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謝斐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又同屠維說了幾句,便起身回屋了。他回來時,徐琬琬已經起來了, 海棠色的上襦, 霁色的交窬裙,妝容雖清淺卻映襯得她整個人盈盈放光。
徐琬琬見他回來便起身問道:“郎君回來啦!”
謝斐淡淡應了一聲, 他看向着徐琬琬滿是溫婉的模樣,她淺淺的笑意, 恰到好處的神色, 顯盡典雅莊中。謝斐不禁微微凝眉, 他上手揉了揉肉徐琬琬的面頰,将上面他覺得違心的笑容揉去。
徐琬琬臉上笑容終于端不住了, 她“呀”了一聲, 惱怒道:“謝無恙, 你幹嘛呀!”
謝斐樂呵呵道:“不裝了呀?”他嘴角噙着笑, 腦袋湊到羞惱的徐琬琬面前。
徐琬琬兀自偏過身子,不想理會他。
謝斐見她不理人,便走近到她身旁坐了下來:“我希望徐琬琬一直是遙珈山上樂以忘憂的徐琬琬。”
徐琬琬愣愣看着謝斐, 此刻謝斐有些上輩子長風的模樣, 但又并不相同,t 眼前的謝斐比之前世長風多了一絲矜傲與灑脫,更多了一份遇事時的從善如流。
可是謝斐口中樂以忘憂的徐琬琬是遙珈山上從未歷經過前世的徐琬琬,是他夢中見到的徐琬琬。卻不是他眼前的徐琬琬。
她瞥開眼眸, 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便只好轉移了話題:“聽方才敲門聲急促, 可是底下的人有急事找郎君?”
謝斐聞言唇口微動,他定定看着徐琬琬:“是遼水軍中公務。”
徐家之事他還是沒打算告知徐琬琬, 他不希望叫她徒增擔憂。
徐琬琬探究地看着謝斐,謝斐亦是目不轉睛望着她,看上去一派坦然。
二人相隔不過半步,可卻皆似有所感,仿若他們之間隔着一層紗,誰也看不清誰。
謝斐清咳:“先用早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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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琬琬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便與他起身去了外間。
用過早膳,兩人前去拜見了平陽郡夫人後,徐琬琬本是要去庫房清點帶去長安的辎重,只是謝斐将她拉住,道是有事與她說。
徐琬琬有些疑惑,只見屠維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她未曾見過的女子,同她一般,穿着玄黑軟甲。
謝斐同她道:“我父親曾為我送來十個可以一敵百的護衛,柔兆、阏逢與屠維你是見過的。”
“天幹十人的名號我便是在并州也是聽過的。”徐琬琬點了點頭,她看向屠維身旁兩人,好奇道,“這二位姑娘亦是?”
謝斐颔了颔首,他介紹道:“重光和昭陽,重光善天文算學,昭陽精于醫術,屠維目力了得,往後她三人便留在你身邊。你若有什麽吩咐,直接告訴他們便是。”
十人雖各自有精通之術,但武功皆是了得。有她們在徐琬琬身邊,自可保她無恙。至少不會叫她像宋蘊真話本中所述那般,被那狼心狗肺的僞君子算計了。
謝斐目色不由幽深了幾分,等到回門後,他們便該啓程回長安了。那個夢中哄騙了徐琬琬,又将她害慘了的探花郎周珉,如今便在長安走他的青雲路。
“那便有勞三位姑娘了。”
見徐琬琬沒有拒絕,反而笑着接受了,謝斐不知為何,心中又覺得堵得慌。
他低頭看着徐琬琬,徐琬琬看着屠維三人。
三人盯着謝斐的冷眼,向徐琬琬禀了退。
屋中一時寂靜,徐琬琬開口問道:“郎君可還有事?”
謝斐回神低眸看向她:“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處?”
徐琬琬聞言擡眸看向謝斐,神色中帶着幾分莫名。
“郎君素來公務繁忙,總不能因着與我成婚便耽誤了公事。”
謝斐緊抿着唇:“我朝官員成婚皆有三日婚假。”
徐琬琬聞言“哦”了一句,卻沒有在說什麽。
謝斐盯着她瞧了一會兒,見她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只得輕哼一聲,拂袖離去。
徐琬琬望着謝斐忽然離去的背影,凝着眉帶着幾分不解的看向從外間走進來的春溪。
“我是哪兒說錯了?又惹得他不快了?”
春溪無奈道:“夫人,哪家新夫人成婚第二日便催着自家郎君去處理公務的?哪家新夫人剛成婚不想與自家郎君多待一會的?”
她嘆了一聲,低聲勸說道:“這樁婚事雖非夫人情願,可到底夫人已經嫁給侯爺。夫人便是不喜歡侯爺,也不能将侯爺往外趕啊!”
徐琬琬愣了愣,喃喃道:“我沒有不喜歡他……”她那話也确實沒有別的意思。
“夫人說什麽?”春溪沒有聽清。
“沒什麽。”徐琬琬搖了搖頭,“在你看來,我對郎君當真沒有一絲喜歡?”
