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地下實驗所

地下實驗所

趙平野進門的時候,正撞見母親在和那一位英俊的新保镖接吻。

“吱呀。”殷绛一轉皮椅,把腰前的男人摁進了桌子底下。

趙平野挑眉:“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殷绛優雅地站起來,朝她藏人的空間踢了一腳,然後踩着高跟鞋,微笑着說:“沒事,正好我準備去「地下實驗所」一趟,你跟着陪陪我吧?”

趙平野不等她追上來,轉身就往外走。

·

「中央研究院」的一條長廊明亮到刺眼,路上不斷有研究員在向殷绛行禮問好,直到目送她們走進了專用電梯。

銀色質感的金屬電梯間裏,趙平野與殷绛并肩而立,彼此沉默不語。

直到殷绛摁了指紋,解鎖權限,使電梯緩緩沉入地下——

“那是「中央|委|員」家的小兒子。”殷绛忽然開口說道。

趙平野眼觀鼻鼻觀心,冷淡地說:“父親已經死了,您想找什麽情人都憑自己的意願,沒有必要跟我解釋這些。”

“他可還活得好好的呢,”殷绛輕笑一聲,“ 你能願意主動來到這裏,就是最好的證明。”

趙平野皺眉:“我不明白您是什麽意思。”

“叮!”忽然,電梯門緩緩推開。

「地下實驗所」一排排映射着冷光的實驗室,看不到盡頭的深邃場地,牆壁上複雜的電纜和管道,一整個無機質的全貌赫然呈現在人的眼前。

“嗒,嗒。”

殷绛的鞋跟率先踩在了堅硬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她轉身看向電梯,好整以暇地笑道:“媽媽以為你已經長大了,怎麽?還是不敢到這裏來嗎?”

“……”

走廊上有成排的平頂燈光,趙平野的鏡片上反射出幾片光圈,若有似無的風扇轉動聲隐隐轟鳴,令人眩暈。

趙平野的身形停頓了半秒,最終還是踏進了這個潛伏于地底更深處的大型實驗所中。

“我只是想找個能跟您單獨說話的地方,”趙平野冷聲說,“外面有一些事情,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幾只精怪躁動失控,一部分青少年群體和精怪飼主開始出現抗靈壓反應,”殷绛腳下生風,一邊快步地往前走,一邊說,“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小麻煩,你心裏應該有所準備的。”

趙平野問:“您知道我在調查些什麽?”

“當然,你的上司已經來跟我彙報過了。”殷绛先解開第一重禁|制的鐵門,扭頭莞爾一笑說。

趙平野的下颚微微繃緊,警惕跟着她繼續往裏走,問道:“「涉外特關·武裝部」沒有什麽權柄,不至于連手都伸到我這裏來吧?”

“有時候,恰恰是你所以為的邊緣部門,手裏才真正掌握着改變人類命運的關鍵。”

殷绛解開最後一扇鐵門,說道:“況且,既然是我的親兒子在對這件事情感到好奇,當媽媽的不得好好給你講講那一個所謂的‘人類變異的真相’?”

“變異?”趙平野沒來得細想,映入眼簾的是幾排全透明的玻璃隔離房。

“這是——”趙平野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在親子游泳課上受到驚吓而狂噴了半個場館毒液的「箭毒蛙」,在十字路口發情而電壞了交通信號燈的「電鳗」,還有許多別的精怪,都是「涉外特關·武裝部」最近回收的物種。

他們癫狂着,嘶吼着,要麽就痛苦地撞擊牆壁,要麽就在滿地翻滾着痛苦爬行。

“——失控發狂的那幾只精怪,”殷绛話鋒一轉,緩緩道,“亦或者說,是它們曾經的主人?”

趙平野猛地一轉頭:“他們都是由飼主變異而成的?”

殷绛苦笑一聲,反問道:“地下城都快要靈氣複蘇了,既然精怪可以化形成人類,那麽人類為什麽不可以變成精怪呢?”

靈氣複蘇?趙平野的瞳孔一陣放縮:“您是說,這幾個月來地下城發生的這些異狀——都是因為靈氣從地表上滲透下來才導致的?”

“是啊,”殷绛別有深意地說,“人類蝸居在地下逃避了近百年,也該快到自取滅亡的時候了。”

趙平野問:“就沒有什麽辦法阻止嗎?”

“辦法有是有,”殷绛指尖敲了敲玻璃,“這些人都瘋了,但還有一例成功的樣本,現在他就生活在地上。”

趙平野喃喃:“……人類是可以在陸地上長久生存的嗎?”

對于他們這一代出生在地下城的孩子來講,居住在地表簡直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

“變成精怪就可以,”殷绛注視着趙平野說,“ 人類有一定幾率進化成為精怪,但觸發條件未知,而且極有可能會因此而失去理智。”

殷绛期盼地撫上趙平野那一張蒼白的側臉,目光沉沉,聲調卻像一種魔女的低|吟。

殷绛說:“我要你去陸地上找到他,向他問清楚這種「進化」的來源,同時觀察你周圍的同伴,看看他們有誰能夠順利活下來,又有誰會在最後徹底瘋掉。”

趙平野握住她的手背,問道:“您想要找到一種穩定的「觸發條件」,既能控制人類進化成精怪,同時又能讓人保持理智,這可能嗎?”

