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謝斐與徐琬琬在雲山別院住了幾日, 與在侯府也沒什麽太大差別。

小桓氏同謝斐之間十幾年的隔閡,徐琬琬只窺得小小一貌,不知全情便也不好多插手。

書房中, 徐琬琬坐在窗邊翻着前些日子在看的《玉潤随筆》, 謝斐坐在書案前看着烏飛送來的公文。

泰寧帝雖然給了他十日的假,但該他做的事兒, 他也不能不做。

徐琬琬目光從書冊上挪到了謝斐臉上,她狀似不經意間提起。

“早上的鮮筍馄饨和南瓜桃膠吃着不錯, 我便讓春溪重新做了份送去母親院中。”

謝斐“嗯”了一聲, 目光都沒有從案牍上挪開。他自己可以與母親的關系僵硬生疏, 他能夠頂住禦史臺那些個官員攻讦他不孝,但他不願讓徐琬琬承受。人言可畏, 但他并不畏懼, 他畏懼的徐琬琬遇到那些。

徐琬琬見狀又低頭去看手上的書冊, 可她眼睛看着, 心卻不在上邊了,紙頁上的文字便成了一個個不相幹的圖案。她倏地合上書,起身來到書案前。

突然而至的陰影打在謝斐手上的公文上, 他懵懵擡頭:“怎麽了?可是覺得無聊了?我讓昭陽她們幾個陪你出去轉轉?這別莊上倒是有不少有趣的地方。”

謝斐關切地看着徐琬琬, 但徐琬琬卻覺得他在可以掩藏什麽, 她能猜到這和小桓氏有關,可是她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徐琬琬低聲問:“我們明日要不要去陪母親一塊兒用晚膳?”

謝斐道:“春醪姑姑不是說了嘛,母親讓我們這幾日不必前去。”

徐琬琬抿了抿唇, 她覺得這話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謝斐是, 小桓氏也是。

謝斐道他是小桓氏的累贅,小桓氏也怕給謝斐添了不痛快, 都在想着不給對方添堵,但卻都不知道對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叫人瞧着便覺得心累。

徐琬琬又道:“我問過春醪姑姑了,她說母親這幾日只是做做早課,午後便有閑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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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斐如何不知曉徐琬琬的心思,只是他覺得她這是白費勁,但看她目光殷殷地望着他,他便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你若想去,我陪你一塊兒去便是。”

陽光透過琉璃窗戶打在書房中,照得整個屋子都暖烘烘的,徐琬琬嫌熱,便開了窗戶,院中涼風透過窗子吹了進來。

這時,阏逢在門外禀告,道是陸祉和兵部侍郎王琬琰過來了,一塊兒來的還有陸淩。

謝斐臉上帶着幾分被攪擾的不悅,他繞過書桌走到徐琬琬身邊拉着她的手,小聲同她抱怨:“她來幹什麽?”

徐琬琬猜是桓皇後不放心,才叫人來看看。她捏了捏謝斐的虎口,謝斐沖她安撫地笑了笑。

縱然知曉謝斐同帝後、公主與太子的情誼,可她聽着他的言辭,心底總免不得生出幾分擔憂。不論是天大的情誼,到底君君臣臣。

這樣的顧慮她與謝斐說過,不過謝斐只是一笑而過,徐琬琬便也沒有再說。

“你想在書房歇會兒,還是陪我到前頭去看看?”謝斐低頭問道。

徐琬琬道:“我陪你一塊兒去前面看看。”她其實是想見一見那位女扮男裝入仕的王侍郎。

“聽聞王侍郎是泰寧二十年的狀元郎,卻比那一年的探花郎還俊,可是真的?”她湊在謝斐身側小聲問。

“就是個尋常白面書生,有什麽好看的。”謝斐話語之間不由帶上了幾分醋意,他記起周珉是今年殿試的探花,他不由抿起了唇。

徐琬琬道:“那不一樣。”她不清楚謝斐是否知曉王琬琰的秘密。

謝斐道:“哪兒不一樣了?”他頓了頓,凝眉看着她,“徐琬琬,你這會兒是不是喜歡上那些油頭粉面的白淨書生了?”

