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在函谷關修整了兩日, 兩日中徐琬琬只待在屋中,除了身邊伺候的,誰也不見。

待到離開居庸關那日, 徐琬琬也只帶着春溪和屠維三人上了馬車, 好似不曾看見謝斐一般。

謝斐抿唇站在一盤,仿若無事地收起了自己扶了個空的手。

烏飛轉身默默揉了揉自己的馬, 阏逢和柔兆幾人只當沒看見。

宋蘊真眨了眨眼,想要上前, 但被阏逢拉住, 見他沖他堅決地搖了搖頭。

一行人緩緩行在崤道上, 宋蘊真終究還是沒忍住,控着馬匹上前, 湊到謝斐身側。

謝斐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曾開口, 他周身如同凝了一層寒冰。

只聽宋蘊真小聲問:“謝侯把徐姑娘惹惱了?”大抵是謝斐對他有時雖有些不假辭色, 但自始至終沒有對他怎麽樣,這便已經算得上是和顏悅色了。故而他才敢湊到他身邊。

謝斐睨了一眼宋蘊真:“徐琬琬已經是我夫人。”

宋蘊真“呵呵”一笑:“但徐姑娘也依舊是徐琬琬啊!”

謝斐愣了愣,聽着宋蘊真像是接繞口令一樣的回話, 唇角直抿。他意識到自己不該瞞她, 哪怕本意是不希望她多餘擔憂。

宋蘊真定定看着神色變幻莫測的謝斐, 輕聲嘆道:“師祖曾與我言,相愛相知的兩人未必能相守。我從前是不懂的……”

他話不曾說完,謝斐變了臉色, 陰鸷的眸似是隼鎖定了獵物。

“你少與我提他。我不是他。我和徐琬琬縱成怨偶, 也不相離。”

謝斐說這話的時候, 并沒有多少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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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蘊真不置可否地看着有些失言的謝斐,他沒有說話。他不知道小桓夫人與他師祖究竟為何和離, 但他知曉他師祖回山門後實也并未真正放下。

若不然也不會破例插手謝斐之事,給他送去天幹十人,自己則在後山石崖上罰了十年面壁,至今還未結束。

此事小桓夫人或許知曉,但她與謝斐的關系也是淡淡的,故而宋蘊真也不知謝斐是否知曉此事。

“我雖不知你和徐姑娘之間的症結究竟是何,但是我卻知曉,你們若是解不開,便是不相離,也會相看兩厭。”

宋蘊真語氣淺淺,甫一說完就驅馬跟在了徐琬琬的馬車旁,謝斐都來不及發作。

烏飛幾人就跟在後頭,宋蘊真與謝斐說了什麽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他和阏逢幾人在後頭小聲嘀咕。

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有人能當面“挑釁”了他家主子遁逃後,他家主子還沒有計較的意思的。

柔兆似是感慨般輕聲說了一句:“大抵是有了做長輩的自覺。”

阏逢不以為然道:“我倒是覺得,小宋道長說的也不錯。”

烏飛抿了抿唇:“主子這般,若非有皇後娘娘賜婚……”後邊的話在謝斐直直的目光中吞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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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中,昭陽低聲給徐婉婉轉述着外邊謝斐和宋蘊真說的話,還有烏飛他們幾個的嘀咕。屠維在一旁聽着也未曾阻止。

昭陽連說帶演惟妙惟肖的,便是徐琬琬看了也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她聽到謝斐那句“縱成怨偶,也不相離”時,還是無奈地皺了皺眉。他好似被他的那個夢影響得愈發深刻了。

重光輕輕扯了扯昭陽,昭陽意識到謝斐這話實在算不得什麽好話,她本意還想着讓夫人聽聽他家主子的心聲,誰知道他的心聲竟是這樣的!

徐琬琬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無奈笑了笑,讓重光從一旁去了一卷前兩日看了幾頁的書冊。

春溪看着重光拿來的書冊,疑惑詢問道:“《玉潤随筆》?姑娘怎麽不看往日的那些話本子了?”

這冊書她依稀記得,是謝斐送來聘禮中的一冊書。“玉潤”乃百多年前的長明觀弟子,亦是前朝紛亂之際的少年義士。在前朝風雨飄搖之際,竭力救民于天災、助力謝氏先祖創開世之功。

徐琬琬看了一眼手上的書冊:“看了這麽多年,那些話本子裏頭的路數也都清楚了,便也覺得沒什麽意思。”

前世她曾在偶然間知曉,大衡史冊上鼎鼎有名的玉潤公子乃是着男裝的女子,是百多年前北地謝氏的少主夫人,亦是璿皇的母親。

她驚訝于沒有某某的“夫人”、某某的“母親”這樣的前綴,玉潤公子依舊因她所行之義舉聞名于世。

徐琬琬抿唇輕嘆,如今的大衡,女子依舊可入朝為官,然改制以來這些年,卻已無多少女子入朝,世家大族對于女眷的教養也愈發向前朝看齊。

就像她父親母親雖疼愛她,卻并不覺她有力扛風雨之力,對于她的課業也不似對她兄長那般嚴格。

屠維望向她,目光不覺落到了她手上的《玉潤随筆》上,便什麽話都沒有再說。

徐琬琬看了許久,她不想将心神擺放在探究謝斐究竟是怎麽想的,就像謝斐自己說的那樣,便是他二人終成怨侶,也難相離。

前世今生,她好似從來都只有一種活法,可當看到這本随筆時,她恍若茅塞頓開,這世間女子也并非只有一種出路。

此後幾日,謝斐本打算按照正常行程回長安,卻不想,還是耽擱了。

官驿中,徐琬琬只覺這幾日沒由來的疲乏,便讓昭陽替她瞧一瞧。

昭陽摸着徐琬琬的脈相,忍不住眨了眨眼:“像是滑脈。”

