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影下的恐懼（1）
暗影下的恐懼（1）
午夜十二點，街道上已經很難看見行駛的車輛，但街邊的燒烤攤車卻如一架架移動堡壘，分別占據着街道的各個角落，白煙四起，肉香彌漫，人聲嘈雜。這地方是隆市東門附近的燒烤一條街，穿過這條街，便是本市著名的“三不管”地帶井家巷子了。
一個身穿灰色襯衫，系暗紅色領帶的男人正埋頭吃着桌上的炒粉，他看上去三十歲年紀上下，頭發焗過油，眉梢和胡茬整齊利落，顯然是精心修剪過，再加上一身筆挺考究的西裝，肅然的面容，更是顯得與周圍閑致慵懶的環境格格不入。
燒烤攤老板娘手裏拖着一盤烤肉，滿臉堆笑的走到桌前，輕輕把盤子放下，又給男人的茶杯裏添了點水，躬下身半蹲半跪的說:“刀老板，這盤烤裏脊是今晚才出的新鮮肉，您嘗嘗合不合您口味？”
被叫做刀老板的男人也不看她，臉上甚至沒有一點表情，拿起肉串吃了一口，才嚼了兩下，眉頭微微皺了皺，接着就把嘴裏的肉屑吐到一旁的地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把茶水也吐了出來。冷冷道：“這肉沒烤熟，還有血腥味。”他說完又接着吃起炒粉，從始至終沒有看老板娘一眼，臉色也平淡如水，看不出他此時的內心活動。
老板娘聽聞大驚失色，忙站起身連連鞠躬致歉道:“真是對不起您！我這就重烤一盤，您稍微等等，馬上就好，對不起您……”
“不必了，我已經吃飽了。”刀老板站起身，拿了外套穿上，從口袋裏掏出二十塊錢丢在桌上，這裏面包含了炒粉錢和那盤沒烤熟的肉錢。他剛轉身想走，突然想起什麽來，指着老板娘問道:“你上次跟我說，想求我辦件事，是嗎？”
本來局促不安的老板娘聽到這句話後頓時如臨特赦一般，忙回應道:“是是是，刀老板，我想求您幫我弟弟安排一個工作崗位，讓他跟您讨口飯吃。”
刀老板仍舊面無表情，淡淡的問道:“他人現在在哪裏？”
“就在這！就在這！”老板娘一邊回應，一邊向不遠處一個收拾桌子的年輕人招呼道:“小磊，快過來！”
一個約摸十七八歲，身形瘦弱，膚色偏白，戴着厚厚眼鏡的小夥子走了過來，站在老板娘旁邊，看了刀老板一眼，随即垂首低聲道:“刀……刀老板。”
刀老板不點頭也不回應，仍舊是冷冰冰的面孔。他看向老板娘問道:“你想讓我給他安排個什麽崗位？”
老板娘忙恭聲回應:“我這弟弟身子骨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倒是讀過幾年書，會算一點簡單賬，為人也特別老實。刀老板看什麽地方合适就把他安插進去做點寫寫算算的活吧。”
刀老板沉吟了幾秒鐘，才轉頭看向小夥子，開口道:“明天下午到井家巷子的富興茶水廳來找我。”說完就轉身要走，老板娘兩姐弟喜出望外之餘，老板娘追了上去，從圍裙裏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信封，雙手遞了上去，感激道:“刀老板，真是太謝謝您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以後我弟弟還要您多費心，望您不要嫌少。”
刀老板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那個信封，只是淡淡地說:“以後記得把肉烤熟一點就行了。”說完就轉身走了，毫不理會她的舉動。
老板娘雙手舉着紅包站在原地，眼看着刀老板走出了自己的視線。這時她弟弟小磊也走了過來，看着已經遠去的刀老板的背影，道:“姐姐，你說這刀老板的臉是不是天生就不會動啊？怎麽老是一副別人欠他錢不還的模樣？”
老板娘聽罷擡手拍了弟弟一個腦門，呵斥道:“瞎說什麽呢你！難道一個男人要整天嘻嘻哈哈的嗎？那成什麽樣子？人家是這一片的大老板，說什麽做什麽你都要多學學，對你總該是沒壞處的。”
小磊哦了一聲，答應了下來。兩姐弟又走回剛剛刀老板坐的桌子邊，小磊拾起一串烤肉吃了一口，說:“這肉熟的剛剛好啊，刀老板怎麽說沒熟呢？”
