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雌黃
第035章 雌黃
春雨變細了, 如蛛絲,似有若無。
荔水遙用隐囊和繡被堆了個窩,側身躺在裏頭, 繼續看着窗外賞雨,心裏卻在想着前世t接到這張竹紋帖子時, 她是真的開心, 開心能見到表哥和親人了, 滿心裏都是期待,而今再去回想前世經歷的那場曲水流觞宴, 只覺得自己愚蠢。
這場曲水流觞宴就是一場針對蒙炎的算計而已,可笑的是, 自己當時竟然完全不覺得有問題,如同陷在大小蕭氏和棠長陵編織的蛛網裏,一點都沒有察覺, 甚至那麽自然而然的為虎作伥。
這時蒙玉珠拿着繡棚找了過來,扶着門框往裏面探頭探腦, “嫂子, 我能進來嗎?”
荔水遙從久遠的思緒中回神,坐起來就道:“我在書房。”
蒙玉珠透過博古架的空隙已經瞧見了, 得到準許才歡喜的走進來。
“把繡鞋脫了, 上榻來玩。”荔水遙見她拿着繡棚子, 就笑道:“過來吧,閑來無事,教你幾樣針法。”
蒙玉珠趕忙爬到荔水遙身邊跪坐着,咧開嘴, 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嫂子, 我不說你就知道我來是想幹嘛的,還主動說出來,嫂子嫂子,這就是善解人意是不是?其實我老早就想來找嫂子玩,可又怕嫂子嫌我煩,嫂子你要是嫌我煩了就直接跟我說哦。
嫂子,阿娘外頭請的那個老繡娘針法只會那幾樣,我都學會辨認了,阿娘就把人辭了,我在自己屋子裏總無事可做,又想做點什麽,又想找人說說話,今日下雨也出不去,唉,下雨天就是不好。”
荔水遙聽她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耳朵就有點受不了了,連忙吩咐道:“小豌豆,把糖盒子拿來,快把她嘴堵上。”
蒙玉珠身子頓時僵住,但是看見荔水遙臉上是帶着笑的,她就又咧開嘴笑了,“我愛吃糖。”
荔水遙見她笑的天真燦爛的,會心一笑,“那就多吃兩個。”
說着話把她的繡棚子拿了起來,見上面已有三種針法,分別是平針繡、回針繡和結粒繡,稍微一想就問道:“葉子、花瓣繡都學過了嗎?”
蒙玉珠含了一顆琥珀糖在嘴裏,連連點頭。
“雙面針法和十字針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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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沒有學。”
“那我繡出來教你辨認這兩種。”
姑嫂兩個一個一針一線的繡,一個憨憨的看。
正在這時,值守院門的仆婦又來窗外禀報,“大娘子,您娘家又來人了,是個更體面的媽媽。”
荔水遙輕笑出聲,“這個下雨天可真熱鬧,九畹。”
“奴婢這就去接來。”
一炷香後,院子裏進來一個臉上沒肉,瘦條條的婦人,身穿銅錢紋棕紅色織錦褙子,盤着高髻,插着一對鎏金葫蘆簪,戴着一對金耳環,身後還跟着一個挎着包袱的小婢,正是小蕭氏跟前的吳媽媽。
吳媽媽徑直進來了,瞥見荔水遙亂糟糟的窩在繡被堆裏,順嘴就訓斥道:“四娘子,這可不是咱這樣人家大家閨秀該有的做派。”
荔水遙被她逗笑了,兀自低頭紮針,“阿娘讓吳媽媽來盯着我奉行起卧行走的規矩的?賜座。”
九畹得令,立時搬了個繡墩放在吳媽媽身後,笑道:“吳媽媽,我們國公夫人賜座,還請您老人家坐下。”
吳媽媽的臉一忽兒紅一忽兒白,讪讪坐下了,但是想着背後有人給她撐腰,心裏坦然,腰杆子就挺直了,笑道:“四娘子,您一個族表姐嫡長孫辦滿月酒,夫人說手裏不湊手,問您要兩樣拿得出手的滿月禮,不拘是什麽金鎖金項圈玉如意,要兩樣一眼看上去就貴重難得的。”
荔水遙仔細想了想血緣較為親近的表姐們,也沒想出來一個,“族表姐?哪個族表姐連孫子都有了?”
吳媽媽笑道:“是您外祖家,這一個表姐雖是出了五服的,但也姓蕭,就是族親,所嫁夫婿是尚書省的何左司,管着官員的升遷之事,品階雖不高,卻是個有實權的,逢年過節呀往她家送禮的都踏破門檻子,夫人想着為二郎君謀個官職,就想借着送滿月禮走動走動,托她說合。”
“阿娘怪會扒拉遠親的。”
“那有什麽辦法呢,倘若四娘子肯出力,二郎君的官職根本不用愁,夫人也不用上趕着巴結遠親,夫人受委屈了。”
說完,吳媽媽就斜眼偷瞄。
說着話的功夫,荔水遙已經用雙面針法繡出了一片葉子,笑道:“吳媽媽回去告訴阿娘,大将軍心又正,意志又堅,我是個沒用的,枕頭風是吹不動的,至于阿娘想要一看就貴重的滿月禮,我也不知什麽樣子的是一看就貴重的滿月禮,我的嫁妝都是阿娘置辦的,阿娘想要哪個就點出來,我這就讓九畹去找。”
吳媽媽連忙道:“四娘子,可不是從您的嫁妝裏找。”
荔水遙擡眸瞥她,“不是從嫁妝裏找,還能去哪裏找?”
