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公子
第39章 小公子
……許白魚開始無法理解了。
夢中的故事, 亦或者說游戲裏發生的事情,是可以影響到現實的嗎?
她有點搞不懂了,問題是這種事情細想下去就很難避開自己之前在祠堂的放飛自我, 如果這些仆人劇透的歷史是真實的,那不就相當于自己之前在祠堂的時候反向坑了十六歲時候的真穆雲舟……想到這裏的時候, 女孩的思路瞬間被自己強制終止, 拒絕思考這種“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就算是有何,難道還要反過來怪我嗎。
……因果倒錯了吧。
她很冷靜的想。
說到底, 難道不是因為大號的那個莫名其妙把我塞進來的關系嗎?她的人設很穩的, 現代社會的普通女孩子,理論上和八百年前的古老世家八竿子打不着。
她就算真的影響了什麽,那也不是因為她的強求。
成功阻止了自己的思維走向死胡同陷入無限循環內耗的許白魚平靜了一會心情,準備繼續按着記憶裏的劇情走向往下走:從祠堂逃出來後的玩家左右不知該躲到哪裏才合适, 最後尋到了一處偏院避開了這一波巡邏的人手,順便還能在這裏找到些好用的東西。
守門的死仆在游戲裏本來也是用拿下來的牌位偷襲砸暈的,她用金釵永久解決問題避免了力氣不夠導致中途背刺,四舍五入效果一樣。
這裏就可以選擇要不要返回祠堂, 因為新娘逃跑成功, 盯着祠堂的人手調走了,玩家可以選擇是否繼續摳人家地板磚挖人家祖墳, 把人家祖宗的骨頭從地裏面挖出來, 有沒有什麽其他隐藏效果不知道,但許白魚知道那玩意再過一會可以用作威脅堂上的幾個長老。
這場冥婚與其說是一場彌補長公子生前未曾婚娶的婚禮, 不如說是某種陰損又惡毒的儀式。
她順着記憶裏的方向摸索着往前走, 但印象裏的荒草叢生旁人遠比的敗落畫面沒有了, 腳下曲徑通幽,周邊栽種着各種名貴的香草蘭花, 翠竹交錯掩映,慌張奔逃的新娘一身華貴紅衣沒入其中,翠竹,紅衣,本該是色調對比強烈的畫面,可那若隐若現的薄霧只在小路盡頭輕輕一散,她的身形輪廓竟也被不動聲色地掩住了。
新娘放緩呼吸,慢慢往前走着,隐隐聽得路人交談聲,左右卻已經可以摸到院落圍牆再也無路可走。
她正琢磨自己這小身板翻牆進去的可行性,身後窄門忽然一開,一只手猝不及防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口鼻,輕而易舉地将她從外面攔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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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身量很高,許白魚被這麽拎進來,隐約間感覺自己的腦袋只到對方胸口位置,而止住她動作的這雙手掌寬大白皙,筋骨分明,顯然是屬于男人的雙手。
……這處院子的主人,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許白魚想。
此時她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輕聲提升的“噓”,年輕男人的聲音,帶着點不算陌生的局促緊張,一點清冽雅致的蘭花香氣随着他袖口微動彌散在她的嗅覺範圍裏,映入眼簾的衣擺不是普通仆從能穿的料子,算是印證了她的猜想。
穆雲舟還是有點擔心的,肋骨之下的心髒因為緊張和激動砰砰亂跳,連手指都因為攏住女孩子的溫熱呼吸而有些止不住的顫抖,耳廓泛起羞赧的濃紅。
然而除了一點遏制不住的逾越興奮之外,這樣的行為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冒犯……可奈何院外情況特殊,一時情急之下,他也不得不如此。
他屏住呼吸,還想再欲蓋彌彰地補充一句自己沒有惡意,正巧此時院外的不遠處響起腳步聲和交談聲,被他偷偷藏起來的小新娘頓時安靜下來,溫順地呆在他懷裏,放棄了自己最後一點掙紮。
直到院外腳步聲遠去,穆雲舟這才松了口氣。
他手忙腳亂地放開自己的手臂,掌心似乎還殘留着女孩子呼吸掠過的痕跡,他怔怔看着許白魚稍顯粗魯的整理那身熟悉無比的正紅嫁衣,又毫不客氣地歪過腦袋呸呸呸好幾聲,貓崽洗臉一樣随意用衣袖在臉上囫囵幾下,像是想要擦掉什麽痕跡似的。
穆雲舟呆了呆,随即反應過來什麽,一張白皙面皮瞬間從耳朵紅到脖子根,整個人看起來又是羞澀又是窘迫,下意識後退幾步,連連拱手就拜:“是在下失禮……冒犯了夫……不是,冒犯了姑娘,不過剛剛事出突然,雲舟愚鈍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法子,還請姑娘莫怪。”
許白魚用衣袖蹭蹭臉,感覺擦掉了那種殘留在皮膚上的詭異存在感,這才慢慢轉過身,看着又在這裏重新刷新出現的穆雲舟。
比祠堂那個小崽看起來大了點。
她想。
身條抽長,肩膀輪廓也已經初步具備了成年男性應有的寬闊線條,年齡看起來約摸是十八九歲的樣子,只是她不太理解那聲脫口而出的“夫”字,畢竟從邏輯上來講,她和這個穆雲舟也是第一次見面。
……所以,還是boss扔出來的?
