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七寶金镯
第031章 七寶金镯
一場荔枝宴, 除了棠靜韞主仆,大致上賓主盡歡,月上中天時才各自散了。
荔水遙久不彈琵琶, 乍然上手便是胡旋舞樂,回到正院就覺出十根手指又酸又疼來。
紫翹趕忙去端了一盆溫熱的水來。
妝鏡臺上擺了一盞水仙燈, 燈色明亮。荔水遙坐在月牙凳上, 一雙手浸在溫水裏, 思緒卻已跑遠。
前世,小蕭氏勒令她再嫁, 拿她和老豪商換聘財,荔紅枝曾塞給她兩條小黃魚, 讓她能跑多遠跑多遠,她沒要,只因她知道, 那兩條小黃魚是荔紅枝苦熬無數日夜做繡品掙的活命錢,可她卻深深記住了荔紅枝說過的話。
——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 可荔氏已經沒有能讓商人巴結的權勢了, 他們為何還願意付出巨額聘財“娶”我們呢?我的傻妹妹,他們是慕名而“娶”, 娶回去會讓你生不如死的。你想知道我是怎麽從那污糟爛泥裏爬出來的嗎?是我自己啊, 折斷一身風骨, 利用年少所學,兜售一身皮肉,費盡心機才僥幸爬出來的t。我雖嫉妒你,可你是我妹妹, 你身子還比不得我,我能爬出來, 你卻只有死了。
荔紅枝,今生我拽你一把,能不能把握住,憑你自己吧。
“娘子,水冷了。”
蘭苕過來一說,荔水遙就把手拿了出來,蘭苕捧着幹淨的巾帕包住,幫着擦幹。
這時九畹拿了一個圓圓的巴掌大的白瓷盒過來,裏頭放的是專用的藥膏,抹在手指上,揉按一會兒可緩解酸疼。
“這是在做什麽?”蒙炎走進來瞧見蘭苕正挖了一塊碧綠色的藥膏往荔水遙手指上塗抹,張嘴就問了出來。
荔水遙擡眸瞧他,但見他已換上了一身黑緞暗紋長衫,松松垮垮的穿着,露了大半胸膛在外頭,半披下來的頭發上有濕痕,便知他已是沐浴過了,立馬側身低頭不理會。
九畹不敢亂看,低着頭,撇下蘭苕悄悄溜了。
蘭苕渾身僵硬,略顯無助。
“你也下去吧,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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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炎把人攆走,自己坐到了荔水遙對面,他身上是清涼的濕潤氣息,卻仿佛把歡宴上熱烈濃情的餘韻帶了回來。
荔水遙的呼吸亂了幾分,立馬把小臉板了起來,堅決不用他抹藥揉按。
“宴上還好端端的,回來就不給我好臉色,我惹你了?”
“你心裏清楚。”荔水遙自己胡亂揉按幾下就拿帕子擦了,起身走向床榻。
蒙炎跟在她後面,她掀被上床,他就坐在床邊看她。
荔水遙被他盯的受不了,就羞惱道:“今夜席上,阿翁阿家在,魯王也在,你卻還那樣調戲我,顯見是沒把我當大娘子尊重,你今夜不許睡我的床。”
說罷就推他後背,“快走快走。”
可他坐在那裏,穩如泰山。
蒙炎正要解釋,見她如此迫不及待,福至心靈般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把人按在了鴛鴦枕上。
荔水遙吓壞了,紅着臉,泣聲求饒,“阿郎,我、我受不住你,你到別處睡去吧。”
籌辦一場荔枝宴下來,她心神疲憊,身子也又累又乏,實在支撐不住了,她就想好好睡一個飽飽的覺,她不想雞鳴的時候被他用那樣羞死人的方式弄醒。
蒙炎埋首在她頸窩裏,嗅着讓他上瘾的體香,低聲道:“你說讓我去哪裏睡?”
