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下車後，走到分別的路口，兩人都說好再見了，沈珺突然又叫住了陸時。陸時以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很認真地在原地站定。

只聽她說：“陸時，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不考第一名也沒有關系，我是個膚淺的人，我只在意你的美貌。”

明明還是調戲的話，但陸時已經可以做到忽略後半句，只揀前半句正經的聽，如此還算是一句正常的話，他回道，“你也是。”

“我也是？”沈珺咀嚼了一下，然而她在意的是後半句，眉開眼笑地說，“你是說，你也只在意到我的美貌了嗎？”

陸時：……

溝通劈叉了，陸時不打算再去挽回，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跟她掰扯，只會在畫風詭異的路上越走越遠，所以他說了句“再見”便往家走了。

走着走着，想起沈珺笑得跟朵花似的面容，他也忍不住笑了。

那段時間，沈珺和陸時在學校裏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每天上下學都會同行，沒有刻意約定，誰來早了，就會等上片刻。不過沈珺覺得陸時八成等的是公交車，如果公車比她先到的話，他指不定就選擇獨自上公車，而不是繼續等待貌美如花的她了。

陸揚平時都是騎單車去上學，偶爾由司機接送，和陸時，沈珺不在同一時段出發，所以遇到的概率非常低。但怎麽說也是在同一所學校裏的，概率低不代表沒概率。某天清晨，陸楊比平時晚了十來分鐘出發，就在公交車站牌那遇見了并肩站着的陸時和沈珺，當時沈珺正在跟陸時描述前陣子她和爸媽一起去旅行經過的地方。

她的觀察很仔細，仔細到某一個不易察覺的細節，就像在描繪一幅精致的畫，讓人心馳神往。這個時候的她，目光專注，神采奕奕，就像是春天最和煦的風。

沈珺講到一半的時候，發現不遠處正向着他們騎車過來的陸楊。說起來她已經有一陣子沒見到他了，她向陸楊揮了揮手，“嘿，陸楊。”

陸楊卻像沒聽見似的，瞧都沒瞧他們一眼，從他們的眼前徑直往前了。沈珺以為他耳朵不好使，沒聽見，又沖着他的背影喊了一聲，依舊沒有得到回應，這才确定陸楊是故意的。

沈珺悶悶地收回手，嘀咕了一聲，“這家夥，真是幼稚啊。”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陸時的視線還在陸楊離開的方向，她嘆了一聲，“看來你和陸楊的關系還是沒有好轉，你看他都不搭理我了。”

陸時沒說話，神色似乎也沒剛才那般輕松自在了。

其實可以理解，對于陸楊來說，陸時和黎家貞是外來的入侵者，他們在他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闖進他的生活，被告知成為他的家人，而那個時候，他們甚至連一天都沒有好好相處過，他就要和一個陌生人共同分享爸爸和奶奶。

而對于陸時來說，他也是突然間就被帶進了一個陌生的家庭，喊陌生人爸爸，喊陌生人奶奶，還有一個對他和他媽冷眼相待的弟弟。雖然黎家貞告訴他以後這裏就是他的家，但是那種歸屬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他住在這個大房子裏，可是說起家的時候他還是會在第一時間想到以前住過的那個小的可憐的，連他的書都快沒地方放的小房子。

雖然現在陸時和陸楊的關系一直沒什麽進展，但沈珺依然抱着樂觀的心态來看待這件事情。她往陸時那邊走近了一點，微微擡起頭說，“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你們以後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哦，不對，”她更正道，“是兄弟。”

陸時不知道她對自己的第六感哪裏來的信心，他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怎麽說？”

“因為我了解陸楊也了解你，你們都是很好的人啊，雖然每天冷着一張臉，跟撲克牌似的，”說到這裏的時候，她還煞有介事地做了個撲克臉表情，“但是，你們都有一顆火熱火熱的內心。”

火熱的內心，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不過在沈珺描述的時候，陸時差點想要摸摸自己的心髒，是不是如她所說，火熱的。

沈珺分析道，“其實你們兩個都是太死要面子了，同住一個屋檐下，如果你們中有一個能像我這麽活潑開朗，花見花開，人見人愛的話，你們早就可以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啦。”

陸時：……

原本心情還不怎麽明朗的陸時硬是讓她給逗笑了，他說，“沈珺，你怎麽說什麽都能捎帶表揚自己一番？”

