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個新年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去了,沈珺被爸媽帶着走親訪友,基本也沒什麽空閑,開學之前,她沒有再見過陸時,後來又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但趙阿姨說他不在家,就這樣失聯了一整個寒假,再見面就是在學校裏了。
上學第一天,沈珺反常地積極,早餐還沒做好,她就坐在餐桌旁邊等着了。吳女士從樓上下來看到她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笑說,“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沈珺配合地看向窗外,“是嗎?在哪兒呢?”
那天沈珺比陸時早到學校,她還提前用抹布把自己和陸時染了灰塵的課桌椅都擦了一遍,順便擦了盛春的。當時徐成烨剛好背着書包進門,見她手裏拿着抹布,像個田螺姑娘一樣給他同桌抹桌子,笑嘻嘻地說,“順便幫我這也擦了吧。”
“自己擦。”沈珺毫不猶豫地把抹布扔給了他。
四個桌子,光空出他一個沒擦,他小聲嘀咕了一句,“同人不同命啊。”
沈珺知道他在嘟囔,但聽不清他講的是什麽,便恐吓她道,“說我壞話,我都聽到了,抹布還我。”
還沒來得及伸手,陸時就進門了,沈珺立刻由一臉怒變成一臉笑,這中間的過程快得讓徐成烨嘆為觀止。
沈珺也不糾結徐成烨手中的抹布了,熱情地跟陸時打了個招呼,“早上好,陸時,我們上次見面是去年的事情了吧。”
然而陸時卻沒有搭她的話,沉默地與她錯身走到了他自己的位置,沈珺的笑容就這樣凝滞在臉上。
沈珺已經習慣了陸時的沉默,但是今天和以前不一樣。她雖然神經大條,但到底是女孩子,女孩子可能天生就有一些敏感的本能,可以察覺細微的變化。陸時以前也惜字如金,但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他會回一聲“早”,哪怕只是禮貌性地回複。他雖然總是沒什麽表情,但她卻可以感受到他周身溫和的氣息。可是今天不太一樣,總覺得怪怪的,具體說不出哪裏怪,但就是不一樣了。
陸時從書包裏把書拿出來,沈珺在旁邊沒話找話說,“陸時,初五那天我給你打電話了,趙阿姨說你不在家,你……”
“走親戚去了。”聲音是“陸時式”的冷淡,和他那張撲克臉完美匹配。
“哦,這樣啊,真是不巧。”沈珺繼續找話題,“年三十晚上我也給你打電話了,趙阿姨說你睡了。”
這次陸時沒回應她,她眼尖,看陸時從書包裏拿出杯子放到桌上,便說,“我幫你倒水吧。”手剛碰到杯子,就被陸時提前拿走了,他依舊用原先的口吻低語了一句,“我自己倒吧。”他拿着自己的杯子出去了,卻沒有完全沒有關注沈珺放在桌子一側的空杯子。
沈珺的手還在身前忘了要收回,好像比剛認識的時候更生疏了,這才過了一個年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時,徐成烨拿着杯子轉過身來,“你反正要去倒水,順帶幫我也倒了。”
沈珺情緒還沒穩定,白了他一眼,“倒你個鬼。”
對于這樣子的沈珺,徐成烨已經習慣了,他也絲毫不感到挫敗,打算自己親力親為,還沒動,卻又被沈珺叫住了。
她沖他勾了勾指頭,他探過身去,只聽她神秘兮兮地小聲問道,“你有沒有突然不想理某個人的時候?”
徐成烨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頭。
沈珺來了興趣,眼睛都睜大了,好奇地問:“那是為什麽?”
徐成烨卻沒有立時回答,把他的茶杯再一次放到了沈珺的桌上,這一次重重的一聲響,頗有一種被壓迫久了終于揚眉吐氣的感覺,他擡擡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沈珺又翻了個大白眼,但好奇心使然,她還是拿着杯子倒水去了。
回來的時候,陸時已經在座位上了,但這并不影響她和徐成烨密謀商讨大事,而且看陸時的樣子,也不會想要偷聽。
沈珺把杯子遞給徐成烨,小聲說,“現在可以說了吧。”
徐成烨也配合地壓低了聲音,像是要發表什麽真知卓見一般,“不想理他,那當然就是……”他還大喘了一口氣,才講到關鍵部分,“就是他欠我錢的時候啊,你仔細想想,你是不是欠人錢忘還了,人才給你臉色看的。”
什麽叫當局者迷,想她這麽聰明機靈的人竟然叫木頭腦袋徐成烨給捉弄了,沈珺剛一露出兇狠的目光,早有準備的徐成烨就拿着他的水杯心滿意足地溜之大吉了。
開學的第一天,這一整天沈珺和陸時再沒有什麽別的交流了,主要是陸時周身的氣息仿佛都在說,離我遠一點。明明看電影的那一天還不是這樣的,吃錯藥了吧。
就連放學的時候,陸時也走得特別快,她都還沒整理好書包,他已經走出教室了。就連盛春都不敢置信,“陸學霸今天怎麽了,趕着去投胎啊?”
