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外廳中,宋蘊真正與徐琬琬說着自己的奇遇。而謝斐回到了自己院中,他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在夢中見到徐琬琬了。
房中的窗戶外開着,謝斐便坐在窗前,翻看着上回烏飛交給他的記載着徐琬琬十五年人生的小冊子。
他看着薄薄的紙張上,細密清晰的字跡,一時恍然。一個人十五年的時光若是記下來,竟只有這般單薄的幾十頁紙……
只是窗口人影微閃,謝斐如是深潭沉寂的眸色中閃過一絲冷冽,玄色武袍的少年出現在他眼前。
“主子。”
謝斐收起手上的小冊子,眼中收了幾分淩厲:“你怎麽過來了?”
來人乃是謝斐身邊專司護衛之責的近衛,而這樣的近衛有十人,以十天幹命名。他們與烏飛同為謝斐心腹,只是烏飛除卻護衛謝斐安全外還是謝斐在軍中副将,此刻回了遼水代謝斐料理軍中事務。
來人名阏逢,他撓了撓腦袋道:“屬下是有事想要禀告主子。”
他也不想此刻打攪謝斐,只是事關齊雲山,他們便半點不敢耽誤。
謝斐聞言微微側頭,蘊藏着銳利的鳳眸淡淡睨了阏逢一眼。
阏逢正色道:“齊雲山下來一位道長,出現在了并州。”
他所說的便是齊雲山長明觀的弟子。齊雲山上長明觀中,弟子多修習醫術,避世而居,但每隔幾年便會下山行醫歷練。下了山便只是尋常醫家,若要再回山,便需了斷塵緣。
阏逢小心地看了一眼端坐窗前神色未變的謝斐。
謝斐骨節分明的手覆在那雀藍緞面封的小冊子上,薄抿的唇輕啓,語氣淡淡:“這算不得稀奇。”
“主子有所不知,小道士瞧着不過志學之年,按理不該這麽早下山。”阏逢道,“而且稀奇的是,這小道長不僅來了并州,還出現在了遙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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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斐低斂着眉,指腹輕輕摩挲着小冊的緞封:“這又如何?”
阏逢小心開口道:“我等擅作主張查了查那小道士,從他度牒知曉,他是謝道長‘蘊’字輩的徒孫。”
謝斐生父謝通玄出自齊雲山長明觀,十二年前與小桓氏和離回山,自那之後,便再未下過山,那年謝斐不過八歲。
阏逢的心不由提了起來,他們都知曉謝斐對謝通玄觀感之複雜。
謝斐覆在小冊子上的手指不由向掌心蜷縮,他面上瞧不出分毫喜怒,只是慢條斯理開口問:“可知他為何出現在遙珈山?”
謝通玄回山十二年,除卻在謝斐十七歲那年送來天幹十人,便再無只言片語的關懷。
彼時謝斐正從甘州奔赴遼水。因謝家在大衡地位特殊,朝中忌憚謝氏者不知幾何。謝斐在十四歲初嶄露頭角後,明槍暗箭便不曾停歇。
阏逢開口愈加謹慎:“我等本以為,小道士來別莊是因為主子,但他好似是為徐姑娘而來。徐家姑娘見到他也是開心。”他頓了頓,“那小道士此刻就在莊t上,正與徐家姑娘在外廳單獨相談。”
“他與徐琬琬何時認識的?”
謝斐聲音淡極、冷極,如同冰凍千年的湖泊,毫無波瀾起伏卻又自然帶着凜冽寒意。
他胸膛中不知何時湧起一絲難言的情緒,只是他一時不知是因為宋蘊真的到來與謝通玄無關,還是因為徐琬琬與他之間似有淵源……
阏逢縮了縮脖子,搖了搖頭:“小道士不曾下過山,應當與徐姑娘并不相識。”
早前烏飛臨走時還曾與他們說,他家主子對徐家姑娘多有不同,他還不太相信。聽着此刻謝斐的語氣,他信了幾分。
阏逢目光一瞬不瞬看着謝斐,自然不曾錯過他剎那的凝眉。
謝斐問:“他們談了些什麽?”
阏逢又是搖了搖頭,幹巴巴說道:“這便不清楚了。徐家姑娘身邊的媽媽守在外邊,他們說得又輕聲……”
謝斐漫不經心斜了他一眼。
他急急補充:“不過,屬下猜測,這小道士便是徐姑娘要找的人。”
謝斐未在看他,只是指腹摩挲着,他知曉徐琬琬方才為何那般驚喜了。
“那小道士比我們早到并州城幾日,只是我等發現他行跡時,他落魄得緊,身無分文,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還不忘行醫治病。”阏逢道,“倒是前幾日他到并州書局走了一回,我等方知他似乎便是徐姑娘要找的那個寫話本兒的!”
謝斐眉眼擡也沒擡:“他不知手持度牒便可宿在并州所有的道觀?”
阏逢心底亦是納悶,他搖了搖頭。
謝斐微微一頓:“可知他寫了什麽?”
想起徐琬琬如斯驚喜的模樣,他心底的弦微動,沒由來生出了幾分夾雜着不知名意味的好奇。
阏逢道:“好似是冊名喚‘鴛鴦錯’的才子佳人的話本兒。只是書局尚未刊印,屬下亦不知裏邊兒寫了什麽。”
謝斐眉如染霜的劍,斜飛入鬓,輕蹙亦是攝人。
“小道士未曾下過山,想來也沒有寫過旁的話本兒,徐琬琬又為何要找他?她從何處知曉小道士?”