他知曉徐琬琬喜歡長得好看的,但也知曉她不喜歡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這回瞧着她對王琬琰的态度,又有些不确定了。

徐琬琬忙挽起他的胳膊:“沒有的事兒。”

兩人說說鬧鬧到了前廳,陸祉和王琬琰坐在一側,一邊吃茶一邊說這些什麽。

謝斐同徐琬琬一塊兒做到了上首,王琬琰欲起身沖二人行禮,被謝斐擺手制止了。

他環顧四周未見到陸淩的蹤跡,便問道:“阿淩呢?”

陸祉道:“母後要我們給姨母帶些物件。阿淩在姨母那兒,我與他給姨母請安後,他便賴在姨母那兒了。”至于是什麽,她便沒有說了,謝斐也不問。

“那你這會兒過來作甚?”

陸祉道:“我?我自是那辛苦出力的,這會兒将咱們小太子送來,等會兒再給他送回去。”陸祉好笑道,“放心,我不找你。是王侍郎有事兒找你,我們來時正巧碰上了,便一塊兒進來了。”

謝斐想了想王琬琰找他會有什麽事兒,左右逃不開江南、遼水兩地的事兒。

徐琬琬在一旁好奇地望着坐在陸祉身邊、穿着緋紅官服的人,她比陸祉高些,身形如鶴,清隽俊逸,雙目如炬,堅定決絕。

前世她的身份被戳穿後,不知多少人罵她有辱斯文、罵她狼子野心,當日的徐琬琬也不明白明明女子也能為官,她若想為官何不正大光明為官,非要女扮男裝?

但今日見到真人後,徐琬琬大約能明白她為何要那樣做了。

王琬琰有大志向,她若以女子之身入朝堂,恐怕便是蹉跎一二十年,也未必能成就她的志向。

謝斐注意到徐琬琬若有若無的視線,清咳一聲:“那我與王侍郎去書房聊。”

徐琬琬聞聲轉頭對他道:“那我陪公主在院中逛一逛吧。”

見王琬琰和謝斐離開後,兩人便在別院中逛了起來,比起謝斐,陸祉對這別院更加熟悉,彼時她還未嫁到林州,桓皇後挂念胞妹便會叫陸祉來雲山別院看看,若有什麽缺的,也會叫人補上。

陸祉

陸祉對着徐琬琬嗔怪道:“上回說了你喚我‘阿姐’便是,怎的又生疏起來了?”

“阿姐勿怪,方才我見王侍郎在……”徐琬琬覺着若是私下裏這般稱呼是無事的。

“不妨事的,王侍郎是自己人,你在她面前不必拘束。”陸祉直言道,“而且王侍郎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你且放心。”

她看着徐琬琬,想着謝斐行事張揚,卻不曾想他心尖上的人竟是如此小心謹慎。

徐琬琬聞言乖乖點了點頭:“公主與王侍郎很是相熟?”她不由好奇。

“算是罷。我和她的事兒日後慢慢告訴你。”陸祉笑着岔開話題,“這幾日謝無恙當真乖乖住在別院”

徐琬琬肯定的點了點頭,陸祉一陣稀奇,但在聽到這兩日謝斐和小桓氏除了來時的對話再無別的溝通後,她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陸祉小聲與徐琬琬道:“我不明白姨母心中怎麽想的,也不知道謝無恙怎麽回事兒,明明是坐下來好好說清楚了便能解開的心結,非是一拖再拖,十二年過去,都快成死結了。”

小桓氏心中并非不挂念兒子,謝斐也并非不記挂母親,偏生兩人誰也不說,一t個誤會兒子怨恨于她,一個誤會母親嫌他累贅……

徐琬琬輕聲道:“我們想着容易的事兒,或許于母親、于郎君,都不是輕易能過去的坎兒。”

“不說他們了。”陸祉光想想便覺得累,“東□□了使者前來長安,是為議和之事,如今已過了遼水,過些時日便會到長安。想來謝無恙也要忙起來了,朝堂上忙了起來,日常辦的宴也就多了。”

陸祉的意思,徐琬琬有幾分明白,這些宴或多或少總與朝堂上的事兒有聯系。她如今是長平侯夫人,這些帖子只怕會如飛花般送到府上,有些無關緊要的倒是可以推了,但是總有些是她推不掉的。

