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如常上學,還是會聽到一些關于那場事故的閑言碎語,比如說:那個受傷的女生非賴着另一個女生,就是為了訛他們家一點錢。再比如說:那個動手推人的女生心虛了,花了點錢就把這件事情擺平了,有錢了不起哦。

不過沈珺懶得搭理這些謠言,反正這些人她都不認識,也不在乎,真要跟他們辯解,也只是百口莫辯罷了。

陸時和她還像之前一樣,明明同路卻不同行,遇見了也并不會勞駕打一個招呼,仿佛前一天晚上在小區的活動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夢境而已。

那天,沈珺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鄭重其事地跟老劉鞠了個躬,說了一句,“劉老師,之前的事情麻煩你了。”畢竟他也為這件事情焦頭爛額了好幾天。

老劉顯然沒料到沈珺會來這一套,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忙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

沈珺走後,陳玥又開起他的玩笑來,“劉老師啊,受寵若驚了吧,瞧瞧人家小姑娘多少懂事,你還老嫌人麻煩。”

“啊呀。”老劉愁眉感嘆,“活了這小半輩子,眼前來來去去的這麽多人,還是看不透啊。”

董菁菁是在一個月後回的學校,那會兒她腿上的石膏已經拆了,走路還有點不利索,一跛一跛的。

雖然同在一個班,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但沈珺直當沒這個人,避免與她的一切眼神交流,倒不是怕,主要是煩,看見她就糟心。

但是那一天,又發生了這麽一件事情。

是周五放學時分,沈珺的書包理得差不多了,就差了一本數學作業本,找了一圈沒找到,瞥過講臺的時候發現課代表粗心,講臺上赧然還放着一組作業本沒發。于是她将整理好的書包放在課桌上,朝講臺的方向走去,拿了那一組作業本,順着座位一個一個發下去,快要走到自己座位的時候,眼瞧着路過她座位的董菁菁狀似無意地将她的書包帶到了地上。

書包的拉鏈沒拉上,倒着翻下來,裏面的書本筆袋落了一地。董菁菁看了眼沈珺,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後原先一直行動不便的她竟然利索地蹲下身去要撿地上散落的書本文具。

“不用了。”沈珺蹙眉,語氣強硬,搶先一步把她手下的語文書英語書撿了起來。董菁菁的動作停在一半,不過她很快看到另一本,摔得離沈珺比較遠的小冊子,封面是木制的,還有镂空的花紋雕刻,精致而有新意,一看就不是學校裏的東西。

“這本書好漂亮啊。”蕫菁菁用誇張的語氣感嘆道。

沈珺将其他書本放進書包的時候,發現董菁菁也站起來了,而她口中所說的好漂亮的書就是她拿在手裏的沈珺最寶貝的畫本,一直随身攜帶。

沈珺一看急了,上前一步就要搶她手裏的本子,“還給我。”

董菁菁沒聽到似的,拿冊子的手往後一揚,還興致勃勃地說,“這麽好看的本子哪裏買的啊。”

“還給我。”沈珺又上前了兩步,慌忙中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董菁菁的手一松,那冊子就朝着斜上方飛了出去,在空中,封面掀開,裏面的夾子松了,像一個有準備的慢鏡頭,哪些潔白的,勾勒着圖案的畫紙,肆意淩亂地散落。經過她的臉龐,到肩膀,手臂,腳踝,最後是飄落在足尖。那一瞬間她幾乎能看清楚那些紙上的每一根線條,她徒勞地伸出雙手想在空中抓住它們,防止它們落地,但很可惜,教室裏沒有風,它們沒能在空中存留多久,很快都沾上了地面。

那裏有近百張紙,一些朝上,一些朝下,有些橫着豎着斜着疊在另一些的上方。看得見的圖案裏有植物,有建築,有河流,有動物,還有……陸時。

陸時在看書,陸時在做作業,陸時在思考,陸時撐着傘;陸時的正臉,陸時的側臉,陸時抿着嘴,陸時嘴角輕挑,陸時眼角含笑,陸時在凝視,陸時在黑板前做題,窗戶外的那抹光線像時光在穿梭。

周圍的同學聽到動靜都将視線投了過來,因為課桌椅的阻擋,有些甚至被好奇心驅使着過來一探究竟。

沈珺在第一時間蹲下身去撿那些紙。每一張紙上的畫面都是她一筆一劃描繪出來,本來只有她一個人見過,也并不想讓別人看到。

她沒有一張一張小心翼翼地撿,而是張開手掌,一抓一把,胡亂地把它們塞到一旁的書包裏。第二次再伸手去撿剩餘紙張的時候,視野中多出了一雙手,她曾經在自修課的時候,一邊暗中觀察一邊偷偷臨摹過的手,指節修長,右手食指處有一個因為寫字磨出的繭,那是陸時的手。