說真的,這與游戲無異的夢境內容半真半假,摻雜着她熟悉的一部分,又在許多關鍵場所裏融入了從未見過的東西,她隐隐有種模糊的猜測,又有些不太确定。
這一次的入夢,不像是之前兩次興致突生、又需要她摘掉手串才能完成的意外碰面,更像是一場早有準備的蓄謀已久。
當然,她到底怎麽進來的,這題超綱了,不是許白魚能思考的內容。
她只能想想自己能想到的東西,比如說如果自己遇到的這兩個穆雲舟不是幻影,不是假象,都是最真實的穆雲舟,和日後那個伥鬼暫且沒什麽聯系的穆雲舟……那麽她現在入夢,又被引導親自目睹這一切的理由是什麽?
——是因為對方想要讓自己看看,他從十六歲開始的最為真實的一生嗎?
許白魚下意識地想要去摸自己的手腕,然而手腕上扣着的還是那枚花絲嵌珠的寬口金钏,另一只手空空蕩蕩,并沒有手串的痕跡。
沉默片刻後,女孩強行冷靜下來,覺得這題不會做,還是見招拆招吧。
高中數學題好歹她還知道寫個解字呢,沒理由這種打過很多次也劇透了無數遍的地方連怎麽走都不知道。
于是她想了想,問出了眼下那個最要緊的問題。
“你知道我是誰?”
穆雲舟看着她的模樣,剛剛冷靜下來的臉,莫名其妙地又開始隐隐泛紅。
他像是想要點頭,又像是想要搖頭,最後卻只是錯開眼神,吶吶道:“……雲舟,并不知道姑娘名字。”
這回答太過暧昧模糊,不知道名字不代表不知道,但眼見着小公子回答了這個問題仿佛就已經到了極限,那面紅耳赤的樣子仿佛随時随地都會因為失禮暈過去的程度……許白魚遲疑了一會,還是主動轉移了話題:“無論如何,多謝你幫我。”
穆雲舟眼神始終都是溫順地垂着,他只看着自己的衣袖,然後搖了搖頭。
“不,不算幫的……”
他小聲說,“幫你,不算幫的。”
他想,為你做事,無論如何都不該說是幫的。
“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就願意幫忙我的行蹤,”許白魚想了想,覺得無論是出于十六歲少年的那一次竭力相助,還是這一個穆雲舟的随手幫忙,她都應該給予一點善意的回應:“有什麽我能幫你的?或是補償你的?”
然而穆雲舟看着她穿着嫁衣的模樣,眼神眷戀又柔和,最後他笑起來,慢慢搖了搖頭。
“穆家……世家大族,但換個角度想,做的事情未必就是對所有人都是好的。”他眸光掠過那嫁衣金繡的一角,低聲道,“他們要你穿上這個,定是以委屈了姑娘什麽事情用作前提,如此一想,雲舟便不能說是幫助,不過是盡所能的補償一二。”
“既然是雲舟心甘情願給出的補償,便也就談不上還需要姑娘送出什麽回禮。”
許白魚看着他,覺得陌生,又微妙地覺得,好像也沒有陌生。
本質還是那個會放水會無視她存在的boss……但大概是因為見過了十六歲的穆雲舟,看到了十八歲的穆雲舟,于是那本該模糊又單薄的影子,也跟着漸漸覆上了一層鮮活明亮的真實輪廓。
她想,穆雲舟應該一直都是個很好的人……哪怕成了鬼也是個不愛傷人的鬼。
……但是先是反複打擾她睡覺又莫名其妙把她拽到這裏,仔細想想果然還是不可原諒!!!
許白魚盯着小公子規規矩矩地站姿,忽然一拎裙擺,快走幾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說你不介意幫我,無需我的回禮,”她好奇看着他,然而小公子卻是仿佛受驚一般惶惶側過頭去,看的她愈發覺得有趣:“可你甚至都不曾看我說話。”
“……君子有德。”小公子輕咳一聲,仍是側過目光不看她,溫聲細語的回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許白魚一挑眉,她目光落下,盯着穆雲舟那雙白皙的手掌。
“那你剛剛還……”
她話未說完,尾音停頓的位置意味深長,小公子耳廓通紅,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幾句:“那,那是因為事發突然……”
但他話剛剛說一半,院外忽然有人開口:“公子,您在和誰說話?”
許白魚閉了嘴,随即就見剛剛還一副被她幾句話就搞得面紅耳赤局促不安的小公子驀地冷靜下來,語氣冷淡,帶着些矜持貴氣,不緊不慢的說道:“無事,我翻翻古琴譜,随口自言自語幾句罷了,你不必進來。”
他說完這句話後,重新轉過來,依然垂着頭沒有看她,只溫聲細語地和許白魚說:“屋外有書童等候,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先在雲舟的書房躲一躲。”
許白魚看着他那副故作鎮定卻又分明耳廓通紅的模樣,張了張嘴,最後也只放緩語速,說了一句:“勞煩了。”
穆雲舟動作一頓,他瞬間擡起頭看着她的那一刻,眼底分明是有光的。
“……無妨的。”
他笑吟吟地,一副很好滿足的樣子。
“你覺得幫到你了,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