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徐琬琬恍恍惚惚的, 都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這院中。
過堂風輕輕吹過被蒙蒙小雨打濕的衣衫,徐琬琬不覺一陣瑟縮,她攥緊了春溪扶着她的手。
春溪亦是戰戰兢兢的, 她忐忐忑忑望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
“姑娘……”春溪小聲地看着徐琬琬。
方才謝斐拉着徐琬琬進了小院, 而她則被阏逢帶着守在書房外,阏逢緊緊盯着她的動向, 耳朵卻關注着書房中的動靜。春溪心裏直打鼓,她都已經打算好, 若是她家姑娘呼救, 她便是拼了命也要逃出去找人相救。
不成想她家姑娘甚是膽大, 她模模糊糊只聽得她與謝侯吵得甚兇,最後拂袖奪門而出, 徒留謝斐一臉怔忪站在原地。
徐琬琬回身看向有些惶恐的春溪, 輕聲對她道:“此事莫要與任何人提起。”
春溪有些為難, 但還是點了點頭:“只是, 姑娘今日言辭得罪了謝侯,來日謝侯會不會怪罪啊?”
徐琬琬怔了怔,她今日已經把話說得那麽難聽, 依照謝斐的高傲, 想來他也不會再糾纏與她。至于怪罪, 她初時沒想那麽多。
她蔫頭耷腦地喃喃道:“他想怪罪就怪罪罷。”語閉便回了房中,緊緊關上了房門。
春溪望着徐琬琬甚是頹靡的背影,眼底滿是憂慮。
徐琬琬愣愣伏在桌案前, 卸去了對着春溪時的假作泰然, 原本對着謝斐表現出來的冷漠與敬畏也消散殆盡。她只覺此刻大腦一片混沌, 不斷地浮現着前世她将謝斐趕出遙珈山別莊時的情景。
——“父親母親已為我尋了一門好親事,那人不過比我年長一歲, 便已是當今聖上欽點的探花郎,前途無量,我很是歡喜。你我之事,就此作罷,你明日便下山去罷吧!”
素來沉穩的男人臉上浮現了幾分少見的無措。
——“琬琬,你這麽說是不是徐太守不同意你我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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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應極快,一下便觸及到了真相。可卻禁不住她的竭力否認和她眼底流露的鄙夷厭惡。
——“我從未将你我之事告知父親母親,不過是這些時日在山上待得無趣了,臨時起意逗弄了你一番,你竟是當真了?你一個名不見經傳、一文不名的窮酸小子拿什麽娶我?你該有自知之明的。”
徐琬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将這些話說出口的。她只記得,在聽到這些話後,未想起往事的謝斐是以何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那是無人見過的長平侯卑微的模樣,但他還是帶着希冀問他。
——“難道你我近一年的情意缱绻,都不過是逢場作戲?這近一年來,你對我可有半分真心?”
他赤紅着雙目,一步步逼近她。她步步後退,掩飾着眼底的心虛,強作鎮定地說着。
——“露水情緣,何故當真?”
她當時故作高傲撇過頭去沒有看他,是她親口否定了他們之間的情意,也是她傷他至深至極。前世如此,今生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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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琬琬病了,晚上便起了高熱,迷迷糊糊開始說起胡話。
本就藏着事兒的春溪見狀吓壞了慌了神,好在劉媽媽還算鎮定,令人禀告了徐夫人,又派人前去醫館求醫。
來來回回了一陣已是半夜,徐夫人滿是心疼地看着女兒,她的面頰異常的紅,額頭滾燙如同炭火一般。
徐夫人忍着哽咽:“白日裏還好好的,怎麽夜裏就病了?”
劉媽媽在一旁回道:“白日裏姑娘見了小宋道長,回來便将自己關在房中。”她說着不由凝眉,上回徐琬琬見了宋蘊真,也是異常地醉了一場。
徐夫人拿着溫水浸濕的帕子擦拭着徐琬琬額角的汗,聽聞劉媽媽之言,手上動作不禁頓了頓。
春溪惴惴道:“白日下了雨,應當是姑娘回來時被雨淋着了。是婢子未能及時注意到姑娘淋了雨,請夫人責罰。”
徐夫人搖了搖頭:“方才醫者道,琬琬這是憂思所致,淋雨只是個引子。春溪,這幾日多是你跟在琬琬身邊,琬琬究竟遇到了何事?竟憂慮至此。”
她看着春溪地斂着眉眼站在一旁,有些含糊其辭、左右為難的模樣,徐夫人心跳漏了半拍。莫不是她家琬琬當真遇到什麽大事了?
春溪亦是不知該不該将徐琬琬與謝斐間的糾葛告訴徐夫人,甚至她其實也不清楚謝斐與徐琬琬究竟是怎麽回事。
劉媽媽亦是開口道:“你若是知曉什麽而瞞着夫人,往後姑娘要有什麽閃失,定是為你是問。”
徐夫人沒有再開口,她看着春溪,凝着眉眸底帶着嚴肅。
春溪立在徐夫人面前,躊躇再三,徐夫人見狀揮退了旁人,只留下劉媽媽在旁伺候,春溪才唯唯諾諾将她白日裏看到之事如實道來。
徐夫人深吸了口涼氣:“又是《鴛鴦錯》?琬琬同小宋道長便是因此結緣,如今謝侯爺……”她說着頓了頓,“這話本究竟寫的什麽?”