凜冽的聲音如淙淙冰水,激得阏逢一哆嗦。這些他們确實不曾深究。
謝斐抿了抿唇,他既已決定過兩日便與她辭行,又何必在探究她的事。那些事自有她的父母兄長為之操心。
阏逢踟躇着想問要不要他再去探一探,卻只聽謝斐輕嘆一聲。
“你且回去準備明日之事罷。”謝斐道,“待明日收拾了莊外那些人,你們便随我回遼水。其餘之事不必理會。”
阏逢怔愣片刻,嘀咕了一句:“不過是些宵小之輩,也無甚好準備的。天幹十人皆可以一敵百,莊外那些宵小算什麽!公子此次若是帶上了我們,哪裏還會受傷。”
謝斐淡淡瞥了他一眼,阏逢只覺脖頸微涼,立馬閉上了嘴離開了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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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廳中一片寂靜,徐琬琬還不知謝斐已經決定離開,她此刻有些恍然地看着宋蘊真。
“故而,你是在山中修行時,一場大夢得見我的一生,也看到我回到了十五歲時,便将我前世一切述著成書……”
徐琬琬秀眉緊擰,她瞪着宋蘊真。忽而有種被冒犯的惱意。她不知宋蘊真在夢中是不是什麽都看到了。
“你……”她欲言又止,只是神色愈發羞惱,“你可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宋蘊真雖是無意,可窺視了他人的一生到底還是冒犯。
他沖着徐琬琬一拜:“既得奇遇,便沾因果。徐姑娘放心,我定會盡我所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徐琬琬見宋蘊真沒有否認,白皙的面頰煞紅,她緊抿着唇望着他。
良久才破聲道:“你見到我與謝……”她的聲音又戛然而止。于現世而言,她與謝斐的種種都是還未發生之事。
“什麽?”宋蘊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徐琬琬深吸一口氣,只探究地端詳着他面上頗顯無辜的神色,他好似并不太清楚她與謝斐之間的事。
她讀那冊話本時,只專注着從中找尋周珉行事的緣由,卻沒怎麽注意《鴛鴦錯》中佳人與她心上人之間的描繪。
如今想來,宋蘊真在話本兒中對她與謝斐的點滴描繪的甚是粗略。
“此事希望小道長守口如瓶,莫要讓他人知曉了。”
她懇切地望着宋蘊真,宋蘊真煞是真切地點了點頭。
“徐姑娘放心,此事我絕不會讓旁人知曉的。”
徐琬琬見他目色中的清明,漸漸放下心底的緊張。
“那……小道長可還要将這話本刊印發售?”
縱然此間無人知她前世事,可若要将這以她前世為藍本描繪的故事刊印出來,她總覺得有種難以言說的別扭。
宋蘊真道:“徐姑娘放心,這冊話本兒不會出現在市面上。”
徐琬琬愣了愣。
宋蘊真少年氣地撓了撓後腦解釋着,他本就無意将這話本公之于衆,只是他到了并州卻一時之間也無法确定徐琬琬是否真如大夢中那般重活一世,他便只好想個法子試一試。
“我見大夢中的徐姑娘時常讀并州書局的話本,我初時确實想将話本在并州書局刊印,但後來便知此事不妥。此次将那冊話本留在李掌櫃那兒也是為了能讓徐姑娘找到我。”
徐琬琬一時疑惑:“我觀那冊《鴛鴦錯》甚是精美,像極了往日并州書局所出話本,可李掌櫃道是并州書局不曾刊印過此書。”她黑亮的眸光落在宋蘊真身上。
宋蘊真道:“我花光了身上的銀錢才借用城中刊印作坊的工具,才印了兩冊。”彼時他初下山,尚不知銀錢的重要。
“小宋道長還精通刊印之技?”徐琬琬有些驚訝,“只是,兩冊書小宋道長為何不謄寫成冊?”
宋蘊真臉頰微紅:“謄寫的與刊印的書冊還是有些不同的。”
徐琬琬點了點頭,她看向宋蘊真:“那這書冊是如何到了我的桌案上?不知小宋道長可否為我解惑?”
宋蘊真愣了愣如實說道:“我知曉徐姑娘在遙珈山,那日印好書冊後,我偷偷入莊上,将其中一本夾在了姑娘書案的話本兒中。”他越說,頭便低得越厲害,耳垂紅得如滴血。“偷偷闖入姑娘家的閨房确是我的過錯……”
在他眼中,此事便是他的錯,他便也不好意思請徐琬琬見諒。
“原是如此,怪不得我與劉媽媽想了許久,找了許久,也不知此書是如何出現在我房中。”徐琬琬恍然大悟,她笑看着宋蘊真,“小宋道長可是将我們吓出一身冷汗。”
宋蘊真眼中愧色愈深,連連抱歉。
徐琬琬見之轉了轉話頭,她帶着幾分期許看着宋蘊真:“小宋道長知我前世之事,那你可知周珉前世何故那般對徐家?”
她初時雖因宋蘊真那場大夢驚吓了一時,可她始終沒忘她找尋宋蘊真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