沈珺想說點什麽,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麽說了,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言難盡啊。
那天晚上,做完作業以後,沈珺又開始畫畫,是素描。溫和的臺燈光線下,一支素描筆細致地勾勒輪廓。窗戶外面那棵大樹已經掉光了樹葉,光禿禿的,特別蕭瑟。
躺在床上,進入夢鄉的前一刻,迷迷糊糊間沈珺覺得今天就像是做了一場夢,明天醒來陸時還是原來的陸時,他們還是原來的他們。
可是,并沒有。
第二天見到陸時,他依舊擺着一張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臉,而且直覺告訴她,他對其他人都沒有變,唯獨對她不一樣了。
別說這突然的改變是她不能接受的,就是這股子強烈的好奇心也叫她不能就此善罷甘休。于是有一天放學前,沈珺就提前理好了書包,等陸時一走,她就跟上了他。他的步子邁得很大,沈珺走一陣跑一陣才能跟上他,還要顧着跟他說話,“陸時,新年的時候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沒有。”他還如常回答她的話,但腳下的步子卻沒有絲毫的停歇。
沈珺又跑了幾步跟上他,甚至走到了他的前方,開誠布公地問,“那你怎麽突然這樣?”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陸時絲毫不在意擋住他去路的沈珺,往旁邊偏了一偏就越過她繼續往前走。
沈珺已經能明顯感受到他的不耐了,她再一次趕上他,這一次是真的站在了他的正前方,沒有立刻開口,她咬了咬嘴唇,說,“陸時,你是不是讨厭我?”
陸時看着她,像是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扔下兩個字,“沒有。”又拔腿走了,然而這兩個字配上他的語氣,配上他的臉色,絲毫沒有說服力。
這一次,沈珺沒有再跟上去,她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來越遠,直到融入人群,直到消失不見。
在遇到陸時之前,沈珺一直過得特別肆意潇灑,幾乎沒有什麽事情能揪住她的心,但遇到陸時之後不一樣了,雖然比以前更高興得起來,但是也更容易難過了。她覺得她變得不像沈珺,至少她以前從來不會那麽在意一個人的感受,也不會害怕誰突然不理她。
接下來的很多個日子,沈珺也沒有再和陸時說過不必要的話,就像是剛認識時的陌生人狀态。雖然她很确定,自己對陸時有和對別人不一樣的感覺,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在意,會不開心,但她也是有脾氣的,不就是不搭理嗎?誰還不會了。
你不搭理我,我又不會怎麽樣,在你對我冷眼相待的時候,我也要趾高氣揚地看着你。
一天下課,陸時要出去,若放在平時,見他起身,沈珺就自動自覺地讓他出去了,但那天她心情不好,假裝沒看見,趴到桌上假裝睡覺。
“沈珺,”陸時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讓一下,我要出去。”
沈珺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可她就是一動不動,她就是想看看陸時接下來要怎麽做。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動靜,這個人真的是一點都不執著,其實他只要再跟她說一句,她也就讓他出去了。
沈珺起身,發現陸時已經坐回座位上去了,剛想讓他出去,上課鈴聲就響了,因此陸時哪兒都沒去成。
那節是老劉的數學課,上到十幾分鐘的時候,老劉讓他們解一道題,是一道難題,沈珺一看那複雜得要命的幾何圖,什麽ABCDEFP點,讓人眼花缭亂,認命得覺得這道題的答案是注定與她無緣了。她的筆在手中轉了一圈,瞄了眼正解題的陸時,筆尖在草稿紙上飛快地動着,就像順勢往下的小溪流,暢通無阻。
她往他那邊湊了湊,輕聲問了一句,“你要上廁所嗎?”
陸時停下了手中的筆,因為思路斷了,但他沒有擡頭,只聽沈珺的聲音還在耳邊,她說,“我給你讓道,你去吧,憋久了對腎不好。”
陸時終于忍不住擡起頭來看她,只見她滿眼真誠地看着他,還問,“去嗎?”
她的聲音雖小,但還是沒有避免被周圍的同學聽見,前前後後幾個同學突然爆發一陣悶笑。老劉聽到動靜,不滿地蹙眉,“安靜,題都解出來了嗎?”
“沒有。”大家齊聲回答。
“陸時呢?”老劉始終對這棵獨苗苗寄予厚望,“你來說。”
可恨陸時剛被打斷的思路一直沒接上去,他非常冷靜地說了一句,“還沒做出來。”
老劉卻不冷靜了,畢竟這麽長時間以來,陸時從來沒有掉過鏈子。既然連陸時都沒有做出來,老劉覺得大概自己給他們的時間不夠,便寬容地說,“再給你們五分鐘,抓緊時間。”
陸時拿起筆打算重新理思路,低頭後又馬上擡起了頭,剛好與沈珺視線相交,他很嚴肅地說了兩個字,“閉嘴”。
沈珺翻了翻眼皮,她壓根兒也沒打算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