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謝斐與徐明初相對而坐, 顏攸抱着熟睡的徐綽帶着徐琬琬去了隔壁的雅間中,阏逢獨守在門外。

徐明初開門見山道:“陛下命我至并州,查清謝侯此番遇刺背後主使之人, 以免牽連無辜。”

即便謝斐此次是受密诏回長安, 可他在官道遇刺,若按照以往的處置, 謝斐遇刺所在路段的兩個官驿之間所有經過的人也好、或是住在附近的人也罷,不論是否無辜, 都将被問罪。

正因如此, 當日烏飛也是在尋到謝斐後, 才将謝斐遇刺之事告于泰寧帝。

“我知曉。此次刺殺的活口已經秘密交至并州府衙大牢看押,個中證供我已令手下之人整理成冊, 皆已簽字畫押, 徐少卿可作參考。”

謝斐沒有心思同徐明初寒暄閑扯, 兩人心知肚明皆是泰寧帝心腹, 說話行事間便也免去了扯皮的功夫。

徐明初微擰着眉:“謝侯可是用刑了?”為免屈打成招,依照《大衡律》,任何人皆不可私自動刑。他非是頑固迂腐之人, 他只是有心謝斐行事有差而被有心之人借題發揮。

謝斐淡淡道:“徐少卿大可放心, 比起那些血肉模糊的刑罰, 我手下之人更善攻心。供詞皆在刺客安然清醒之時簽下。”

徐明初沒有再深究:“如此,我便在此謝過謝侯了。”

此次泰寧帝特意遣他前來,便是對那些人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泰寧帝年前立下太子, 便是希望長安針對謝斐之人能夠适可而止, 卻未曾想到那些人變本加厲, 竟敢在官道劫殺。

徐明初望向神情淡淡的謝斐:“聽聞那些刺客孤注一擲刺殺謝侯時,琬琬亦在旁邊, 幸得謝侯護佑,允直在此謝過了。”

謝斐只道:“刺殺之事本就是我連累了她,自然不敢叫她有何閃失。”

徐明初微抿着唇,他同單柳方私交甚好,回并州的路上也曾與單柳方在官驿相遇過,只是單柳方行得急,便未曾同行。單柳方曾提醒過他一事。

“說來陛下對謝侯未在長安成婚之事甚是不滿。”他看向謝斐。

謝斐同泰寧帝情同父子,他可以随性而為,可徐琬琬不行。同樣泰寧帝即便知曉此事是謝斐的決意,可他心中若要怪罪,卻不會怪罪于他視若親子的謝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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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斐聞言微微一怔,他看向徐明初帶着探究目色的眼眸。

“待回到長安,我會親自向陛下告罪。”他明白徐明初眼中的憂慮,“定不叫陛下怪罪琬琬。”

徐明初看着謝斐沉着的神色和不似作假的承諾,暗自松了口氣。

“如此甚好。”徐明初道,“天色不早了,謝侯也早些回去罷。”

他看了看外邊的天色,起身告辭。

謝斐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微抿了一口,并未阻止。

只是在徐明初起身時說道:“此次我在并州所遇之刺客皆非并州人士。數量衆多、手段毒辣,卻能悄無聲息進到并州界內,實屬反常。徐少卿大可好好查一查,說不準能查出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徐明初眸色微微一滞,他回身看向依舊泰然自若的謝斐。

不過一瞬,他沖着謝斐作揖一拜:“多謝謝侯提點。”

他轉身先行離開了雅間,春溪見他出來便輕聲喚着已等候多時的徐琬琬三人。

徐琬琬不知二人在隔壁都聊了些什麽,她從徐明初面上什麽都沒看出來,但她隐約猜到,她兄長突然趕回并州,或與謝斐遇刺之事有關。

只是徐琬琬不便問徐明初,徐明初也不會将此事告訴徐琬琬。

謝斐站在雅間的窗口,看着徐琬琬抱着徐綽踏上徐府的馬車,他看到徐綽同徐琬琬生得相像眉眼,思緒不知飄向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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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袅袅,春光崇崇,平陽郡夫人在謝斐宅中主持布置,徐夫人在太守府上忙活,而單柳方兩頭勞累,短短幾日,瞧着卻是瘦了一圈。