“謝謝阿姐提醒。”徐琬琬道,“我會注意着些的。”

陸祉笑了笑:“沒事兒,左右我是個閑人,到時候你我一塊兒去便是,你便與我走在一塊兒,我看誰敢來給你不痛快。”朝堂上有的是人給謝斐不痛快,難保女眷當中不會有人借着為難徐琬琬來試探謝斐的态度或是什麽別的。

徐琬琬聞言忍不住挽住了陸祉的胳膊,她知曉陸祉如此照顧她是看在謝斐的面子上,但她心中還是感動。

陸祉比徐琬琬高一些,她低頭看着徐琬琬,想到她如今的年紀,心底對着謝斐暗罵了一聲,對着徐琬琬的神色不由更加柔和。

“琬琬。”陸祉道,“你可識得今年的新科探花周靈樞?聽聞他也是并州人士。”

這是徐琬琬來長安後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聞周珉的名字。她臉上的笑容微微僵滞。

“倒是見過一二回,但并不相熟。”徐琬琬如實道,今生她與周珉确實并無聯系,“父親對州府中的讀書人甚是看重,聽聞周探花家貧,他愛惜探花郎的才華,便多有資助。”

陸祉聞言只不鹹不淡道:“周靈樞确實有些才華。”只是她不喜歡。

徐琬琬有些好奇陸祉怎麽會突然提起周珉:“公主也識得他?”

“識得。”陸祉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父皇對他也甚是看重,竟是有意撮合。”

徐琬琬怔了怔,她知曉的,前世周珉沒這際遇。她原本想着周珉沒了徐家的幫襯在官場上怕是不好走。

周珉大概是真有些才華本領的,不然徐義崇不會多家扶持,不然泰寧帝也不會有意令長平公主下降。

只是周珉縱然才華橫溢,但到底還是德不配位,且不說她前世遭遇,單論今生他便已對秋池犯下的罪孽,便知他于女子而言,并非良人。

陸祉有些奇怪,她看着徐琬琬似有糾結的模樣,問道:“琬琬,你想什麽呢?”

徐琬琬想了又想,還是将秋池之事告訴了陸祉。

陸祉瞪大了眼睛:“竟有這樣的人?!”

徐琬琬點了點頭:“我只想想便覺後脊發涼,未知曉秋池之事前,那周靈樞人人稱頌的君子,事發之後,他表現得一身正氣,罪責全都推到了秋池身上,誰都不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兒……”

陸祉道:“我便說他不是什麽好東西!”偏生她父皇還不相信。

徐琬琬聽着陸祉直白的言語微微一愣,她莞爾笑着,确實不是什麽好東西。

“只是,周靈樞那人确實有本事,父皇想要擡舉他,便不會多加在意他私德上的事兒。”陸祉淡淡道。

為君者,真正在意的是底下官員能不能給他把事兒辦了,至于德行如何?在能辦事兒的時候,多是不在意的。若是事兒辦的不好,那有虧的私德也能成為借口。

徐琬琬不明白,但陸祉與她簡單解釋過後,她也能理解。

陸祉道:“如是周靈樞這樣的朝堂新人,多是要去翰林歷練一番的,但是我聽父皇的意思,他如今只在翰林帶了個把月,父皇便有意讓他先去鴻胪寺任職。”

朝堂上的事兒,泰寧帝也并不避着女兒,故而陸祉對于朝堂變動知曉得往往比禮部那些官員還早。

徐琬琬想了想鴻胪寺的職能,又想起東胡使團将來長安之事。

陸祉道:“父皇顧忌就想看看他在東胡議和一事上的表現,他若是表現的好。且看着,他往後的路數便與琬琰一眼,不可限量。”甚至會比王琬琰走得更坦蕩。

陸祉如是想,徐琬琬亦是,畢竟王琬琰身上懷揣的秘密一旦暴露,莫說前途,便是身家性命都難保。

徐琬琬本以為前世周珉在官場走得這般順暢,少不得倚仗徐家,但如今看來,便是沒有徐家,他也能在這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

她阻不斷周珉的青雲路,便只能讓父兄在官場上小心再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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