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寶釵

寶釵

珠翠得了黛玉的應允,出了房間,讓小厮們把裝手串的箱子放下,揚手叫來鳴環、雪雁、鹦哥她們,如此這般囑咐一遍,衆人各自去了。

沁芳閣。

寶玉帶着小厮出門會友去了,襲人坐在榻上作針線,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脖子有些酸痛,放下手裏的活計,往窗外看了看。

太陽已經偏西,光線從窗棱上打下來,投在地上,映處一小片菱形的陰影來。

她站起身,自言自語道:“這群不醒事的小蹄子,也不看看時間,寶二爺估摸都快回來了,還在外面玩。”

她出了門,看見寶玉的奶媽李嬷嬷在院裏澆花,揚聲喚道:“李嬷嬷,晴雯她們又去哪裏玩了?”

李嬷嬷扭過頭,詫異道:“林姑娘院裏發手串呢,府裏大丫鬟每人都能去領,你怎麽不去?”

“什麽時候的事?”

“半個鐘頭前。”

“沒人跟我說呀。”

李嬷嬷輕嗤一聲,道:“前兩日,你說寶二爺最近在用功讀書,不讓她們進屋打擾,難道忘了?”

襲人被她刺了一句,沒吭聲,靠着柱子望地,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嬷嬷道:“你怎麽還不去?”

襲人讪讪地一笑道:“興許她們就幫我帶回來了。”

正說着,晴雯、麝月、秋紋她們說說笑笑的回來了,每人手裏都戴着一個南紅瑪瑙的手串。

晴雯擡頭看見襲人,笑道:“正好你在,林姑娘屋裏的珠翠讓我跟你說一聲。”

襲人道:“說什麽?”

晴雯道:“珠翠說,手串已經發完,你不用再過去了,等下次林姑娘得了更好的手串,再單獨送給你。”

這是發現她的小動作,所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嗎?

襲人臉色一白,強撐着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你替我謝謝林姑娘。”

晴雯擺了擺手道:“要謝你自己去,我又不是傳聲筒。”

這邊襲人惶惶不可終日,那頭黛玉對此還毫不知情,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個下午覺,睡醒後,自有雪雁把午間珠翠所做的事說給她聽。

黛玉洗了把臉,把毛巾遞給紫鵑,笑道:“難為她費心護着我。”

既收了墨封這麽多東西,黛玉也不好什麽表示都沒有,她現在閑下來了,便琢磨給墨封回什麽禮。

她從揚州來時,輕舟簡行,來了賈府後,父親林如海陸陸續續寄了幾箱子東西,她隐約記着,還沒收拾出來,連着箱子一起放在二樓空着的閣樓了。

既然想到,她索性叫珠翠把冊子取來,挨個看下去。一箱裝着些小玩意兒,不倒翁、風筝、彩繪泥人之類的;一箱是揚州特産,醬菜、方酥、牛皮糖等等,都還能放;另外還有箱書本詩文,是林如海知道女兒喜歡看書,專門郵過來的。

林黛玉翻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适的,只好把鳴環珠翠全都叫來,問,“你們王爺喜歡什麽?”

鳴環聽了直想笑,但知道自家姑娘臉皮薄,盡管肚子裏都快笑出來了,面上還是裝的正正經經。

“姑娘是想給王爺送件回禮嗎?王爺那種人,什麽都不缺,要奴婢說,姑娘不如親手做個什麽香囊啊,荷包啊什麽的,倒比較有誠意。”

黛玉一赧,道:“別的也就罷了,我在女紅一技上,實屬一般。”

她打小身子瘦弱,家裏父母又偏寵她,不肯讓她勞累,是已只粗略讀了幾本教授女紅的書,壓根還沒上手試過呢。

珠翠暗自發笑,“姑娘放心,王爺不會介意的。”

她作出認真狀,道:“奴婢聽坊間傳聞說,女子若有了意中人,就會把親手繡的香囊或荷包送給他,男子收到後,再把它帶到身上,從此就會被這名女子拴住心,誰都搶不走。”

鳴環猛點頭附和道:“奴婢也聽說過。”

真這麽靈嗎?