而也正是這短短幾日,并州城的天卻在暗地裏翻了翻。

閨閣中,徐夫人和顏攸滿意地看着徐琬琬身上改得正合适的嫁衣,待徐琬琬換下後,便令丫鬟婢子好生将之收了起來。

屋中顏攸和徐琬琬陪着徐夫人話家常。

徐琬琬踟躇着憂心問道:“母親,我聽府上的丫鬟在說慈幼院出事兒了,蘇管事更是被府衙的人拿了。”

徐夫人聞言輕輕嘆息,她擡手揉了揉眉眼:“确有此事。”

顏攸在旁聽着,亦是緊蹙着眉,她亦知曉這慈幼院是由徐夫人多年維持的,那蘇管事也是徐夫人信重之人。

“母親,這是怎麽回事兒啊?”顏攸輕聲問道。

徐夫人微微搖了搖頭,帶着幾分無奈的自嘲:“此事也怪我,看錯了人。以為蘇氏是個心善的,不成想她竟是那等喪良心的,竟借管事之便,行那早天譴的事兒。”

她言辭中含着幾分冷厲,也有幾分懊惱:“怪我失察,她拿那些孩子試藥已有些年了,我竟半點不曾察覺。”

徐琬琬心中一驚,試藥?

顏攸上前為徐夫人奉了一盞茶:“母親平素事務繁忙,難免有顧全不到之處。如今那蘇氏已被抓了起來,母親莫要為此氣壞了身子。”

徐夫人接過茶盞飲了一口,她興致并不太高。徐夫人痛心于那些已死于蘇氏之手的小兒,她本以為慈幼院能庇佑那些本就可憐坎坷的孩子,卻不想還是叫別有用心的人害了。

徐琬琬抱着徐夫人的手臂,輕聲安慰着:“母親,真正有錯的是那害人的蘇氏,亦是她辜負了母親的信任。母親莫要為這樣的人自傷。”

徐夫人溫涼的手覆在徐琬琬的手背輕輕拍了拍。

她道:“說來,此次能覺察出蘇氏在慈幼院中所為,還多虧了謝侯。”

顏攸看了看徐琬琬,有些疑惑問道:“謝侯怎的與此事扯上了關系?”

徐琬琬眼中亦是訝然,她忽然想起,她曾見謝斐徘徊于慈幼院外,還碰巧遇上了她同宋蘊真。

“蘇氏調試救治先天心疾的方子時,意外制成了一種奇毒。此次謝侯在并州遇刺時便被下了此毒。謝侯手下之人便是在追查這奇毒時,發現了慈幼院之事。”

顏攸不禁感慨道:“竟還有此事!”

她随徐明初在長安生活數年,多少也聽說謝斐周身環繞的危險。顏攸忍不住擔憂起來,徐琬琬嫁給謝斐後,這些危險會不會朝着她而去。

她隐隐憂心的目光落在徐琬琬身上,卻見姝麗的小姑娘此刻不知在想些什麽,失神愣愣地低着腦袋。

徐琬琬只覺得,這些時日暗裏的洶湧詭谲,似乎并不是一個慈幼院能夠牽引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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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練,疏星點點,熒熒燭火下,被展挂在木椸上的嫁衣閃耀如珠玉般的光澤,徐琬琬看了看那身厚重的嫁衣,她手覆在心口那枚麒麟佩上,不由想起前幾日茶樓中謝斐所說的話。

再過三日,徐琬琬便要嫁給謝斐了,從初時的震驚慌張再到如今的忐忑,她心中不曾平靜過。

前世的徐琬琬也曾嫁過人,只是那更像是場糊弄人的交易,周珉非是真心想要娶她這個人,她并非真心想要嫁給周珉。那場婚事準備周全而無半點倉促,可她卻沒有多少感觸。

徐琬琬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枚麒麟佩,前世她将之藏在妝奁的夾層中,唯有夜深人靜、身旁無人之t時,她才會取出來看一看。

後來被困靜思院時,也曾想謝斐何時拿着那苕花紫玉佩來找她算賬。

忽而,朦胧的碧紗窗上顯出一個模糊的人影,只聽窗子嘎吱一聲,一個靈活的身影便翻身進了徐琬琬屋中。

一回生,二回熟,謝斐這回倒是不曾碰撞到窗下的梳妝桌案。

徐琬琬目含震驚地望着堂而皇之翻窗而入的謝斐,她甚至看出了他動作已帶上了幾分熟練。

“你,你怎可……”她讷讷開口想要質問。

謝斐輕咳一聲,打斷了她:“你我如今有名有份,怎麽我想見你一面都不行?”他說得擲地有聲,仿若徐琬琬只要回一句“不行”就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

