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珺擡眼看他，只見他一臉嚴肅，“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問你。”那口氣就跟她爸逮到她做了什麽壞事時一個樣。

就他現在這個态度，沈珺原本是不想搭理他的，但又考慮到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她就勉為其難跟他出了客廳，來到了灑滿陽光的院子裏，真是操碎了心啊。

院子裏放了一張小圓桌，旁邊圍着幾個凳子，上面還有一把壺茶，幾個杯子，料想是剛才有人在這裏喝過茶。

沈珺和以往一樣，選了個位子坐下，但發現陸楊還直挺挺地站在自己面前，絲毫沒有要坐下的意思，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她的氣勢一下矮了下去。為了穩住氣勢，她又站了起來，兩手差進口袋裏，也沒擺什麽好臉，道，“說吧，什麽事？”

“你跟他怎麽回事啊？”陸楊單刀直入，非常直接。

“誰呀？”沈珺明知故問，她就是想看看陸楊除了用這個非常生疏的“他”，還會用什麽來稱呼陸時。

陸楊固執地堅持着，“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我可沒你那麽聰明。”沈珺一副無賴到底的樣子。

陸楊終于被她激出脾氣來了，聲音都高了一個度，“陸時，我說陸時。你怎麽天天跟他湊一起，搞什麽鬼？”

“有天天嗎？沒有天天吧。”沈珺反問，“你不是只遇見了我們一次嗎？”

陸楊沒了耐性，說話越發直接，“不要避重就輕，就說你跟他什麽關系。”

陸楊這問題是真的把沈珺給問住了，她說不出來和陸時是什麽關系，她只知道和陸時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裏像被灌了蜜糖那樣甜。她不經意間露出了點笑意，說，“同學，朋友，哦還有，他是我的前前同桌。”

陸楊卻并不滿意她的回答，蹙眉道：“你笑什麽？”

沈珺聞言摸上自己的嘴角，“我笑了嗎？”

陸楊哼了一聲，“笑得難看死了。”

沈珺朝天上翻了個白眼，沒有和莫名其妙像吃了□□一樣的陸楊一般見識，并且好聲好氣地勸道，“陸楊，我們認識陸時也有一年了，雖然你總不搭理他，但畢竟同住一個屋檐下，他是什麽樣的人你也應該了解了，其實你們可以好好相處的，不是嗎？”

陸楊卻一副根本聽不進去的樣子，“我沒有跟你說這個。”

這樣的事情如人飲水，沈珺也不想過多插手，“不說就不說呗，那我回家了。”

陸楊沒有回應她，依然那樣看着她，似乎還有話要說，卻又遲遲不開口。這樣的陸楊讓她想起幾年前他爸媽離婚的時候，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任誰也不搭理。直到一個周末，她在他家門口撞見他背着書包往外走，她就覺得不對勁，警惕地問他：“陸楊，你去哪兒，又不上學，你背書包幹什麽？”

“關你什麽事。”當時陸楊并不想搭理她，甚至急着想甩掉她，“別跟着我。”

沈珺小跑着跟在他旁邊，“你告訴我你去哪兒我就不跟着你了。”

陸楊越走越快，沈珺着急道，“你不會是要離家出走吧。”她一邊回頭望，一邊死命跟着陸楊，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回家通知大人的話，陸楊走遠了就找不到他了，如果跟着他的話，那她媽發現她不見了肯定會急死的，身上又沒有聯絡工具，甚至連一分錢都沒有帶。

就這樣，在混亂的思想鬥陣中，沈珺一路跟着陸楊去了長途汽車站，途中陸楊一度想要甩掉她，但她像一塊牛皮糖一樣，韌性十足，就差拽着他的胳膊前行了。

到了長途汽車站，陸楊買了一張去別市的車票，沈珺知道事情大條了，規勸道，“陸楊，我們還小，這樣子出遠門不安全的，萬一遇到壞人被拐賣了怎麽辦？”

“所以你回家啊。”陸楊掏出一個硬幣，指指牆上的公用電話，“你去打電話，讓你爸來接你。”

沈珺接過硬幣，怕陸楊溜走，她一步三回頭地來到公用電話旁，扔了硬幣進去，撥通了家裏的電話，是吳女士接的，吳女士已經發現她不見了，一聽到她的聲音，就緊張地問道，“珺珺啊，你去哪兒啦，被人綁架了嗎？”

一聽就是電視劇看多了的，沈珺沒工夫跟她瞎扯，快速地将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叮囑道，“你們快點來把陸楊綁回家去，不然他可就跑了。”