春溪疑惑地看向她,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支支吾吾道:“夫人先前在遙珈山上時,便對侯爺避之不及。後來得了皇後娘娘賜婚後,也是一度強顏歡笑。”
徐琬琬回想起前些時日,她不禁熄了聲,好似恰如春溪所言。
她煩擾地搖了搖腦袋:“不說此事了,大後日便要啓程去長安了,東西都也未曾收拾。”
她倏地起身,提着裙擺便向庫房走去,神色帶着幾分懊惱,背影瞧上去也染上了幾分急躁。
春溪看着她這幅模樣,便沒敢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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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處太守府上一掃昨日的喜氣,徐義崇少見陰沉着臉将徐明初喚進了書房。
書房周圍守了人,兩人說起話來也沒有再顧忌什麽。
“琬琬方才大婚。”徐義崇揉了揉眉心,“宋濟韬可真會挑時候。”
徐明初站在一旁,聽着父親喜怒難辨的聲音,臉色亦是凝重。
“這些年确實是我疏忽了。”
“父親……”
徐義崇面色上帶着幾分疲憊,可還是冷靜下來分析道。
“貪墨軍饷,侵吞軍屯,豢養醫士,制藥試毒……宋濟韬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這些事,背後定然還有權勢更高之人。”他嘆了嘆,“只是我不曾想到,如此惜命之人竟會自戕。”他同宋濟韬到底是十多年的同僚。
徐明初擰眉:“父親,宋濟韬雖是自戕,留下了遺書,然是否自願尚不可知。”
徐義崇道:“他究竟是自願一死,還是背後之人逼得他不得不死,已然并不重要。我本就已将并州之事禀告陛下,暗中調查,宋濟韬早晚都得被問罪。他此番一死,将罪事推到我頭上,是為将并州的水攪得更渾,好叫那背後之人全身而退,二則在此節點之上,也是沖着謝侯而去。”
徐明初哪裏不知,只是他實在厭倦朝堂上毫無原則可言的争端,你死我活,人命可是陷害他人的手段,威脅旁人的工具,卻絕不會只是人命。
“違法亂紀,誣陷朝廷命官,陛下不會坐視不理。”
徐義崇看向素來清正的兒子,有能力亦有手段,可惜人如其字,太過剛直。他無奈地笑着,暗暗搖了搖頭。
“允直,并州之事你需避嫌,此次你回來便只當是來探親,送琬琬出嫁。”徐義崇道,“往後此事一概不準再碰。”
“父親,我知曉我應當避嫌,可是……”
“沒有可是。”徐義崇道,“此次便是看在謝侯的面上,陛下亦會保徐家。”
徐明初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徐義崇嚴厲地睨了一眼。
徐義崇聲音蒼老不少,“往後徐家将面對的明槍暗箭,只多不少。陛下不會次次保徐家。”
謝斐明白的道理,徐義崇又怎會不懂。
徐明初沉默良久問道:“父親打算如何?”
徐義崇清癯的身形萦繞着肅殺:“自是該讓那些人明白,琬琬雖嫁給了謝無恙,可徐家從來都是陛下的臣子。徐家也從來不是別人案板上的魚肉。”
他在心底盤算着,宋濟韬以死給徐家設套,背後之人的算計恐怕也會接踵而至。
徐義崇倒想看看,那些人給他都準備了些什麽招數。
他在心底默念着并州:“我為陛下穩固并州,但卻有負陛下所托。”
眼下宋濟韬指證的那些事反倒并非當務之急,而他也該好好清一清并州這池水中的魑魅魍魉。
徐明初望着徐義崇,滿是擔憂。他想到了什麽,眼底的憂慮更甚。
“琬琬在謝侯身邊,只怕也難獨善其身。”
徐義崇沉聲道,“如今她在謝無恙身邊,可謂虎兕環繞,我們卻未教她自保的手段。如今我只後悔,從前太過寵她,事事都想替她周全,什麽腌臜事都不願叫她瞧見。”
徐明初只能安慰道:“父親,到了長安,我會護好琬琬。謝侯想來也會護佑琬琬。”
徐義崇悵然道:“将一身安危系于他人身上,這與賭桌賭命又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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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多雨,本是晴好的天轉眼便布上了一層薄雲,沒一會兒便又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
徐琬琬在庫房帶了一整日,叫人收拾了幾十個箱箧,先行送往長安。
“怎麽又下雨了!”春溪有些無奈得嘀咕着。她從身後的小丫鬟手中接過油紙傘。
徐琬琬擡眼看了看天色,因着下雨已經黯淡了不少。
“若是在遙珈山上,這樣的小雨,若是劉媽媽不攔着,素瑩定然會帶着莊上的孩子跑去地理挖蚯蚓。”她輕嘆,“春溪,明日再回一趟莊上罷。”
徐琬琬在遙珈山上的時日比之在太守府上還多些,縱然徐夫人已經将莊子的地契給了她,可往後遠t離并州,也不知何時能再回莊上小住。
春溪點頭稱是,她撐傘走在徐琬琬身後半步之處,狀似不經意間提起道:“夫人,聽底下的人道是,侯爺在書房待了一整日了。”
徐琬琬緩步走過檐廊,細雨打濕地面,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不禁有些潮濕。
春溪擡眸觀察着徐琬琬的神色,她試探地問道:“夫人可要給侯爺送些補湯去?”
徐琬琬愣了愣,點了點頭:“我回院中換身衣裙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