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走近科學》

第43章 《走近科學》

言殊收起那套錦衣衛的飛魚服時, 手指撫摸過上面精細的繡紋,眼裏閃過些許的恍惚。

他耳畔似是掠過風聲,雨聲, 金屬劃過刀鞘,長靴滿不在意地踩碎地上水泊濺起水花聲響, 有人走過他的身邊, 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言,別看了。

他的目光望向遠方一戶平平無奇的人家, 小院, 窄門,門上貼着褪色的門神像,院子裏種了一棵老桃樹,粗布麻衣, 荊釵木環,那對夫妻也談不上是多麽容貌出衆,行動間多麽親昵恩愛惹人豔羨,不過黃昏歸家時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 女人蹙眉說着什麽, 而丈夫随手接過守在門口的妻子手中紙傘,向着她的角度傾斜幾分, 平靜地聽着妻子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

若不是同伴開口, 言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着那邊,看的那樣專注, 那樣的長。

他的同僚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 別看了。

不是你能挨的東西……那東西對咱們來說,大抵比暗殺冷箭都要毒。

曉得你小子最近碰到點好事情……但是可別動心啊。

對方半真半假的調笑道。

其他人就先不說了, 老言你這樣的,碰上那知情知趣的,大家心都有數,玩玩也就算了;尋常人家的好姑娘,就別拖着陪你折騰了吧。

沒打算玩玩,也不打算拖着。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

他的手裏握着的是殺人的刀,是浸血的雨,是吹透骨縫的冷風,唯獨不會是什麽人柔軟溫熱的手掌。

“……有些東西,是咱們從一開始就不該去想的。”

言殊不是第一次出來幹活,也不是第一次動手為上面清理門戶,軍隊出身的人,随即又直接進了那樣的地方,殺人和死人早就不是他們需要避諱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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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只有進去的人才知道,不需要避諱的東西越多,需要避開的東西,也會越多。

……

……但是現在呢。

只是想想,又不冒昧,她不問,他不說,自己一個人偷偷想一想,總是沒關系的。

言殊用了些力氣才收回飛散的思維,再看着眼前的衣袍,除了幾分奇妙的落差感以外,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物是人非的惆悵。

可不管怎麽說,和這身衣服有關的記憶似乎總是不太好的……倒是沒想到到了這邊來以後還能派上這樣的用場。

他沉思片刻,還是沒有把它重新收進衣櫃最角落的地方,而是放在最邊上的位置,一低頭就能看到。

萬一還能用呢。

屋內很安靜,有種不屬于現代社會的沉默寂靜,男人的腳步聲輕若無物,即使是在自己名義上的家裏,他顯然也沒有完整放下警惕的意思。

但這一次,言殊的腳步聲卻能聽得清楚些,拖鞋擦過地面的聲響清晰可見,像是有什麽東西,拂去了他那一點不容于世的冷淡,讓他的腳步穩了下來,終于有了幾分踩在人間土地的安穩實感。

男人将飛魚服和繡春刀随意收起,發出去的照片好一會才得到了個感謝男菩薩的表情包,是閉目合掌,滿臉虔誠感謝的可愛小貓頭,不過畢竟本尊和他隔着一堵牆,這反應也不知道有幾分真假……

思考片刻,還是給手機裏的幾句聊天內容做了個截圖。

他不自覺哼着不成調子的小曲兒在屋子裏晃悠着,先是不緊不慢地重新換了普通的家居服,然後看了看另外一個手機有沒有新的工作安排,慢條斯理地洗漱完畢時,言殊難得有些閑情逸致,借着窗外的一點清冷月光打量鏡中男人的身形輪廓。

讓某個人流連忘返反複品鑒的那些個擦邊主播他挨個看了一遍,自認也不是不能比,言殊天生骨架偏大,身上的肌肉也并非依靠高度規律的健身運動和蛋白質來維持的飽滿健美,而是經過無數次血與火的生死淬煉留下的幹練流暢。

看了一會後,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和腰腹的精瘦線條,忍不住啧了一聲。

警察叔叔也是很有資本的嘛。

言殊難得會因自己的皮相而生出幾分洋洋得意的心思,連帶着窗外那抹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也不再沉沉地發冷,而是留下一點清澈的明亮,稍微照亮了一點心上的陰霾。

他看向窗外,看着那一輪白月,想着一牆之隔之外的某個人。

想着,這樣也很好。

我可以和她看到同一輪月亮。

*

他在這樣靜谧又安然的氛圍裏将自己放入沙發裏,直到一通突兀的鈴聲驚醒了他為數不多的一點松弛感,鈴聲是特殊設置的,言殊全身上下的肌肉瞬間繃緊,反射性地從沙發上跳起來,看也不看的直接接了電話:“喂?”