沈珺挂掉電話，回頭望，陸楊還坐在原先的椅子上，她雖然不聰明，可是并不傻，她知道陸楊既然敢讓她打電話回家，必然是因為知道大人們根本趕不及在他出發之前找來這裏。

身無分文的沈珺踱步到他旁邊，用商量的語氣說，“不然你也給我買張車票，讓我跟你一起走吧。”好歹可以看住他。

“不要。”陸楊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

沈珺嘆了一口氣，愁腸百結地在那裏想辦法，她覺得上學都沒有那麽讓她煩惱過。可能想得太費力，想得肚子都餓了，咕咕叫了兩聲，她靈機一動，說，“那你走之前，能請我吃頓飯嗎？我好餓啊。”她想說不定陸楊吃着吃着就因為流連美食錯過了汽車出發的時間。

這次陸楊還算好說話，松口道，“你想吃什麽？”

車站真不是一個想吃什麽就能吃到什麽的地方，她随口說了一個，“面，吃面吧。”

兩人在車站路口找到一家小面館，陸楊沒看菜單，随意點了一碗牛肉面，沈珺想拖延時間，把菜單正着翻，反着翻，就差倒着翻了。陸楊拆穿她，“你不是餓了嗎？磨蹭什麽呢。”

就在這時，沈珺在菜單上看到了她之前死也不會吃的“三鮮面”，情急之下她做了個決定，視死如歸地點了一碗三鮮面。

當時陸楊還疑惑地問了她一句，“你不是不喜歡吃海鮮嗎？”

她不是不喜歡吃海鮮，她是海鮮過敏，她随意胡謅了一句，“因為它是菜單上最貴的，吃窮你，讓你走不了。”

陸楊只是好笑，“你盡管吃，十碗八碗的沒問題。”

沈珺的海鮮過敏是小時候就被發現的，因為那時太小，她已經忘記了過敏之後的症狀和感受，只是吳女士一直對她耳提面命，不管在哪裏，都不能亂吃東西。所以那次，她非常忐忑地吞下了面裏的海鮮佐料，她想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事，最多起點疹子什麽的，到時候裝得嚴重一點，把陸楊騙回家就成了。

如意算盤打得當啷響。誰知症狀來得比她想象中還及時，還沒吃完，她肚子裏就開始翻江倒海，跑到小店外面吐了起來。

臉色煞白的她算是把陸楊吓到了，陸楊一邊蹲在她旁邊幫她拍着背，一邊還不敢置信地說，“你別想騙我回家啊，不就是一碗面，至于嗎？”

沈珺吐得差不多了，紅着雙眼回頭，說，“陸楊，我肚子好痛啊。”這話不帶誇張的成分，她覺得腸子都絞到了一起，額頭上全是汗。

陸楊當機立斷背着她打車去了醫院，自然來不及趕他的那趟車了。

于是沈珺成功地破壞了陸楊離家出走的完美計劃，代價是在醫院躺了一周。陸楊就懷着內疚的心情再醫院裏陪了她一周，繼而把再次離家出走的事情抛在了腦後。

她和陸楊是打小就認識的，雖然之間沒有血緣親屬關系，但陸楊對她來說就跟親人差不多，所以她挺見不得陸楊這樣別扭的樣子。

陸時和陸時媽媽剛來的時候，她本來做好了打算要和陸楊站在同一戰線上的，雖然不能做什麽實質性的事情，但至少可以給他一點精神上的支持。誰知陸時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的同學，又毫無預兆地成了她的同桌，然後她發現之前那些灰姑娘姐姐，白雪公主後媽的假想根本就不存在。陸時不再是一個與陸楊對立的符號，而是一個她越來越了解，也越來越喜歡的人。至此，事情的發展就完全不受她控制了。

她又叫了一聲陸楊的名字，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反倒是陸楊先開了口，比剛才來得更直接，“你喜歡他嗎？”

沈珺：……

雖然她不屬于婉約一派，但是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把喜歡挂在嘴上的人，她的臉上漸漸染上了可疑的紅色，她羞澀地摸了一下臉，“這麽明顯啊。”

啪，陸楊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動靜大得滲人。沈珺看着他的手掌，真心替他疼。陸楊激動地說，“你，你怎麽能喜歡他呢？”

說這話的時候，陸楊帶着一股子的成見，仿佛她喜歡陸時就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似的，她的暴脾氣就上來了，“怎麽就不能喜歡了？”

“因為……因為，”陸楊似乎有強烈的情緒，又沒有充分的理由，“因為”了半天才出來一句，“因為你還小。”

沈珺有點哭笑不得，“可是我遲早會長大。”

“那就等長大了再說，嗯？”陸楊看着她，仿佛在征詢她的意見。

“我也沒說我現在就要怎麽樣啊。”

陸楊單手插在腰上，一副被氣到的樣子，他沒有再與沈珺辯論，沉默了一會兒，情緒不再像剛才那麽激動，但是卻突然多出了一點疏離的感覺。沈珺擡眼看了看他，他卻沒有理會，轉身要走。大有一副要和她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沈珺急了，擡腳跟了上去，“哎，陸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