吳媽媽左右看看沒看見服媚,就直辣辣的道:“四娘子可別裝了,後罩房那一排十多間庫房的總鑰匙不就在您手裏嗎,是蘭苕收着的吧。”
說着話就去瞪立在一旁的蘭苕,“快拿來。”
九畹噗嗤一聲笑了,“吳媽媽,您讓蘭苕拿什麽出來?您老人家這玩笑話開大了。”
蒙玉珠含着糖,兩腮鼓鼓,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吳媽媽。
荔水遙随口就道:“阿家怕我年輕守不住財,那日阿娘去後罩房溜達了一圈後,就過來把鑰匙拿走了。”
蒙玉珠含着糖的嘴巴不動了,眨巴眨巴的看着荔水遙,荔水遙對她輕挑黛眉,使眼色。
“小姑,琥珀糖好吃,還是膠牙軟糖好吃?”
“膠牙軟糖好吃,只剩一塊了。”
“閑着無事,過一會兒咱們去竈房做糖玩去,我不大喜歡桂花味兒的,但蘭苕她們喜歡,我喜歡玫瑰味兒的,早早的就吃完了,因着成親,還沒顧得上做。”
吳媽媽連忙去瞥坐在荔水遙旁邊的大眼睛小娘子,老臉頓時就漲紅了,“四娘子怎麽不早說。”
荔水遙笑盈盈的道:“自從知道阿娘耍心眼替換了我的聘禮,我在婆家的臉就丢盡了,腰杆子都直不起來,早說什麽?阿家小姑都是知道的,也不必瞞着,吳媽媽這還不走,難不成還有臉留下來用飯?”
把吳媽媽臊的再也坐不住,臨走還撂下一句,“四娘子嫁人沒幾日,翅膀子就硬了。”
吳媽媽一走,荔水遙就興致勃勃的張羅起來,“紫翹,去把咱們做軟糖的銀模具都找出來,春雨綿綿,靜極思動,咱們多做些花草的、小果子的軟糖留着吃。”
蒙玉珠開心壞了,跟着荔水遙下榻,興沖沖的往外走。
“嫂子,我剛才把攢盒裏剩的一顆柿子形狀的軟糖吃了,你的那個模具還有其他形狀的呀。”
“有呢,各色花朵的,各色小果子的,共有二十多種吧。”
這邊廂,姑嫂兩個做糖吃去了,那邊廂,吳媽媽回到荔氏就在小蕭氏跟前狠狠告了荔水遙一狀。
“夫人,四娘子一句一句都在怨恨您昧下她的聘禮,她說那些話,分明是借奴婢的嘴傳給您聽的,她這是自以為有了倚仗,便不把您放在眼裏了,啧啧,實在是想不到,四娘子在家時的孝順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嗎?”
小蕭氏氣的猛拍桌子,手腕上的金镯子磕在上頭發出“叮鈴當啷”的脆響,“一個兩個都怨我貪財,可我也把她們金尊玉貴的養大了,我在她們身上花的錢就白花了不成,竟然還敢拿自己國公夫人的名頭壓我,真真是個小賤人,這是還沒坐穩國公夫人的位子呢,就敢對我不滿,倘若讓她坐穩了還得了,回頭我去見她,是不是還得行跪拜禮啊!”
吳媽媽一撇嘴就道:“這可說不好。”
這時,一個戴金釵,梳高髻的貴婦人抱着個孩子進來了,開口就道:“阿家,我娘家小兄弟二月二十二成親,請您置辦一份像樣的賀禮。”
小蕭氏抓起桌上茶杯就砸了過去,“上上個月嫁女,上個月百日宴,這個月又成親,你娘家怎麽那麽多事兒,還想要一份像樣的賀禮,我看你就很像樣,送了去吧!”
這貴婦正是荔雲鷹的媳婦鄭氏,懷裏孩子被吓的哇哇哭,她也哭鬧起來,“阿家握着公賬,人情走禮不問阿家要問誰要去,阿家看我不順眼做主休了便是。給二郎君跑官就有,給我娘家走禮就沒有,阿家也太偏心了些。”
話落,t把孩子往地毯上一放,她就哭着跑了,留下個正在吃奶的孩子躺在那裏嗷嗷大哭。
小蕭氏又氣又恨,腦仁一抽一抽的疼,陰陰冷笑一聲就道:“你的孩子你想扔就扔,你一刀子捅死了我眼睛也不眨一下,又不是我生的,我最不缺的就是兒子!”
說完轉進內室“嘭”的一聲就把門關了。
鄭氏沒走遠,就躲在門外,見狀慌忙跑進來把孩子抱走了。
吳媽媽見勢不妙,一早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