“你在家?”電話對面響起韓菲的聲音,女人的聲音永遠是慵懶散漫的,這一次卻是罕見地嚴肅,語速飛快的問道:“你隔壁有人出去嗎?”

“沒有。”言殊省略了多餘的修飾,迅速回答說:“我和她一起回來的,回家後沒出門,也沒人進來找她,隔壁很安靜,應該已經睡覺了。”

“祖師爺保佑,可愛的小蛋撻心兒真的是在家裏睡覺。”韓菲冷哼一聲,語速完全沒有慢下來的意思,“在她手機上按着的監控搜索不到她的心跳,這小孩手機從不離身,信號輻射範圍很大,哪怕沒拿手機去你家裏也能監控得到。”

言殊聲音倏然一沉:“要我做什麽。”

“拿上你的刀,去隔壁确定一下是不是真不在家,然後馬上下樓過來。”韓菲那邊傳來一點鍵盤從面前推開的摩擦聲,回答說:“定位發給你了,動作快點。”

言殊低頭看了一眼定位截圖,不算陌生。

城外的那處剛剛換了老板的開發區,老板是衛紹之,願意接手那裏很大一部分是某個姑娘對那裏有了興趣,也算是一擲千金只求博得美人一笑;

同時,也是某個青衣小道曾經和他着重介紹過的穆家祖宅的埋骨之所。

……白魚說過的,那場死亡游戲的最初點。

***

原本爛尾的開發區忽然新換了老板,各方手續自然都是第一時間直接開了綠燈,施工隊當天就已經到位,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後續的各項工作。

這本來是個爛攤子,不少施工隊即使接了活也不大樂意幹,畢竟換人接手,各項手續姑且不提,前人幹的活後來的不一定能接得好,再加上攤子已經鋪的不小,誰也不敢保證新老板會不會因為什麽原因也一樣撂挑子不幹了。

但奈何上面老板這次給的實在大方,提前打了款又派了專人盯着進度,先不管如何開工,眼下已經有不少人陸陸續續先搬進了工地,至于後續,老板都不心疼錢,他們也就不着急了嘛。

人一多,有關讨論這爛尾樓前因後果的各種聲音,也不知不覺間就多了起來。

“……聽說啊,這地方幾百年前是某個大戶人家的祖墳,先前幹活的人什麽都不懂,一不當心在這地盤上犯了忌諱,這才弄得整個工程都擱置下來,誰也沒敢接後手。”

“那你這話說的,好端端的血呼啦的吓人……這兒之前也不是沒人住啊,照你這麽說,那之前住在這兒的人不得天天見鬼啊。”

“啧,這你就不懂了吧。”最先開了話頭那人神神秘秘的,比劃着說道,“那普通人住的地方打的地基,和這種大家夥能是一回事嘛……挖太深啦,那祖墳就在最下面呆着呢,而且這種大戶人家,誰能保證沒點怪東西壓着?”

這話題說的詭異,大多數的工人也只做了樂子來聽,唏噓笑了一會也都沒放在心上,眼見着今日沒什麽事情,大家都準備收拾收拾睡覺了,包工頭忽然推了門進來,招呼幾個人出去。

“大晚上的正準備睡覺,咋了嘛?”

“不曉得……好像是有個地方地下開始冒紅水,也不曉得怎麽回事,幾個臨時接的水龍頭都不好用了。”出去幹活的是個年紀小的,一點忌憚挂在臉上,猶猶豫豫的撇了一眼屋子裏的某個人,禁不住問道:“你說,是不是那什麽祖宅……”

“噫,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說這話,小孩膽子小的很。”最初提起祖墳忌諱話題的那人噗嗤一樂,其他幾個同屋的表情稍顯拘謹,他卻是最先一個反應過來的,一臉滿不在意地樣子:“怕不是哪裏管道壞了,這地方也不是什麽純荒地,可能一不小心鐵鏽水而已,這麽緊張幹嘛?”

“要不是你大晚上的說這鬼話,我也不會特意往這邊想啊!”那年輕人一臉憤憤不平,卻也還是一邊嘀咕着一邊跟着去了,留下屋子裏幾個人嘀嘀咕咕的,表情各不相同。

見同屋幾人表情微妙,那人不樂意了,不太客氣的嚷嚷起來:“幹什麽幹什麽,我就随便說了幾句嘛!《走近科學》沒看過嗎?什麽半夜鬼拉燈就是開關螺絲松動了,全村帶電是因為電筆壞了……這種糊弄人的鬼故事有的是啊,肯定是鐵鏽水啦!不會錯的!”

他嚷嚷的聲音不小,然而同屋的另外一人卻盯着地上的一處暗色的沙土,某種暗紅色的水漬在四周慢慢擴散着,他哆嗦着咽了口唾沫,愣愣道:

“《走近科學》我是看過的,可連通管道的位置在五十多米外,那裏的鐵鏽水……也能從這而直接冒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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