“诶，這是表揚嗎？”沈珺說，“我以為這是事實來着。”

陸時故意咳了兩聲來暗示她的沒臉沒皮，但臉上的笑意卻沒有收，看着眼前的女孩，總能讓人輕易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煩惱也可以暫時擱淺。

“陸時。”

“嗯。”

沈珺很專注地看着他，“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真的特別好看。”

又來，陸時被她盯得耳朵發燙，“沈珺，好好說話。”

“我有好好說話啊，”她摸着自己心髒的部位說，“而且非常非常得真心，你笑起來的時候差一點點就要比我好看了，所以你以後要經常笑啊。”

在沒遇見沈珺之前，一直活得很正常的陸時，因為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大風大浪，此刻耳根子紅得簡直能滴出血來，但可能是為了男人的尊嚴，他還是強撐着轉移話題，“你笑起來好看嗎？”說話的時候卻瞥開了頭，沒有看她。

沈珺挪了挪位子，挪到了他視線所及的地方，她特意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條線了，“這樣不好看嗎？”

陸時看了她一眼，再一次移開視線，轉頭看旁邊，沈珺又挪了兩步來到他的視線範圍內，執着地問，“不好看嗎？”

陸時已經忘了去思考，他們是從哪個話題說到此刻這樣毫無營養的話題上來的，反正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樣天南地北地瞎扯，還總是有說也說不完的話。

兩人站得很近，陸時的眼光避無可避，他甚至能看清她微微顫動的睫毛，感受到她溫熱的氣息，他的心冷不防劇烈且快速地跳動了幾下，如此清晰地聽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聲，還是第一次。最後将他的心髒拯救于水火的是姍姍來遲的公交車，他答非所問地指了指那輛還在原處的公交車，“車，車來了。”

不就是車嗎，激動個啥？

看着陸時義無反顧奔向公交車的背影，沈珺覺得自己又一次輸給了某種非生物。

吳女士的店裏來了新款的衣服，她特意選了兩套出來，一套是給陸家老太太的，一套是給黎家貞的。周日那天，她本來是打算自己送去陸家的，誰知臨出門接了個電話，說店裏有相熟的顧客來找她，她就匆匆趕回店裏去了，把送衣服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沈珺。

沈珺是萬分不情願的，她跟老太太氣場不和，猶記得小時候，每次陸楊犯了什麽錯，老太太都覺得是被她慫恿的，事實上她哪來這麽大的能力。

沈珺就這樣左手一個袋子，右手一個袋子被她媽推出了家門。到陸家的時候，老太太正在客廳裏喝茶看電視，黎家貞不在，她把衣服遞給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說，“奶奶，這是我媽店裏的衣服，她讓我拿給您，一件是您的，一件是黎阿姨的。”

老太太接過衣服，沒有拆開來看，順手放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很客套地說，“替我謝謝你媽。”

沈珺乖乖地“哦”了一聲，一完成任務就開始心猿意馬，她朝樓梯的方向探了探，不知道陸時在做什麽，現在這個時候，他應該早就做完作業了，那麽會在看書嗎？還是打游戲，或者出去玩耍了。

老太太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方向，說，“陸楊到外邊踢球去了。”人老了，眼睛卻沒花，只不過會錯了意。

沈珺收回視線，忙說，“我不找陸楊，我回家了，奶奶再見。”

老太太也沒留她，簡單地應了一聲。

沈珺是在出門之前撞見恰好回家的陸楊的，他穿着一身球衣，單手抱着一個籃球，臉上熱汗涔涔的。看到沈珺的時候，好臉色都沒給，蹙着眉說，“你來找誰？”

見他沒好氣的樣子，沈珺也不買賬，道，“不是來找你的就是了。”

“你……”陸楊一副被氣到的樣子。沈珺不明白他跟陸時之間怎麽會有這麽深的芥蒂。

沈珺和陸楊站在玄關處，被牆壁遮擋着，看不到客廳裏坐着的老太太，只聽到她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是楊楊回來了嗎？”

“是，奶奶。”陸楊沖裏面答了一句。

只聽老太太說，“趕緊上樓洗澡換衣服，別着涼。”

陸楊應了一聲“好”，人卻依舊站在沈珺前面，擋在門口，擋住了她出去的路。擋得死死的，讓她想走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