好着呢。那是他們大人的事情，和我沒關系的。”譚芃芃一屁股坐在小腿上，身前是程添的重量，身後是他雙臂的力量。“啊，好溫暖。”不知不覺地就這麽發自肺腑地感慨了，“如果我能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就好了。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也喜歡。”
“那—……”程添收緊了手腕的力道，緊抿的唇一松，懇求道，“你就別走啊……”
像以前一樣死皮賴臉地賴着，無賴到他別無他法為止，賴到他心服口服為止，賴到他眷戀那份可愛到無法自拔為止……
屋外雨停了，連帶着烏雲密布的天空也重新綻放光彩，戳開一個個透光的洞。
“那我回去了。”
下午那場短暫的交流就像小插曲一樣，二人很快十分默契地閉嘴不提。
程添拉着譚芃芃手腕的手有些空虛，在後者準備彎腰去撿鞋子的時候，不知道程添哪根筋抽着了，他陡然使勁，将吓了一跳的人禁锢在懷裏。
“晚安。”
“說早了點吧。”
“我說的太晚了。”程添就額頭埋在他的肩膀上，額前的碎發完全遮蓋住了他的表情，“晚安。今天是，昨天也是。晚安……晚安……晚……”
譚芃芃不解地轉過身，直到看清程添痛哭流涕地模樣，內心忽地深受震撼。
“終于努力地坦率了一次啊你。”譚芃芃丢下包，曲起眉小聲問：“怎麽辦，今晚要和你一起睡嗎？”
程添像走投無路一般直摟着他，顫聲道：“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