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虛

第1章 心虛

出了宿舍,尤童便開始心虛,心虛的同時,又多少後悔,悔他一時義氣,應下這麽件事兒來。

他覺得,這事兒如果沒做好,丢人是小,耽誤國家懲奸除惡工作進展是大。即使他專業知識過硬,心裏也禁不住打鼓。

六月初的天氣已足夠熱,走上幾步,鼻尖兒就冒汗。尤童頂着大太陽出了校門,坐了近一個小時的地鐵,接着倒了趟公交,下車又跟着導航走了兩公裏,才看見今天的目的地。

烈陽下,目的地大門口的金屬條牌正明晃晃的反着光,上面幾個清晰莊肅的黑色大字——門頭溝區看守所。

站在大門外,尤童莫名先倒吸一口氣,門還沒進呢,已把身份證等證件一樣不落地掏了出來,端在手上備着。

他長這麽大,公安局都沒進過幾次,更別說看守所了。只是他路上耽誤了太多時間,已經快要遲到,當下也顧不上緊張,加緊腳步進了門。

一進門,立刻有工作人員問詢,表明來意後,便有一個年輕警察來接他,帶着他完成安檢和身份核實,往建築裏面走。

尤童緊緊跟在後面,過了幾扇指紋門,穿過一個防護嚴密的院子,後在另一棟建築的二樓走廊,一扇棕色大門前停下。

趁隙,尤童瞄了眼大門左上的挂牌。律師會見室。

年輕警察幫着開了門,示意他,“進去吧,律師已經在裏面了。”

尤童點頭道了聲謝,側身進門,順勢做了個深呼吸。

門被關上,他目光向前,先看到整面的鐵窗。銀森森的鐵窗将不大的房間隔成兩半,而他今天負責翻譯的外籍犯人,此時正對着他坐在窗內,戴着手铐的雙手擱在桌面,狀态平靜。

房間內沒有別的警察,但讓尤童意外的,律師竟有兩個,背對着他,坐在窗後的長桌前。

聽見開門聲,其中一人回過頭來,幾不可察地審視後,微微颔首,“老顧的學生是吧,來吧,先坐。”

說話的男人五十歲上下,戴銀邊眼鏡,清瘦,學術氣,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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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童已經遲了幾分鐘,不敢再耽誤,快步在男人指的地方坐下,下意識側頭去看在場的第四人。

那人年紀和尤童相仿,坐在尤童和中年男人之間,聽見有人進來,也沒有要顧及表面客套的意思,又或是過于專注,反正頭也不擡的,快速敲擊着鍵盤,改動着密麻的文字。

男人對他此種反應見怪不怪,隔着他對尤童道,“介紹一下,我姓李,和你們老師是老朋友了,這是我的學生兼助手,今天主要由他問詢,你們倆多溝通。”

李教授的話清晰易懂,但在當下尤童的耳朵裏,卻混沌變音,難以理解,他有意識該回應,但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一切原因,只因身旁坐着的人。

尤童已經有太久,沒有離他這樣近了。

但太近了。

近到快要壓制他的呼吸。

他怔怔望着身旁人的側臉,只一瞬間,熟悉的氣息便翻山倒海地充斥,就只是看到這個人,他本以為淡忘的事情,便一股腦浮現湧出,捂住他的口鼻,使心髒悶悶地抽疼起來。

故人重逢,他沒有感慨,不敢欣喜,只生出盤根錯節的酸澀和無措,讓他眼眶發脹,想立刻逃走。

感覺到視線,年輕男人停下敲打,側頭看到人後,他同樣怔了怔,但很快收斂,後聲調不見起伏地開口,“你好,裴心哲。”

比之年少,現在的裴心哲更像一口難見波瀾的深井。尤童很快會意,裴心哲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認識。

尤童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攥緊手指,迫使自己開口,“你好……尤童。”

一旁,李教授見他表現奇怪,探身詢問,“同學,有什麽問題嗎,還是哪裏不舒服?”

尤童下意識“啊”了一聲,又連忙搖頭,快聲說,“沒有,沒有的。”

說完他又悄悄掃過裴心哲,那人沒在看他了,而是合上電腦,低頭抽出一個文件夾,落筆在上面寫了個日期,然後神情漠然的,将筆轉了兩圈兒。

李教授禮節性一笑,“好,那我們就開始吧,節約大家的時間。”

尤童今天的工作并不複雜,将裴心哲的問題翻譯給外籍被告,再将被告的回答翻譯給裴心哲。

對尤童來說,這不是什麽困難的工作,但過程中,他大腦時常空白,聽見裴心哲的聲音就走神兒,不停卡殼,好在李教授還算耐心,幾次勸慰他不需要緊張。

尤童也想集中,可注意力卻總不由自主跑到裴心哲身上。

裴心哲穿着卡其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肘,他還是那樣好看,一雙眸子雖深冷,卻很襯他對事游刃有餘的氣質。他像是習慣性地轉着指間的筆,但尤童知道,裴心哲是有些不耐煩了。

因為後來,裴心哲已經變得不喜歡他共處一室,對他避之不及。

尤童曾在某處看過一段話,說是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定量公式,依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量,雖數值不同,但萬事萬物都在遵循。

像一輩子能說的話,可以吃掉的東西,都存在定量。而顯然,裴心哲對他的耐心,也在遵循着這個定律,且已經被他用光了。

至于怎樣用光了裴心哲的耐心,尤童也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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