春溪在一旁愣了愣:“夫人有孕了?”她不禁望向徐琬琬,這該是個好消息,但她看着她家姑娘微白的t臉色,不像是高興的樣子。春溪的心不由沉了沉。

昭陽仔細探着脈,臉色來回變換,又搖了搖頭。

屠維也忍不住問:“怎麽回事兒?”如今她家主子和夫人這冷冰冰的關系,若真有個孩子,她一時間也說不準是好事還是壞事。

“是呀!你別不說話呀!”重光急急道,“夫人到底是不是有孕了?”她素來是個急性子。

昭陽紅着臉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像,但許是月份太淺,我一時之間也沒法确定。”

“無妨……”徐琬琬話說一半,謝斐便從外邊走了進來。

他黑着臉:“若是昭陽确定不了,那便請長明觀高徒為夫人診脈。”

昭陽和重光不太明白,謝斐為何看上去那麽……生氣。

屠維隐隐有所感覺,但卻也不知為何。

春溪下意識往徐琬琬身前站了站,頂着鞋斐銳利的目光,她微微瑟縮,卻沒有退開。

徐琬琬起身将人拉到身後:“那便有勞小宋道長了。”她看向一旁面露無奈的宋蘊真。

宋蘊真幹笑了兩聲:“好說、好說。”從昭陽替徐琬琬診脈時,他與謝斐便站在門外。

只是幾人被昭陽的話吸引了心神、兼之此地裏裏外外防備甚嚴,便也沒有留太多戒心,故而一時沒能察覺到他倆的蹤跡。

春溪能注意到徐琬琬異樣的神色,謝斐自然也能。

徐琬琬的前世、謝斐的夢中、宋蘊真的話本裏,在這一時刻從未提及有過一個孩子。

謝斐初時以為這只是因為他們成婚所帶來的變化,但是看到徐琬琬變換的神色,還有宋蘊真眼底閃過的心虛,他便不再覺得這只是夢外之事了。

宋蘊真搭上徐琬琬的手腕,他擰着眉,良久才道:“恭喜謝侯和徐姑娘。昭陽姑娘沒有診錯,徐姑娘卻是已有月餘身孕。”

謝斐心間微微一顫,但他似有顧慮,卻未在此刻說出來。

昭陽和重光站在一邊,聞言不由露出喜色,屠維亦是笑了起來,只是笑意之下卻還是忍不住擔憂。

“只是……”宋蘊真話鋒一轉,“想來昭陽姑娘方才診脈時也不難看出,徐姑娘自娘胎帶出的弱症,也是前不久方才大好,如今有孕,恐怕還是得好生養着。”

他說得委婉,看向謝斐的目光之間多了幾分不虞。只是謝斐心不在焉,也不曾注意。

昭陽聞言也是凝眉。宋蘊真出門同其他幾人叮囑幾句需注意之事,春溪看着一言不發的謝斐,有些不願同去,屠維默默将人拉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神色莫辨的謝斐和已恢複尋常的徐琬琬。謝斐盯着她,總想她能先開口,但他與徐琬琬比耐心卻從來也比不過她。

“夢中,你我是否也曾有這個孩子?”他聲音艱澀。

徐琬琬看了看他,從前她不願與他提起前世,是不想再與他有瓜葛。可如今……如今她忽而覺得,瞞着他也沒什麽意義。

“是。”徐琬琬應得幹脆,卻打了謝斐一個措手不及。

她擡眸望向他,眼中的情緒卻是他一時間無法明白的。

“在我回到太守後不久,我便發現了此事。我不知該不該留下她,後來我答應了與周珉成親,便偷偷找人熬了落胎的藥……”

謝斐赤紅着雙目:“徐琬琬!”哪怕是夢中,他還是不能接受徐琬琬親手殺死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不然你要我如何?!”徐琬琬亦是瞪大了眸子,“你難道想要我懷着旁人的孩子嫁給我未來夫婿?哪怕周珉是個混賬,我也不能這樣做。”

謝斐死死地盯着她,不知為何,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夢中的長風沒有辦法同他的琬琬相守,夢外他們也沒有辦法心無芥蒂的當無事發生。

徐琬琬看着謝斐像落敗的孤狼,哪怕他依舊挺胸擡頭地拂袖而去,可依舊掩不住他身上的沮喪與無奈。

她看着他的背影,淚水無知無覺地劃過臉頰落在手臂上。

春溪小跑着從外邊進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姑娘……”她擔心卻又不敢問。

“我沒事。”徐琬琬平靜地擦去面頰上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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