緊接着,他生怕她又說出戳他心窩子的話,故作兇狠的威脅,“你想好了再回答。”
荔水遙被他灼熱的體溫裹挾着,呼吸紊亂,小臉緋紅,試探着道:“書、書……”
驀的,蒙炎在她白膩滑嫩的肩頭啃了一口。
荔水遙吃痛,輕叫了一聲,慌忙妥協,泣道:“睡我旁邊,但是你不許動我,雞鳴的時候尤其不可以。”
蒙炎蹭着她的耳朵,悶聲笑了。
荔水遙小臉燒紅,掙開被按在頭頂的雙手,翻身朝裏,躲他遠遠的。
蒙炎忍下沖動,在她旁邊躺下,“睡吧。”
滿腦子裏卻想着,有餘丹要盡快做出來了,人參已經挖到,還缺百年以上的靈芝和黃精,前世挖到這兩種藥材的位置他忘了,看來還得再往秦嶺深處去另尋。
卻說春晖堂,老兩口洗漱後并排躺在床上,一時沒有睡意,便閑話家常。
劉氏回味着今夜吃過的席面,看過的胡旋舞胡騰舞,感慨道:“原來人家深宅大院開家宴是這般樣的啊,真不愧是世家,從兒媳、她三姐和表妹這三個小娘子身上看,人家把閨女教養的也忒好了。”
由此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臉上神色就黯然了,“在咱們蒙家堡,玉珠和二郎那是拔尖的,可到了京城,随着大郎一朝登天,混在世家豪族子弟堆裏,一下子就把二郎襯的不像樣了,上不得臺面啊,可愁死我了。”
蒙武也嘆氣,“他文不成武不就的,過兩年給他成個家,借他大哥一點光,在老家不受欺負,做個富家翁還使得。”
“再看看。”劉氏到底是舍不得小兒子。
蒙武便不再多說,想起來又笑道:“還嫌兒媳抛費嗎?”
劉氏笑道:“逢年過節弄這麽一回家宴也能接受,也讓咱老兩口跟着沾光,既長見識又能吃點沒吃過的祭五髒廟,話說回來,那個經了羊和鵝兩層肚子烤出來的糯米熟肉飯,真真好吃,油脂精華都浸透了,一口下去,滿嘴香糯。”
蒙武也分得一碗,回味無窮,便道:“往後,縱是兒媳再弄些什麽抛費的,你也別擺在臉上,如今大郎官居高位,人情往來、走禮,跟咱們村裏可不一樣,你放放手,這一塊交給兒媳吧。”
劉氏頓了頓,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情走禮都是大郎的賬房先生出個禮單,我再依照禮單帶着人去公庫房找齊東西罷了,也罷了,聽你的。”
蒙武拍拍她,打個哈氣道:“睡吧。”
劉氏心裏略不自在,翻個身,朝裏睡了。
夜深空寂,正房也熄了燈。
左耳房內,蘭苕本已躺下去了,卻忽的坐起來,推醒身邊的小豌豆,低聲問道:“小豌豆,娘子彈琵琶的時候把手腕上的七寶金镯取下放在桌子上了,事後你可注意镯子的去向?”
小豌豆揉揉眼睛,道:“沒注意啊,許是娘子自己戴回去了呢?”
蘭苕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我為娘子卸釵環的時候就沒見了,抹藥膏的時候也沒有。”
紫翹原本就沒睡沉,這會兒就醒了,坐起來道:“娘子這個時候也應是睡了,不好再去驚動,只能明日再找。娘子的七寶金镯價值不菲,又是郎主給的聘禮之一,府上應是沒人敢昧下的。”
“只能如此。”蘭苕操着心,卻也沒法子,重新躺下後,睜着眼道:“睡吧,明日一早我再問問九畹,許是她收起來了也未可知。”
正房裏,九畹今夜當值,和衣睡在了書房的榻上。
月色透過紗窗落進來,照見枕邊兩片綿塞子。
卧房裏,黑漆漆的,蘭香賬內,一道呼吸均勻輕盈,一道呼吸略沉濁。
蒙炎緊挨着荔水遙側躺着,一會兒嗅她散在鴛鴦枕上的青絲,一會兒又嗅她頸窩,嗅到渾身氣血翻騰,呼吸急促,又退避開,閉上眼誦念清心咒。
不知不覺終是睡了過去,仿佛一個閉眼的功夫,後花園養的大公雞撲棱着翅膀飛上棚頂,引頸長鳴。
朝露晨曦,薄霧缭繞,初日照飛檐。
蒙炎一早醒來,坐在床榻邊上佩戴護腕,一會兒便準備上朝去了。
卻在此時,書房那邊,蘭苕隔着月洞窗呼喚,“九畹,醒着嗎,快去把娘子叫醒,西客院出事了。”
九畹一骨碌爬起來,靸着鞋就去把門打開了。
紗帳內,荔水遙兀自睡的香甜,長睫低垂,朱唇微合,睡容嬌乖,惹人生憐。
蒙炎把紗帳嚴密的掖在錦褥底下,皺眉走了出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