然而眼前一身綠裳、眉眼凝着糾結的女子只稍稍抿了抿唇,便直言說道:“可是按照規矩大婚之前,你我就是不該見面的。”她眉間透露着不贊同。

徐琬琬想起這幾日被徐夫人拘在院子中待嫁,顏攸倒是與她說過,謝斐來過府上幾次,只是都不曾見着她。

謝斐問:“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深夜前來找你是為何事?”他走近幾步,随性坐在屋中放在窗邊的小榻上。

他泠泠的目光中斂去了平素的厲色,饒有興致地看着愣愣站在一旁的徐琬琬。

徐琬琬心中思緒千回百轉,帶着幾分無奈順着謝斐問道:“那謝侯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她已經清楚的看明白,即便她此刻拒絕了謝斐,謝斐也不會如她所願就此離去。倒不如叫他說了想說的,總歸他說完總是會走的。

謝斐聽着她口中疏離的稱呼,劍眉微乎其微地擰了擰,但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麒麟佩,神色又緩和了許多。

他正色道:“陛下令我統領北衙飛騎,兼領東宮十率。”

饒是徐琬琬久居并州,她也知曉北衙飛騎戍衛皇宮內院,常被稱為禁軍。

泰寧十二年時,八千羽林衛編入三萬禁軍而成北衙飛騎,此後近十年,統領北衙者從國丈桓晁,南陽侯桓列,再到內侍省馮幽,統領北衙者皆是泰寧帝心腹中的心腹。

謝斐是泰寧帝後養育長大,若泰寧帝單讓謝斐統領北衙,徐琬琬也不覺得有什麽,可兼東宮十率卻讓她覺出了一絲不尋常。

謝斐看着徐琬琬變幻的神色:“我若是給你悔婚的機會,徐琬琬,你會悔婚嗎?”他言語之間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徐琬琬被他無端的話扯回了思緒,她瞠着他:“謝侯這話說得好生輕巧!皇後娘娘賜婚的旨意已下,禮部的郎中已經到了并州,嫁衣都改過一回了。什麽悔婚的機會,謝無恙,你真的給得了嘛?”

這樁婚事在謝斐求來後,她和他便都沒有了反悔的餘地。徐琬琬只覺得他滿口胡言。

“徐琬琬,要真有什麽悔婚的機會,你是不是想也不想就要了?”謝斐睜大了他那雙好看的鳳眸,“你想也不要想!”

徐琬琬抱臂淡淡看着他,白皙的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謝斐看向徐琬琬,不知為何,他竟氣短了兩分。

徐琬琬盯着謝斐看了好一會兒,語氣揶揄:“謝無恙,你跟傳聞中當真是一點都不一樣。”

他和傳聞中凜冽漠然、手段淩厲的長平侯一點都不像。徐琬琬只覺得謝斐好生幼稚。

謝斐睖睜了片刻,重重地咳嗽着掩飾自己的失态:“我……”他想告訴她,往後他身邊的危險或許不比如今少。

只是他還沒說,便見徐琬琬目光幽邃地望着他,翕了翕唇輕聲問道:“謝無恙,如此你是不是更危險了?”

她微微的輕顫聲音中帶着掩藏的擔憂。縱然謝斐在戰場上有叱咤風雲,可在朝堂上,能為他說話之人屈指可數。而他在朝中最大的倚仗便是泰寧帝,可素來都是聖心難測……

謝斐似是靈魂被狠狠撞了一記,他抿唇沉靜了下來,緩緩開口道:“陛下此舉意在讓我與東宮綁在一起,如此也可那些打着太子旗號針對我的權貴安分些。只是,人心難測,暗箭難防。”

繼而他又狀似兇狠地對徐琬琬道:“徐琬琬,你沒法後悔了。往後縱然是險絕深淵,你也得牢牢跟在我身後。”可是目色中卻帶着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溫柔。

徐琬琬颦起的眉沒有再松開:“我便不能走在你身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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