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片刻後,沈珺咳了咳清清嗓子,恢複她自認為特別嚴肅的面容,“陸時,你們班有比我長得好看的女同學嗎?”

陸時實話實說,“我沒注意。”

說一句“當然沒有”很難嗎?這個時候又成老實人了。

吃了沈珺一劑白眼,陸時适時改了改自己耿直的說辭,“好像沒有。”

這還差不多。

走了幾步,沈珺又說,“陸時,你在跟你的同學們進行學習交流的時候,可一定要把握好尺度啊,畢竟無知少女們最喜歡像你這樣的斯文敗類了。”

陸時:……

被說成斯文敗類的陸時似乎生氣了,連再見都沒說,轉身走了。

“哎,我開玩笑的,”沈珺在後面邊追邊喊,“你別生氣呀。”好不容易追上他,沈珺堵在他面前,兩只手抓住他兩只手臂,微微擡頭看着他。

陸時也低頭回視着她,少年面色溫和,眉目清明,哪還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沈珺輕搖他的胳膊,“我想說的是,我就是那個無知少女啊。”

她直勾勾看着他,眼睛像會說話似的,就像有一道電流穿過他的身體,讓他全身的神經都一陣發麻。她的手還放在他的胳膊上,透過衣服,他還能感受到她手上的溫度,甚至能聞到特屬于她的淡淡的清香。

陸時清了清幹燥發緊的嗓子,從她的手掌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往後退了一步,說,“還能不能好好說話。”

“哦。”沈珺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陸時看着她情緒低落的樣子,想着自己是不是把話說重了,需不需要安撫她一下。但顯然他低估了她的臉皮厚度以及自我調整能力。

片刻她又恢複了元氣,開始挑起他的毛病來,“我發現你今天有點喜怒無常啊,是不是一整天沒看到我,內分泌失調啦。”

陸時:……

就知道。

“回家。”陸時利落地扔下兩個字,不再搭理一旁腦洞清奇的小姑娘,徑自往前。

占足了便宜,沈珺心情愉悅,沖着陸時的背影喊道,“陸時呀,明天見。”

“哦,”陸時沒回頭,但揚起手擺了一擺,道,“明天見。”

因為“明天見”,所以感覺被冠于明天的字眼都充滿了希望,因為“明天見”,我能懷着期待而喜悅的心情入夢。夕陽見證的青蔥歲月啊,溫柔得像春天裏的風,像山谷中泉水。

說是明天見,但事實上,每天只有上學路上能見上一面,因為進入高三,連走讀生也開始上三節晚自習。雖然沈珺一直要求自己回家,但她爸媽說晚上天太黑,路上不安全,非要開車來接她。

以至于她和陸時見面的時間只剩清晨路上十幾分鐘,越少越覺得寶貴。

某個周日午後,兩人相約去了肯德基,主要是為了給沈珺梳理一下知識,講解一些她不會做的題。本來想去圖書館的,但圖書館裏太安靜,自顧自看書做作業沒有問題,實在不是一個講題的好去處。

剛吃過午飯,陸時只點一杯飲料,沈珺要了杯熱咖啡,點完後,沈珺很自然地要掏錢。剛掏出來,陸時已經把錢付好了,沈珺又默默把錢放回了錢包裏。

拿上飲料往餐桌走的時候,陸時直視着前方,說,“你不用每次都搶着買單。”

“啊?”沈珺一副不明白的樣子。

“其實我沒有你想得那麽窮。”其實陸時不明白為什麽沈珺一直覺得他很窮。

“哦。”沈珺應了一聲。

他們找了個靠窗的椅子坐下,她沒有立即拿出書本,而是把書包放到了桌上,手捧着咖啡,啜了一小口,不經意地問道,“你媽一個月給你多少生活費?”

陸時正主動拉開她書包的拉鏈,把需要的書拿出來,聽到沈珺的提問,他沒有避諱,如實答了一個數。

“哦。”沈珺說,“我媽給我……”也報了個數,正好是陸時的三倍,“那你還說你不窮,逞什麽強,回頭話費不夠充,我們又要失聯啦。”

陸時:……

沈珺彎腰湊近,壓低聲音,“跟我在一起,有沒有一種傍了大款的感覺。”

陸時:……

陸時将書本往她前面一扔,沒有好聲氣地說:“趕緊做作業。”

“哦。”

沈珺前兩年可能有一半的在校時間都是在睡夢中度過的,知識體系亂七八糟,解題思路奇異奔放,所以需要查漏補缺的地方特別多,一開講就停不下來,從陽光明媚,一直講到了夕陽西下。陸時幫着她整理文具,還特地語重心長地叮囑了句,“今天講得內容太多,你回頭自己想一想,好好梳理一下。”