老板娘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回應道:“人家是老板，說什麽咱們就幹什麽。凡事啊，別打破砂鍋問到底，招別人煩不算，還給自己添堵，何必呢？還是活的糊塗一點好。”她收完桌子，在掃地時掃到一個厚厚的皮夾子，拿起一看，裏面的現金都要從夾縫裏冒出來了，她随即想到這肯定是刀老板遺落的，她擦去皮夾外的灰漬，用個黑色塑料袋把皮夾子裝起來，紮上口。招呼弟弟小磊道:“這是刀老板掉的東西，你現在就給送去。務必要親自送到刀老板手裏，要是今晚找不到，你就等到天亮，總之要親手交給刀老板。還有，你不準打開。”
小磊把黑袋子接過手，滿是不情願的道:“啊？今晚找不到人還要等到天亮啊？這東西有那麽貴重嗎？”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嗔道:“這點小事你都覺得難，以後還想讓別人提拔重用你嗎？別啰嗦了，快去。”小磊不再反駁，就依言去了。
刀老板姓陳，只因名字裏有個刀字，所以大家慣稱他為刀老板。他是井家巷子說話最有權威的人物，因為巷子裏超過一半的旅館、茶水廳、游戲廳和賭坊都是他在掌控和管理。在他之前，是個外號叫黑虎的男人在管，自從一年前，黑虎被調到另一個地區以後，這裏就由他正式接管，他也自然而然成為了這裏的頭號人物。
他性情陰冷，不茍言笑，幾乎沒有人見他放聲高呼或是大笑過，所以他總是給人一種很難接近的距離感。不過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閑言碎語，在他看來，這種冰冷的外表反而是一件保護自己的铠甲，能避免一些傷害。至少，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現在，他走進一條只有一盞路燈的深窄昏暗巷子，準備抄這條近道回去休息。走到一半，突然瞥眼瞧見巷子盡頭出現了一個人影，他一開始以為是過往的路人。可這人影卻一動不動的立在那，還時不時發出一陣哼哼的冷笑聲。他這才放慢腳步，變得警覺起來。
刀老板又向前走了幾步，凝神看去，在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的燈光下，只見一個身型削瘦，黑衣白褲，面戴墨鏡的光頭男人正朝他不住地讪笑。這光頭男人的脖頸上，手腕上和手指上都佩戴着不同式樣的飾品。再看他的臉，一張黑黃的面皮皺褶叢生，颌下一小撮山羊胡須。最顯眼的，莫過于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從左眉骨一直延伸到了右頰。只要一笑，那條肉痕就像條水蛭一樣上下蠕動起來，給這張本就猙獰的臉又徒增了幾分邪惡。
刀老板瞧清楚這人後，不禁心頭一顫，為之動容，還不等開口。就聽見光頭男人哈哈一笑，朗聲道:“我是叫你刀老板呢？還是叫你小刀仔呢？”
刀老板冷哼一聲，回應道:“你也算有種，居然還敢回來！”
光頭男人又是一陣狂笑，突然舉起左手，只見他的左手只剩一根大拇指，其餘四根手指齊背而斷。他止住笑聲，右手指着幾處斷指道:“這根！這根！這根！這根！還有我臉上這道疤！這九年來，每日每夜！無時無刻！都在提醒我，是你！是你毀了它們！我現在回來，就是要替它們讨個說法！”
刀老板聽罷，露出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卻是個譏諷蔑視的笑。他冷冷地道:“我也時時後悔，九年前沒能一刀劈了你這毒貓，讓你給溜了，但是今晚，你再也不可能有那麽好的運氣了！”說完，刀老板眼裏充滿一陣冰冷的殺氣。這光頭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十年前隆市臭名昭著的毒販子——老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