和沈珺的粗魯不同,陸時快速地撿起地上的紙,整齊地在手中一張疊一張,整理好,遞向了沈珺。

沈珺把手上的紙,連同畫冊的封面一起放回書包裏。因為陸時看到不遠處還有一條漏網之魚,所以先站起來的是沈珺,她一站起來,就看到董菁菁那張她這輩子都不想看到的臉。她當時沒忍住就放了句狠話,指着她的鼻子說,“我告訴你,董菁菁,你再找我的不痛快,我讓你永遠痛快不起來,不信的話,你就試試。”

董菁菁就這麽一臉無辜地看着沈珺,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沈珺沒去看陸時,也沒看其他同學,就連盛春喊她,她也當沒聽到,背着書包,落荒而逃了,畢竟剛才,陸時的畫像散落一地。她還沒準備好要曝光的小秘密就這麽沒有準備的,毫無儀式感地被曝光了,而且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在當事人的眼前。

哎……不知道陸時那家夥會怎麽想。

雖然沈珺是個直白的性子,但有些事情确實是,彪悍不起來,畢竟情窦初開,有生以來頭一次。

她知道陸時和他坐在同一輛公交車裏,她知道他們之間就隔了兩個座位,但她一直看着窗外,假裝并不知道這件事情。

下車後,她也知道陸時就走在她的後面,她很想知道剛才那件事情之後,陸時會怎麽想,會讨厭她嗎?還是會嘲笑她?或者剛才陸時根本就沒有發現那紙上畫的是什麽,但是這個僥幸的推測很快就被她推翻了,除非這家夥瞎了。她微微轉一轉頭,想用餘光看看他的表情,但是又怕被他發現,非常及時地擺正了腦袋。

反正就在這幾十秒的時間內,她腦袋裏産生的想法就像是沙漠上空被飓風卷起的沙粒,密集又瘋狂。無其他原因,沈珺明白自己慫了,因為陸時,她慫了。在這之前,她都不知道“慫”這個字和她有一毛錢關系。

直到最後,飓風停歇,沙粒四散,沈珺突然轉身回頭,氣勢洶洶地走向陸時,陸時看她這副吃人的架勢,一時也有點措手不及。

沈珺在他面前站定,正兒八經喊了一聲“陸時”,像是有什麽重大的事情要探讨。

今天的陸時沒有把她當成陌生人,也沒有對她愛搭不理,他站在原地,認真地等着她的發言,而且似乎也一樣心事重重。

沈珺眼神微微向上,但并沒與陸時對視,她說,“你剛才看到我畫的東西了吧。”她沒有等陸時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是着急要把話說完,“你肯定看到了,這個我必須要說明一下,我之所以要畫你呢,主要是因為我正在練習人物素描,而且你作為我當時的同桌,是離我距離最近的一個人,最方便觀察。所以不好意思,在沒有經過你同意的情況下,就善做主張拿你當模特用了,你不會介意吧。”

沈珺越說越快,甚至臉上還帶上了笑容,和平時兩眼彎彎的笑不一樣,那笑容顯得勉強,“你要是介意的話,我還可以支付你作為模特的費用的。”

沈珺喋喋不休地講,而陸時就這樣安靜地看着她,從公交車站到小區的路旁,樹杈上的嫩芽還沒變成濃蔭,夕陽餘光斑駁,那光中的剪影顯得特別悠遠而長久。沈珺做最後的總結性發言,“所以你要收費嗎?”

陸時總是沒法料到沈珺下一句開口要說出什麽來,所以着實怔愣了一下才說,“不用了。”

“那就這樣吧。”沈珺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她轉身往前走,腳步不可謂不猶豫,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重新向陸時走過來,神色格外隆重,這一次她雙眼直視着陸時,迅速且堅定地開口,仿佛怕這一瞬間不說,下一瞬間就會失去訴說的機會。她深吸一口氣說,“我畫你是因為,我就想畫你,是因為看見你的時候就很開心,因為我總是記得你的每一個樣子。我好像已經……很喜歡你了。”

在我還不知道喜歡是一種怎樣牽腸挂肚,怎樣坐立難安,怎樣默默竊喜的感覺之時,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啊。

沈珺說到最後,聲音有些發顫,甚至她的眼睛微微透着紅,泛着水光。

作者有話要說: 路人:沈珺同學,假如陸時同學拒絕你的話,你打算怎麽辦?

沈珺:你給我閉嘴,烏鴉嘴。

路人:陸時同學,好心提醒,如果你拒絕沈珺同學可能會引起群情激奮的。

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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