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徐琬琬同宋蘊真坐在下榻的小院中, 日影西斜,濃烈的霞光遍灑整個院子。而從這個院子,也能看到外邊的山林, 似是浸在霞火之中。

宋蘊真和她說些他在并州做的事和臨走時的安排, 多是與慈幼院有關的,其餘也并不多說。

喬言雖然詢問過他案件的相關事宜, 但也沒有将并州案的個中內情透露給她。故而宋蘊真其實也并不清楚并州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但徐琬琬從離開并州便有些心神不寧,她總覺得并州似是有事發生。

“小宋道長, 你從并州離開時, 可有發生什麽事?”

宋蘊真思索問道:“徐姑娘說的是哪方面的事?”他本是該稱她一聲“謝侯夫人”或是“小嬸嬸”, 但是徐琬琬從他口中聽到哪個都覺的別扭,不如就按原先的稱謂。

徐琬琬急急道:“就是太守府可有什麽異樣?我父親母親可還好?”

宋蘊真回想了片刻, 搖了搖頭:“太守府倒是不曾聽說有什麽事, 只是并州府長史宋濟韬畏罪自戕一事如今傳遍了整個并州城。再有便是陛下令大理寺卿喬大人前往并州調查。”

徐琬琬微眯起眸子, 手指無意識地絞着手中的帕子, 心思百轉千回饒了不知多少圈。

“小宋道長可還記得,當日你曾無意間與我說起,前世我父親的結局或與朝堂局勢、朝中紛争脫不了幹系……”

前世風平浪靜的泰寧二十三年, 如今卻被一尾游魚激起了千層浪。而那尾游魚在前世, 本會沉寂于河底。

宋蘊真聞言一愣:“徐姑娘覺得, 如今并州府之事,恰如前世泰寧二十八年徐太守在并州所遇之事?”

徐琬琬娥眉緊颦:“小宋道長,你說有沒有可能, 因為如今許多事變得和前世不一樣了, 泰寧二十八年之事也提前發生了?”會不會所遇之事并非同一件, 但造成的結果卻如前世?

宋蘊真聞言亦是擰緊了眉:“這,我也不知……”他愧疚地看向徐琬琬, 他的道行還是不似先輩那麽深。

他看着徐琬琬愁惱的模樣,試探地說道:“徐姑娘為何不問問謝侯?謝侯消息靈通,若真有什麽事,他應當比你我更先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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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琬琬輕哼道:“他若願意告訴我,我又何苦自個兒在這猜來猜去?”

一路上她也曾有意無意試探地問謝斐有關并州之事,只是謝斐總是四兩撥千斤地将她的試探掃過。

徐琬琬隐約意識到,謝斐大抵真的知道些什麽,只是他不願意告訴她。或許她父親母親也寧願瞞着她。

故而這一路上,哪怕謝斐有意鬧騰她,她也都淡淡的,像是無聲的只有謝斐看得見的反抗。

宋蘊真默默閉上了嘴,本以為那一夢黃粱中情意相通的倆人今生得以成婚,總該是舉案齊眉、鴻案相莊。

誰承想,兩人之間似多有隔閡,總有龃龉。

“我告訴你便是!”謝斐疾步從院門口走到徐琬琬身前。

徐琬琬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下了一跳。他走得急沖沖的,但氣息依舊穩健,只是有些難以言說的緊張,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徐琬琬。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謝斐沉聲說道,他頓了頓又道,“你不必從旁人口中探聽。我保證不再瞞你。”

徐琬琬臉色微沉,謝斐的話無意在向她昭示,徐家真的發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兒。

宋蘊真來回看了看兩人的臉色,深覺此刻再在這兒待下去就不妙了,他朝着謝斐和徐琬琬無聲地拱了拱手,也不管兩人有沒有注意到他,似是逃一般地離開了。

春溪和屠維、重光、昭陽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也都極有眼色地默默退下了。

“我且聽你與我說。”

徐琬琬撂下一句話,便沉靜地坐在了方才的位置上,手邊茶盞中的茶水也已經涼透了。

她緊抿着唇,謝斐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麽,但他清楚地感受到,徐琬琬氣得不輕。

謝斐将宋蘊真所不知的并州案如實告知了徐琬琬。

徐琬琬始終沉默着,她甚至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冷茶。

“你放心,舅母已經将此案查清,還了岳丈清白,此案的卷宗也已送往長安,徐家不會有事的……”

謝斐望着徐琬琬,語氣越來越幹,聲音越來越輕。

徐琬琬低斂着眉眼,她沒有去看謝斐,只是輕輕開口問。

“宋濟韬死在我們成婚那日,想必你第二日便知曉此事了吧?我父親亦是如此。”

“嗯。”

“回門那日,不論是你還是父親,都絕口不提此事,是不想我知道吧?”

