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做貢獻
做貢獻
“這麽說——章良其實是成功進化後的人類?” 趙平野認真地問道。
趙嘉隋眉眼含笑說:“是的,一個體質強悍到能夠在陸地上生存的、維持正常理智的人類。”
趙平野問道:“他知道這件事嗎?”
“人家怎麽想的那我就拿不準了,”趙嘉隋無所謂地聳肩微笑說,“或許你可以自己去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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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冰天雪地,蟑螂窩裏卻非常暖和。
趙平野出了實驗層,上到廣場找章良,這時候章良正在推着「河豚嘭嘭」陪小寶們玩。
大理石鋪就的開闊場地上,燈光明亮,四周廊柱粗壯,穹頂高高。
爆炸的河豚再度變得圓鼓鼓的,活下來的小蟑螂們就拿它當滾滾球玩兒,不亦樂乎。
按照河豚飼主「阮晴」的吩咐,這樣的游戲一直要玩到河豚脫敏為止。
“都慢點兒,注意不要咬到她。”章良忙碌地招呼道。
「蟑螂姨姨」死掉了,「蟑螂奶奶」年紀大了,「蟑螂表妹」一直在哭——
在冰雹裏活下來的一部分「蟑螂小寶們」沒蟲管教,章良只能暫時先接手陪它們玩耍。
“別轉啦別轉啦,嘭嘭我啊真的不怕蟲啦。”等河豚終于叫嚷着要停下來,章良才松了一口氣,繼續陪小蟑螂們玩「躲避蟲」。
這是一個類似躲避球的新游戲,章良抛出一個小寶,去砸其他小寶,被砸到的小寶要出局,故意去彈別蟲的小寶也要出局。
“嗖——”
一個小寶彈歪了方向,在地上一跳,以飛快的速度筆直|射|向趙平野。
“砰。”趙平野下意識地反手一擋,很快意識到是蟲子,于是立刻把子彈一樣突刺的小蟑螂擊打回去。
“好玩好玩好玩。”被彈飛的小寶歡呼起來,于是各個小寶都躍躍欲試地想往趙平野身上撞。
趙平野一下子保持警戒,寒毛豎起。
“好了好了,”趙嘉隋高舉雙臂拍了拍手,吆喝一聲,“打打鬧鬧的時間結束了,大家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吧?”
廣場邊緣那些靜候的成年蟑螂紛紛爬起,向趙嘉隋匍匐躬身,尊敬地喊道:“王——”
「蟑螂小寶們」排排隊,很有秩序地湧在一起,小一股黑色顆粒的浪潮一樣,逐漸往某一個角度的門處爬去。
“要去做貢獻|做貢獻|做貢獻啦!”「蟑螂小寶們」習以為常地說。
“我有點放心不下它們,”章良對趙平野說,“主人有什麽事要問我的話,不然就一起走,咱們邊走邊說?”
趙平野剛躺了好幾天,正是需要多走走、松松筋骨的時候,于是颔首同意了。
至于趙嘉隋,則是張開雙臂抱着頭,漫不經心地跟在他們身後。
趙平野看所有的蟑螂,不分男女老少,都前後跟緊朝着同一個方向的大門深處爬去,問道:“它們要做什麽?”
“主人看見就知道了,”就像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那樣,章良平靜地陳述說,“大家每天都要這樣。”
門後的隧道很深,趙平野邊走邊問:“你也要和他們一起嗎?”
“我不用的,”章良搖了搖頭,關心地牽上了趙平野的手,“主人剛才被小寶砸到,疼不疼?”
“已經沒什麽感覺了,”趙平野握了握拳說,垂眸,“現在甚至連惡心也沒有。”
沒進化之前擔心自己會發狂癡癫、變成只會爬行的無腦蟑螂,可等到在地下室裏被徹底檢查了一翻,被敲定宣告他的身體素質與蟑螂精怪一樣而且還保持着人形,趙平野大有一種破罐子破摔了,再怕也來不及的感覺。
“主人看起來好像變得比之前更強了。”章良甚至作勢想把趙平野抱起來颠一颠,一湊近就被趙平野給踹開,“腳勁大了,反應力也快了很多。”
“這就是我現在來找你的緣故,”趙平野注視着章良的眼睛,沉聲問道,“章良,你确定你真的是一只蟑螂嗎?”
“什麽?”章良聽到這句話,猛然一愣,瞳孔收縮。
倏然之間,一股毛骨悚然、細思恐極的感覺油然而生,竄上了他的心頭。
“難道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嗎?”趙平野繼續問,“冰雹的時候,你親眼目睹那些來保護你的親戚們,它們之中有很多應該都已經死了吧?在這種關鍵時刻,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讓自己變回原形嗎?不管怎麽樣,變成一只巨型蟑螂總比當一個無能為力的人類生存率要更高吧?這樣它們也不至于犧牲那麽多了。”
“我想過的,”章良猛地捂住腦袋,“可是我做不到,或許這只是我還不太習慣,是個意外。”
看到姨姨的肉醬屍體的那一刻,章良先是腦海中一片空白,再然後開始感到憤恨,接着他不斷地怨恨自己,為什麽在這種關鍵時刻卻束手無策。
趙平野繼續引導:“你仔細回想一下,從小長大到現在,你是不是一直就維持着人形?從來都沒有變成過蟑螂過?”
