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鹦鹉

鹦鹉

到了院裏, 正好趕上老太太那邊傳飯,黛玉便直接過去了。

今天來這邊的人不少,除了平日侍候的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 李纨外, 還有迎春三姐妹,薛寶釵和史湘雲。

倒全都來齊了。

熱熱鬧鬧的吃完飯,一衆人正喝着茶消食,忽然見賈琏笑容滿面的從外面進來,穿着紅色的壽服, 半跪在地上,一行禮道:“請老太太、太太安。”

賈母眉開眼笑的問:“去寧府給你老太爺、太爺磕頭了沒有?”

賈琏回道:“已經去過了, 這會兒給老祖宗、太太們請了安, 我就去前院招呼客人, 受晚輩的叩拜。”

賈母颔首道:“你快去吧。”

賈琏答應了一聲,又出去了。

賈母想了想, 又道:“鳳丫頭,琏哥兒生日, 你那邊也忙,就不用在我這邊伺候了, 回去吧。”

黛玉見王熙鳳要走,忽然想起撿到的那個荷包,何不趁這個機會跟她說一聲,于是也緊随其後,跟賈母告辭t了。

出了正院大門, 她剛要叫住前面的王熙鳳說話, 就見周瑞家的快步迎上來,喊了聲佛, 道:“二奶奶,您可算出來了!”

王熙鳳抱臂站住,閑閑的問:“這是怎麽了?”

周瑞苦着臉道:“二爺聽說今日王家派人送來了幾車東西,從東府裏一回來,就去庫房看了,那些錢財銀兩倒還好說,只有一架定制的玻璃炕屏,那邊角上刻着一個小小的蘇字,二爺眼尖,一下子看見了,就問我們,既是你們王家的東西,怎麽刻姓蘇的名字啊?奴才們不好回話,還是二奶奶您看該怎麽說吧……”

“怕什麽?”王熙鳳斜了她一眼道:“東西是入了公庫,何況,二太太也知道這事,照實了說就行。”

說着,揮了揮帕子走了。

黛玉微微一怔,朝自己房裏走去。

…………

這些日子,天氣一日賽一日暖,像是要提前入夏一般。

黛玉吃過午飯,便有些困倦,她去屏風後換了一身水藍色的睡裙,準備歇晌。

剛躺到床上,往身上搭了條小薄被,紫鵑就進來了,她見黛玉在床上躺着,知道她困了,怕吵醒她,便放輕了步子,轉到屏風後,去收拾黛玉換下的衣服了。

黛玉再次想到早上撿的那個荷包,有點不放心,喚道:“紫鵑。”

“姑娘,怎麽了?”紫鵑走過來。

黛玉解釋道:“我早上撿的那個荷包,你千萬別忘了派個小丫頭送去鳳姐姐那裏。”

紫鵑答應道:“姑娘放心吧。”

黛玉想起一事,又道:“對了,還有那些繡工樣子……”

她還未說完,紫鵑笑着打斷她,道:“姑娘盡管放心,那些繡工樣子我放針線簍裏,不會弄丢的。”

黛玉不禁一笑,舒舒服服的睡了。

紫鵑把安眠的熏香點燃,又将遮窗的紗簾子放下半邊,防着太陽的光線西斜時照到床上,晃到黛玉的眼睛,一切都料理停當了,她拿起黛玉剛換下的衣服,走到院外頭,交給小丫鬟打水去洗。

忙完了這些,她想起黛玉方才交待的事,正好雪雁坐在廊下逗鳥玩,她招手把她叫過來,把荷包交給她,吩咐道:“你去琏二奶奶那裏一趟,就說咱們姑娘撿了這個,不知道是誰的,請她認一認。”

雪雁絞着手,愁眉苦臉道:“紫鵑姐姐,我沒去過琏二奶奶的院子,不認路……”

正說着,鳴環拎着一個裝綠毛鹦鹉的金籠子過來,聽到她們說話,把金籠子架在廊上,扭頭指着雪雁,笑道:“你看着聰明伶俐的一個人,怎麽連這點腦筋都沒有,我且問你,你鼻子底下長得是什麽?”

雪雁摸了摸自己鼻子,乖乖道:“是嘴。”

鳴環笑道:“既然長了嘴,難道你不會問路?”

雪雁“哦”了一聲,正轉頭要去,鳴環又把她叫住了。

“你從老太太院後過去,穿過垂花門,一直往北走,立着一個粉油大影壁,影壁後是一個院子,那就是琏二奶奶的住處。”

雪雁笑道:“好姐姐,你這麽說,我就知道了。”

兩個小辮一甩,飛也似的去了。

紫鵑望着金籠裏的鹦鹉,笑着搖頭:“咱廊下已經有了只雲雀,你又拿了只鹦鹉過來,難道還嫌不夠熱鬧?”

鳴環道:“這只鹦鹉是訓練好的,和那只雲雀不同。”

但也沒說鹦鹉如何不同,直接轉身去小廚房了。

黛玉年紀小,如今正長身體,得多補補,墨封吩咐過,讓她們在廚房常備煮好的燕窩,只要黛玉想吃,随時都能吃到。

這件事是交由鳴環負責的。

紫鵑用細棒逗着那鹦鹉,觀察了好半晌。

除了躲避的速度挺快,其他實在看不出什麽。

紫鵑搖了搖頭,把那鹦鹉丢到一邊,坐在廊下方才雪雁坐的位置,手裏拿了只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搖着。

過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鳴環端着一籃洗好的水果,問:“姑娘還沒醒?”