在場唯有劉媽媽看過,只是她看得有些久了,如今已經記不太清,但大致還記得,便一一說與了徐夫人聽。
徐夫人不像徐琬琬那般重活一世,也不像謝斐那樣有夢中的奇遇,在她看來《鴛鴦錯》也不過是一冊尋常的構思有些新奇的話本。
徐夫人不禁想起徐琬琬歸府那晚,徐義崇信口與她說的那句話,莫不是謝斐當真不安好心?
她叮囑劉媽媽和春溪照顧好徐琬琬,不可再将今日之事說出去,她便憂心忡忡回了自己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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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t半夜,劉媽媽見徐琬琬發了汗便為她換了身幹淨的寝衣,折騰了大半夜,春溪眼皮止不住地眨着,劉媽媽也有些疲憊地坐在床尾的繡墩上,手撐着腦袋打着盹兒。
屋中的燭影忽閃着,沒一會兒劉媽媽和春溪便好似睡死過去。
謝斐堂而皇之走進了徐琬琬房中,上回他到這屋中,一片漆黑,看得不甚清楚。
此刻燈火通明,只是燭光映照之下,徐琬琬臉色有些蒼白,她似是被夢魇着了,黛眉緊蹙着,時不時微微翕動的唇口好似在說什麽胡話,只是語調太過模糊,一時聽不清她究竟在說什麽。
可縱然如此,謝斐也好似在她口中聽到了“長風”的名字。他不由俯身側耳去聽,她究竟說的是什麽。
“長風。對不起……”
滾燙的氣息似灼燒着謝斐冰涼的耳垂,他心底思緒翻湧着,愣愣地聽着徐琬琬一遍一遍說着的“對不起”。
夾雜着後悔與眷戀的語氣,半點不像白日裏的冷漠無情。
謝斐扭過頭,徐琬琬蒼白夾雜着潮紅的面頰映在他整雙眼中,溫熱的氣息交融,謝斐猛地起身,耳垂赤紅。
他盯着徐琬琬看着,仿佛想要從她臉上看出花來。
謝斐撩袍坐在她床榻邊,探究地看着還在夢魇中的徐琬琬,他終是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肩,安撫着她的愧疚。
過了許久,他才可幽幽開口道:“也不知是誰白日裏裝出那副冷心冷肺的模樣,将話說得這麽絕,如今病迷糊了倒是後悔了。”
“徐琬琬,我當真想不明白,明明你我皆受那夢的影響,明明是你怕你父親對我不利将我趕下山,明明夢中你趕我下山後還大病一場,為何偏偏就不願承認?”
徐琬琬當他和夢中一樣呆傻,她說什麽就信什麽。和他玩心眼,是當他這些年來行軍打仗只靠蠻力嗎?
“怎麽?是怕我借故為難你父親?”謝斐恨恨道,“我在你心底難道就是那樣無理取鬧的人?”
他低聲的抱怨中不禁帶上了幾分委屈,只是此刻徐琬琬聽不見他說的話,他也并不在意徐琬琬是否聽見了。
“傻不傻?那周珉随口挑撥幾句,你就相信了?夢裏夢外,你父親都清楚我的身份,他又怎敢對我不利。”
謝斐思及宋蘊真話本中寫到的周珉對徐琬琬說的話,他不禁負氣捏了捏她的臉。溫熱的指腹觸碰到滾燙的臉頰,他不禁擰起眉。
只是,他想起——
夢中的徐義崇定然知曉他的身份,只是夢中他又為何要反對徐琬琬與他之事?
絕非如宋蘊真所寫那般,是因為他來歷不明、身無分文。
夢中的徐義崇會反對,那夢外的徐太守應當也不會對他欲娶徐琬琬之事喜聞樂見吧?
謝斐輕輕眯着鳳眸,他眼底一片淡薄,徐義崇也無妨。他想做的事如今還沒有做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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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義崇剛處理完公務,回到房中便見徐夫人失神的樣子。
“夫人怎麽了?”
“夫君所言不虛,那姓謝的小子或許真對我家琬琬不安好心。”
徐義崇一愣,他不由緊張問道:“夫人何出此言?可是琬琬出了什麽事兒?”
徐夫人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徐義崇,末了滿是堅決地說道:“我瞧着這幾日還是将琬琬的親事定下來。”
徐義崇沒有反駁,只是愁道:“這幾日?這可上哪兒去找家世清白、品性純良,還能入琬琬眼的未曾定親的男子?”
徐夫人抿了抿唇:“我瞧着出自長明觀的小宋道長便十分合适,他雖是白身卻醫術诰命,琬琬身子不好,有他在我們也放心。況且他下山後居無定所,若他與琬琬成婚,琬琬還是可以住在府上或是遙珈山的別莊中,同未出嫁時也沒有多少區別,我們也不必擔心她受欺負了……”
她愈說愈覺得可行,此刻在她看來,徐琬琬同宋蘊真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徐義崇擰着眉:“只是,小宋道長對琬琬可有那心思?若是沒有,也強求不得。”縱然徐夫人把宋蘊真說的千好萬好,他還是覺得宋蘊真沒那麽合适。
但此刻不論提起誰,好似都比謝斐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