“嗯。”

“你和父親早就料定,在此事中,徐家不會有事,對不對?”

“嗯。”

“盡管如此,你們依舊不願提早叫我知曉了此事,是也不是?”

“是。”

“你這一個月來走走停停,拖沓不前莫不是在等喬寺卿結案的折子遞到長安?”

“嗯。”

謝斐坐在徐婉婉對面,一問一答,目光不離她無甚表情的面頰。

徐婉婉抿了抿唇:“我再問一句,此事可是機密?不能往外透露?”

謝斐搖了搖頭:“不是。”

“我想知道的,謝侯已經如實告知于我。”徐琬琬清揚的聲音中的藏着千絲萬縷的嘲諷,“不該我知道的,我便也不問了。”

謝斐急急開口:“我知曉你氣我瞞你……”

徐婉婉起身打斷了他的話:“我累了。”她語閉便朝着廂房闊步走去。

謝斐怎麽也想不到,徐琬琬會是這樣的反應,她甚至沒有大聲朝他質問什麽。

從始至終,徐琬琬都用着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聲音與他說話,平和溫柔得不像他認識的徐琬琬。可越是這樣,他心中便越沒有底。

他獨自站在院中那棵樹下,看着緊閉房門的廂房。

徐琬琬甚至都沒t有選擇回正屋休息,她去了一旁的廂房,她把他關在了門外。

-

徐琬琬關上房門,才寫下平靜的假面,她蔫蔫地趴在房中的圓桌上。

說不上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只覺得滿心滿眼皆是無力。

她重活一世,她信誓旦旦想要讓徐家免遭周珉的算計,可是她卻還是高估了自己。

被父母遮風擋雨養了十多年的嬌花,縱然前世歷經苦難,可她的謀算從何而來?就僅憑着前世周珉透露的只言片語?還是憑着她這些年看那些個話本子的經驗?

徐琬琬将臉埋進臂彎中,她什麽都不會。

所以母親會将家中腌臜之事藏起來不被她瞧見;父親兄長遇到了事兒想的也是不告訴她,免得害她擔心;謝斐亦是覺得她難經風雨,不惜等一切塵埃落定,才願意告訴她。

什麽都被瞞着的感覺很糟糕。徐琬琬不喜歡甚至很讨厭這樣的感覺。

可是,他們明明是本着為她着想才瞞着她,她又能怪誰呢?

徐琬琬誰也怪不上,便只好怪自己無用。但這并不意味着她便不生謝斐的氣了。

“夫人?”春溪在外邊敲門輕聲喚着。

她連着喚了好幾身,也不聞徐琬琬應聲,她便又喚了幾聲:“姑娘。”

良久,才見徐琬琬從裏邊開了門,她神色恹恹。春溪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的眼眶,未見紅腫,應當沒有落淚。

她在心底嘆了嘆,對着她家姑娘和姑爺的事兒滿是無奈。這才成婚沒多久,怎麽就……春溪又是重重一嘆。

徐琬琬篤定道:“謝無恙讓你來的。”

春溪失笑:“是姑爺開口要我來看看姑娘。可是姑娘莫不是忘了,我本就是姑娘的婢子。即便姑爺不開口,我也該陪在姑娘身邊。”

她巧妙的換了稱呼,讓徐琬琬心中氣順了些許。

徐琬琬輕聲問:“他還說了什麽?”

春溪回道:“姑爺道是,這幾日姑娘不想見他也無妨,他可以歇在書房,姑娘便會正屋去睡。”

徐琬琬輕輕“嗯哼”了一聲。

昭陽趴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将腦袋探了進來:“主子還說,夫人若是實在氣急,就去打他兩下。”

她是十人裏邊年歲最小的,臉上也還帶着未長開的稚氣。

徐琬琬看到她便不由想起了遙珈山上的素瑩,便忍不住偏寵了幾分。

她招了招手令昭陽進來:“你家主子皮糙肉厚,我有何故為難自己的手。”

若是打兩下便能消氣,他便也不會主動去書房歇着了。

重光和屠維在門外相視一眼,各自聳了聳肩相視一笑,甚至帶着些許幸災樂禍。

這一回在她們看來,确實是他家主子自作自受了。

她們幾個曾在遼水邊境殺敵無數,自然無法理解這種“不願你憂心便瞞着你,等塵埃落定再告訴你”的保護。

她們本以為如徐琬琬這般深閨小姐或許會喜歡被這樣保護,可是事實告訴她們——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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