黛玉一怔,忽看到她們抿唇偷笑,反應過來,她們這是在取笑自己,氣得面紅耳赤,要去撕爛她們的嘴,鳴環和珠翠連喊饒命,笑鬧着跑了出去。

“再別想讓我理你們!”

黛玉撂下一句話,氣鼓鼓的回了房,原還覺得這主意不錯,打算讓嬷嬷們教她女紅的,現在嘛,自己若真去找方嬷嬷和桂嬷嬷,必會被這幾個丫頭片子知道,她們當面不說,背後不定笑的多厲害呢!

剛要打消t這個主意,忽又想起一人來。

前些日子,聽說金陵薛姨媽家的大公子打死了人,舉家進京避禍,如今正住在東北角的梨香院中。

薛姨媽有一個女兒,名喚寶釵,聽說她出了名的賢惠,在那些丫鬟婆子口中,簡直就是個無所不能,無所不曉的人物。

既如此,區區女紅應該不在話下,何不請她來教自己?

雖這樣想,但到底有些冒昧,再加上和寶釵沒見過面,不知她脾性如何,便将這個念頭暫且放下了。

巧的是,沒過一會兒,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帶着薛寶釵過來找她了。

薛寶釵身量豐潤,鵝蛋圓臉,頭上挽了一個漆黑油光的攢兒,配飾不過二三,身上着一件半舊不新的杏黃色绫棉裙,一件半舊不新的金銀鼠比肩卦。

倒不像是皇商家庭出身。

黛玉和寶釵互相福身行一禮,就都坐下了。

紫鵑一邊斟茶,一邊解釋道:“寶姑娘來時,我們姑娘正好接帖子出府去了,所以不曾相迎,還望姑娘莫怪。”

“哪裏的話,”寶釵一笑道:“我早聽說過妹妹,前幾日本該登門拜訪,可才搬過來,大事小情攢作一堆,我媽忙不過來,我那哥哥又……算了,不提也罷。”

迎春道:“怎麽,那事還沒過去嗎?”

薛寶釵嘆了口氣,道:“我哥平日太混,管束下人不嚴,誰知道以後還會惹出什麽禍端。”

迎春性子軟,常讓下人欺到頭上來,聽寶釵這樣一說,有了共鳴,倒不覺得是薛蟠的錯了。

“原是薛家哥哥手底下的豪奴打死了人,這也不該牽連到他。”

探春安慰道:“寶姐姐不必擔心,有老爺和王家舅舅在,這事定能平息。”

黛玉冷冷一笑,再觀寶釵,只覺得她內裏藏奸,一張嘴,竟把黑的說成白的。

自家哥哥打死了人,她卻避重就輕,說是下人的問題,好像還委屈她家哥哥了。

再不想請她教女紅的事。

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雪雁從外面進來,道:“姑娘,這裏有你的信。”

“誰的?”

紫鵑接過來,笑道:“上面有揚州府的信戳,應是老爺寄來的。”

衆人見黛玉有事,便一一告辭離開了。

“快拿給我!”

黛玉接過信,讓丫鬟趕緊去取裁信刀,裁開信封,迫不及待的将信展開,只見上面寫道:

呆呆吾愛:

為父身已大好,莫要惦記。

近日,陽澄湖閘蟹甚肥,已着人寄去,約十日便到,屆時可分與府中姐妹,然,汝消食系恙,不可貪嘴,切記切記。

林黛玉看完信,一時間,又是驚又是疑。

驚是父親何時患了病,她竟一點兒不知?

疑是這信開頭說的……呆呆是誰?

林黛玉拿着信,翻來覆去的看,怎麽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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