“人類的偉大之處在于信念。”殷绛堅定地說,“向前,只有不斷地向前。人類等待這個進化的契機已經等待了好幾百年,如果不肯改變,我們最終會故步自封、墜入泥沼。”

數百年前,地表靈氣複蘇,人類苦苦煎熬,人數銳減。

一百年前,地下城終于建好,僅剩的人類退居地下。

到現在,地下城靈力複蘇,人類要開始進化了,一向溫順的精怪早晚會開始暴動。

大自然的規律如此,誰也無法解釋,誰也不能阻攔。

·

“人類的偉大之處在于信念。”

夜晚,醫院頂層的天臺上,涼風習習,趙平野趴着欄杆抽煙,俯瞰地下城的萬家燈火。

他反複回味着殷绛這句話,只感覺母親知道一個巨大的謎題,卻始終藏着沒有為他解答。

“主人。”章良來天臺找到他,從背後抱住了趙平野的腰。

“松開。”趙平野不耐煩地說。

章良賴着不走,直到趙平野假裝要拿煙燙他,章良才小心翼翼地挨到了趙平野旁邊。

章良問:“您剛才說的信念是什麽?”

舒暢的晚風中,趙平野瞥了他一眼,然後移開視線,緩緩地說:“以前有人做過一個實驗,對照組,把兩個死刑犯的雙手浸泡在冰水裏,對其中一個死刑犯說‘只要把手凍廢就能放他出獄’,對另外一個卻什麽話都不說。”

趙平野吐了一口煙說:“最後前者活下來了,而後者卻在未知的恐懼中被凍到休克死了。”

章良說:“因為活下來的那個人覺得自己還有希望,所以他一直在鼓勵自己堅持下來?”

“錯了,”趙平野沉聲說,“是因為他相信自己的身體不會死。”

第一個死刑犯被告知說冰水只會把他的雙手凍廢,他潛意識裏認為自己不會死,沒有意識到這一種長時間的失溫性的血液循環會致導致心髒功能衰竭,乃至休克。

而第二個囚犯卻誤以為這是一場特意為他而準備的死刑。既然只有死亡才能終結,人類的身體會下意識地暗示自己盡快結束這一次痛苦的折磨。

章良說:“所以人類的身體條件是有可能會受到潛意識影響的嗎?”

“或許,”趙平野繼續說,“同樣是禁閉實驗,一個人會胡思亂想,到最後食欲不振或者失眠,而兩個人卻能夠保持正常地活很久,因為他們有參照物,他們看得到同伴彼此的身體狀态,心裏會下意識地想要自己和對方是一樣健康的。”

“嗯,”章良點了點頭,“就像那些傳說裏講的‘狼孩’一樣,被狼養大的孩子會擁有着比人類更尖銳的指甲和牙齒。”

趙平野沉思地喃喃道:“所以為什麽……”

為什麽人類飼主會變成精怪?難道只是因為在一起待得太久所以趨同了?既然是與精怪趨同的話,又有什麽辦法保存自己尚且是人類的理智呢?

周藏在死之前是想要鑽進熊貓的肚子,到後來,他的屍體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只熊貓了。

“等等。”腦海中靈光一閃,趙平野猛然倒吸一口涼氣。

飼主會有幾率變成精怪,那他會變成什麽?

他會變成一大只不怕水、有翅膀、抗毒還卵生的惡心蟲子嗎?

“主人,”章良緊張地拍了拍趙平野的肩膀,“您還好嗎?怎麽忽然一後背的冷汗?”

“別碰我!”這麽一想簡直細思恐極,趙平野猛地甩開了章良的手臂,忽然感覺後背癢癢的,好像要長翅膀了一樣。

“嗚,”章良吓得趕緊後退了幾步,委屈地垂着頭說,“……我知道您還在怪我,要打要罰都是可以的,但請您不要趕我走好嗎?”

兩人一時之間僵持在這裏。

“呼。”一陣冷風吹過,趙平野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掐了掐鼻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會趕你走的,”趙平野疲憊地說,“剛才我可能有點累了,不小心産生了幻覺。你之前躺的病床還沒撤吧?下去借我稍微眯一會兒。”

“好,”章良連忙殷勤地說,“要我背着您嗎?”

“不用,我自己走就可以。”趙平野随意地擺了擺手,自顧自地埋頭往樓梯口走,徑直拐到了樓下。

章良亦步亦趨地跟着那一道修長的背影,滿心滿眼的全是擔憂。

到了精怪病房的門口,章良發現趙平野的背影駐足在了原地。

“……”

他的脊背筆直地挺立着,像是看到了病房裏的什麽古怪東西一樣,一下子愕然愣住在那裏。

“發生什麽了?”章良湊上去夠着頭問。

越過趙平野的肩膀,章良看到裏面那一只精神百倍的讨厭熊。

時間似乎凝滞在了這一刻。

章良望向趙平野,看着趙平野忽然像一個假人偶一樣睜圓了眼睛,轉過頭對他指了指身後的熊貓。

他的飼主以一種生冷而近乎麻木的語氣問道:“喂,如果我捅你一刀,你會像它這樣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就徹底愈合嗎?”

幾乎是同一時間受的傷,這邊的章良臉上還腫着拳頭印子,那邊的熊貓就已經拆了線,連刀口上的結痂都掉完了。

到底是章良這種精怪的恢複能力太差,還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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