“這樣嗎?”沈珺閉上眼睛,蹙着眉頭,故作深思的樣子,但怎麽看都像個缺心眼。

片刻後,她睜開眼睛,道,“好啦,忘光啦。”

“什麽忘光了?”陸時緊張地問道。

“武俠小說裏,不都說無招勝有招嗎?忘光了才能見招拆招啊。”

歪理邪說一套一套又來了。

陸時拿起她的書包,單肩背着,道,“是嗎?那我還不如講給你們家旺才聽。”

沈忍不住笑起來,很輕松愉快的聲音。

陸時也彎了眉眼,“反正你會見招拆招。”

這個下午雖然一直處于忙碌的學習狀态,但因為老師從老劉變成了陸時,所以一點都不枯燥無聊,反而顯得輕松惬意,就連空氣都特別得活潑。但這種美好的氛圍只維持到小區門口,那裏站了個來回踱步的中年男人,有點頹喪的中年男人。

陸時一見到那男人,神色便不對了,周身的溫度都冷卻下來。

沈珺一看到那男人的背影就覺得有點眼熟,主要是他身上那件陳舊的灰綠色夾克太具有代表性。她回想了一下,再結合陸時的表現便确認,這位就是之前在陸家老太太辦壽宴的酒店門口出現過的,被陸時稱作“爸爸”,卻不是陸啓年的男人。

那男人見到陸時,喜上眉梢,邊上前邊喊了聲“阿時。”

陸時沒應,把肩上的書包取下來,遞還給沈珺,說:“你先回家。”

沈珺接過書包,背回身上,又瞄了眼中年大叔,小聲問了句,“沒事吧。”

陸時臉上表情從容,對她搖了搖頭。

“那你需要錢嗎?”這麽問是因為她之前見到陸時從錢包裏拿錢給這位大叔。

“不用。”陸時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像是寬慰,說,“快回家吧。”

“哦。”沈珺遲疑地離開了他們,走了幾步,還回頭看了看,确定陸時沒事才重新往前走。

沈珺走遠後,周東明在陸楊肩上拍了一下,帶着笑說,“行啊,你小子,悶聲不響的連女朋友都有了,還挺有眼光。”

陸時雙手插在褲袋裏,往後退了一步,滿臉疏離,問道:“說吧,找我什麽事?”

周東明兩手放在一起搓了搓,躊躇着開口,“阿時啊,我前幾天遇到老鄉,他那邊有個做生意的機會,想找合夥人,我聽了,特別好,就是缺點啓動資金,你那邊……”

他沒說完,陸時已經從口袋裏掏出了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張卡來,他面無表情,說:“這張卡裏有兩千塊錢,再多沒有了,你要的話就拿去吧。”

周東明猶豫着接過了卡,沒有馬上放進口袋裏,在手裏摩挲了一會兒,又開口,“阿時,你能不能……”

“不能。”陸時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拒絕了,他說,“我媽現在過得挺好的,你別去打擾她。”

周東明年輕的時候做服裝生意,日子還算過得去,陸時小的時候也是衣食無憂。後來他的應酬漸漸多起來,各路朋友也多起來,生意卻敗落了,最後破産,欠下一大筆債。

他們賣了房子賣了車子,黎家貞拼命工作幫他還錢,他卻成了一個好高骛遠的人,每天不幹正事,光想着怎麽發財,怎麽東山再起,怎麽重新做老板,離開這個二十平米,連雜物都沒地方放的出租房。

他每次都說有賺錢的機會,興致勃勃地拿了錢出去給人騙,有時候連陸時的學費都拿不出來。為此,陸時甚至有過辍學的打算。

記得有一次,他放學回家,就聽見兩人在屋裏吵架,那會兒,吵架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隔三差五就要來一次。陸時讨厭這樣的場面,便站在門口,沒進去。

周東明似乎喝了酒,情緒特別激動,吵着吵着就口不擇言了,陸時清楚地聽到他說,“你不就還想着你那老情人嗎?我沒本事,他有本事,你找他去,帶着你兒子找他去,一家三口團聚去,我不礙你們的事。”

那會兒陸時才知道原來他不是周東明的兒子。對那個時候小小年紀的陸時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他心裏亂得要命,也難受得要命。

他甚至不敢推門進去,他怕一進去會看到另外一個世界,他的人生會就此坍塌,于是他跑了。跑了很遠的路,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往前,最後無意中來到了學校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 路人:沈珺同學,陸時同學這麽窮,萬一以後買不起鑽戒怎麽辦?

沈珺:我有錢啊。

路人:陸時同學,關于沈珺同學一直認為你很窮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麽澄清?

陸時:……充一千塊錢話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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