“我去瞧瞧。”

紫鵑站起身,往屋裏走,走到床邊,輕聲喚道:“姑娘,姑娘,該起了。”

黛玉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睛,反應了一會兒,語氣慵懶道:“紫鵑,是你啊。”

“嗯,”紫鵑答應着,走到窗邊,把垂下的簾子打開,一回頭,見黛玉又閉了眼睛,不禁笑道:“姑娘,起來吧,再睡,晚上該睡不着了。”

黛玉“嗯”了一聲,懶懶的側過身。

她方才睡的沉,這會兒身子發軟,眼皮發困,腦子也懵懵地,着實不想動彈。

鳴環跟着走了進來,把籃子放到茶幾上,又有小丫頭端了一盅燕窩過來,紫鵑接過去,用扇子在飄着白色熱氣的小玉碗上扇了扇,估摸着沒那麽燙了,朝紫鵑使了個眼色。

紫鵑再次輕喚道:“姑娘,吃口燕窩再睡吧。”

屋裏一片靜默。

過了一小會兒,黛玉睜開眼,困困地說:“還是起吧。”

紫鵑扶着她從床上坐起來,剛要去屋外,叫小丫鬟們打水給黛玉洗臉,就聽到外面廊上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院裏的小丫頭聽見了,端着銅盆進來換水。

黛玉起身,就着銅盆溫水洗了把臉,好奇的問道:“剛剛外面是誰在喊?”

那小丫頭笑道:“是鳴環姐姐拿回來,放在廊上的鹦鹉。”說完便出去了。

黛玉接過鳴環遞來的燕窩,一邊喝着,一邊随意問道:“哪來的鹦鹉?”

鳴環道:“桂嬷嬷弄回來的,說怪有趣的,偶爾替姑娘解解悶。”

“真是桂嬷嬷?”

黛玉不信,歪頭瞅着鳴環。

鳴環笑了笑,沒有說話。

黛玉待要追問,又聽那鹦鹉叫道:“雪雁回來了,雪雁回來了!”

話音落下沒多久,果然,雪雁的身影從窗外一閃即逝,她一邊往裏走,一邊用手婆娑着胸口,自言自語道:“哎呦喂,哪兒來的鳥,吓了我一大跳。”

她掀開珍珠簾子,垂手站在一旁,道:“姑娘。”

“怎麽了?”

雪雁道:“我剛過去時,二奶奶不在,平兒姐姐看了看荷包,好似也不認得,她問我是怎麽得來的,我說是姑娘撿的,她就說,她正在會客,讓我跟姑娘你說一聲,她等晚飯時再過來,讓我先把荷包拿回來。”

黛玉答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

紫鵑卻有些好奇,她知道平兒是個雙親皆亡的可憐人,家裏除了幾個外姓的親戚,再沒別人了,那幾個親戚平時也不太來往,又遠在金陵,這不年不節的,怎麽可能過來找平兒。

她不禁追問道:“什麽重要客人?”

“姐姐誤會了,”雪雁掩着唇笑道:“哪兒是什麽重要客人?就一個從鄉下來的姥姥,穿着破衣爛衫,打扮的土裏土氣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乞兒似的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上門打秋風的。”

紫鵑瞪大眼睛道:“這也奇了,她是怎麽混進府的?”

雪雁掰着手指,解釋道:“我出來時,正好在影壁那裏遇到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大娘,我同她閑聊了幾句才知道,那姥姥是二太太娘家的遠方親戚。”

“據周大娘說,他們家和二太太的娘家都姓王,祖輩曾做過一個小小京官,因此認識了王國公(王夫人的父親),認成侄兒,才連了宗。”

黛玉喝完了燕窩,坐在桌邊,支着腦袋認真聽她們說話,聽到這裏,不由道:“一個老人家,帶着一個幼子,想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才能豁出臉面上門來,後來呢?平兒怎麽說?”

雪雁嘆了口氣道:“她的命實在不濟,可巧,二太太那院鬧開了,琏二奶奶忙忙的去處理,誰還顧得上她?我看那意思,是讓平兒姐姐把她給打發了,平兒姐姐卻是個善心人,估計正為難,才一時脫不開身。”

鳴環捕捉道:“二太太那院又怎麽了?”

雪雁道:“據說二老爺要打寶二爺,好像是因為什麽……什麽梨花……哦,對了!”

她一拍腦袋,道:“說起這事,又跟梨香院薛姨媽家有關系。聽說今日寶二爺派人去梨香院要些梨花,寶姑娘答應了,立即讓人去摘。”

“誰知薛家那位不成器的大爺正好回來了,他見他們摘梨花,急得赤紅着雙眼,跟要幹仗似的,事情就這麽鬧了出去,也不知哪個嘴碎的當了耳報神,讓二老爺知道了,命人抓了寶二爺就要打,二太太連哭帶求的,二老爺卻不肯幹休,琏二奶奶怕出事,得了消息就趕緊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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