“那是因為爸爸說我是少主,少主就應該和別的蟑螂不一樣,奶奶也說了,變成原形會被父親罵的。”章良底氣不足地喃喃道。
趙平野瞥了趙嘉隋一眼,趙嘉隋冤枉地攤手:“一種潛移默化的輕度催眠而已,又不影響什麽。”
趙平野說:“那你現在再試試呢?既然你的父親已經同意了,那麽變回原形也就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吧?”
章良無助地看了趙嘉隋一眼,在父親的眼神默許下,他像憋了一口氣一樣,緊閉雙眼,全神貫注。
就這樣,堅持了一刻鐘,章良臉都憋紫了,卻連一雙普通的蟑螂翅膀也長不出來。
章良的後背甚至連癢都不癢,一絲跡象也無。
“怎麽會這樣,”章良急得在原地轉圈圈,竭力向趙平野手舞足蹈,解釋道,“他是我爸爸,我爸爸是蟑螂王,我是一只蟑螂的。”
蟑螂親人們都很友好,可以說是章良從小長大的精神支柱。
親戚們因為他是少主才會那樣寵愛他,失去了與親戚們的血緣關系,章良心裏像一艘漂泊的浮船,一瞬間空落落的。
「趙嘉隋」噗呲一聲大笑起來,拍着趙平野的肩膀說:“喂,好笑吧,你看看他,人是可以把自己當成蟑螂來活的。”
趙嘉隋的一陣轟然嘲笑讓章良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原來他真的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人類。
那些他信賴依靠的叔叔姨姨妹妹奶奶們,到頭來他們拯救的不是一個蟑螂族群的希望,而是一個人類。
他不是蟑螂精怪,那他要怎麽給飼主生孩子?兩個純種人類男性是沒有辦法繁衍後代的。
“這種時候沒有必要幸災樂禍,”趙平野冷冰冰地剮了趙嘉隋一眼,對章良說,“或許你需要一點時間重建認知,但這絕對不是壞處。”
“小蟑螂比你進化得更順利、也更完美,”趙嘉隋在一旁說,“當時他跟我彙報你後背癢的時候,爸爸還以為你差點就挺不過去了呢。”
“二十年前您就應該知道我意志頑強了,”趙平野毫無波瀾地陳述說,“當時我以為我爹已經死了,只有我一個人走出了那座地牢。”
“真是沒禮貌呢,”趙嘉隋摟住趙平野的脖子,卻被趙平野擡手甩開,不以為意道,“這樣詛咒人,爸爸會很傷心的。”
“爸爸?”章良聽他們這一番對話,那叫一個丈二和尚摸不清腦袋,眼神無助的在趙嘉隋與趙平野之間梭巡,懵懂地問道,“您也是主人的父親嗎?”
“那當然,親生的,”趙嘉隋朝趙平野那一邊努了努嘴,說,“二十年前我還以為他能跟我一起進化成新新人類,只可惜到最後我還是沒能狠得下心,就只好自己到陸地上來了。”
章良愣怔道:“那我呢?”
“你是後來被送上來的實驗品,”趙嘉隋說道,“這個也挺可惜的,那一批孩子身體素質都挺好,靈壓抗性也特別高,到頭來卻只有你一個腦子清醒活下來的。”
章良心神巨震。
趙嘉隋描述的事情簡直像是一個開關一樣咔嚓激活了他的記憶。
那些被催眠掩去的,無數同齡男孩女孩的猙獰、哭嚎和咆哮,都活靈活現的複蘇在了他的腦海中。
“畜牲。”趙平野面無表情地低聲斥了一句,轉身朝前走。
這樣的行為無疑是反人道的,就像當年殷绛和趙嘉隋兩個人,父母聯手把6歲的親子關進暗無天日的實驗所地牢裏一樣。
“非常時間非常手段,「中央委員會」也一直在通緝我,該來的懲罰我早晚會接受,”趙嘉隋追上去說,“不過放心,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最終的勝利。”
在趙嘉隋的理解裏,人類戰勝大災難、重返陸地就是最終的勝利,為此,人類必須排除一切障礙,削弱敵人,所謂的敵人當然也包括內部和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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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深處走到底,豁然開朗,高空中墜着的是一個像小樓一樣的起泵機,無數根導管順着機器的四周拉下來,散落在圓桌的每一個座位上。
就是趙平野噩夢中那樣的場景,碩大的圓桌,百十來只蟑螂,一蟲一張椅子,圍座在一起。
不同的是,那些垂墜的導管前方帶着針頭,被蟑螂插|進自己的身體裏,咕嘟咕嘟的在吸着無色透明的血液。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貢獻,一批蟑螂在圓桌上獻夠了血,很快,又有下一批替換上去。
它們重複的且毫不猶豫地将導管插|進身體內,秩序井然,令人毛骨悚然。
“這也是一種削弱的手段,”趙嘉隋在他趙平野耳邊打哈哈說,“蟑螂王對族群掌握絕對的權威,在我的控制下,他們甚至覺得這種疼是一種榮耀。”
“單一人類想要成為其他種族的統治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趙平野撇過腦袋問他,“為什麽你會成為蟑螂王?”
“這些都是我應得的,”趙嘉隋似笑非笑地回答他,“你與其刨根究底地問這個,不如去看看你那位被精怪抛棄的人類夥伴,他還懷着孩子呢,啧啧啧,一個人孤零零的,可慘喽。”
趙平野知道趙嘉隋在轉移話題,卻還是率先決定去看看宋北山。
章魚已經走了?
宋多多把他家飼主當成眼睛珠子一樣的愛護,怎麽可能輕易抛下他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