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碰面
第53章 碰面
自從淩晨接到了那一通特殊部門撥過來的緊急通訊, 衛紹之就再也沒有好好睡着過。
最新接手的開發區有一些隐藏麻煩,這一點公司在之前做前期調研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只不過神鬼之說在這個時代來說畢竟太過荒謬,無論真相如何, 主流觀念認知裏,這都只是些最無聊的封建迷信。
大體上, 還是傾向于其他技術方面的遺留問題, 畢竟是很久之前就被迫擱置的地盤,當初的麻煩在現在看來已經并非是什麽難以攻克的難題, 所以公司也沒有在這方面繼續浪費時間, 在一切手續就位後,立刻就開始着手開工了。
許白魚這方面倒是猜的很精準,衛紹之盤下這塊地方,在她這邊更像是做了個順水人情, 因為無論她存在與否,他的公司都還是傾向于把這塊肉吞下去——即使這個男人嘴上的表述太過刻意,聽着更趨向于因為這塊地方和女孩有關所以才願意下了最後決定,但是實際上做決策的從來都不是衛紹之一個人。
哪怕他心裏真的是這麽想的也不行——哪怕衛紹之真心覺得, 如果不是和她有關, 那麽他根本不會這麽認真上心,但這種答案聽起來實在是太過荒謬又天真, 就算許白魚自己也願意配合承認, 也只會有人嘲笑她的癡心妄想。
唯獨這件事,不會以衛紹之的個人意志為轉移。
但無論如何, 消息傳回公司的那一瞬間, 女孩的存在感也的确是被迫上升了一點。
衛紹之要的就是這個, 他樂于在任何地方聽見自己的名字能和她的聯系在一起,他有意無意培養着她在自己身邊的存在感, 哪怕只是個名字,幾句話的影響也好;他本來想着等情況再穩定一些,便借由這點東風再去找她一次,可以是一次真心實意的道歉,可以是再一次的表白,或者說單純帶她去自己的地方,讓她看一看自己的成就——
讓他的小姐看一看,他已經變成足夠優秀足夠成熟的模樣,可以保護她,可以正視她,他的財富,名聲,地位,乃至于身體和靈魂都可以為她所用。
只要她想,那就沒什麽不行……
——但那一通電話打碎了他之後全部的計劃。
流淌四溢的血水,詭谲混亂的呓語,埋藏于更深處的數百年前的古舊陰宅,被強制噤聲的所有人,還有那從更深處被“專業人員”帶出來的血紅身影——在漆黑冰冷的雨夜莫名其妙出現工地深處的年輕女人,穿着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奢華精致的鳳冠霞帔,裹挾滿身陰冷鬼氣,幽影一般死氣沉沉,全然不似活人。
事後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衛紹之的位置擺在這裏,多多少少能聽見一些規範發言之外的特殊聲音。
他隐約覺得,那個被單獨帶走,不像是個活人卻又的确切實存在的“女鬼”……可能就是許白魚。
他起了疑心,不只是因為許白魚特意和道士一同,還好巧不巧就出現在了那裏,也是因為她當時展現出的和某些特殊人物的親密關系和對方毫無掩飾的庇護态度,緊接着便是工地出了事情,淩晨的緊急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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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鬼影,噤聲保密,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特殊部門……
而在那之後,女孩更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失去了所有對外的聯系,任憑他用盡手段也無法聯系上她本人。
……一個工作無需坐班,對外社交範圍幾乎為零,自己又在家養了一只粘人離不開人的品種貓的年輕女孩子,怎麽可能會願意自己主動消失,又不留下一點線索。
但之後已經不是衛紹之可以接觸的部分了。
工地的施工隊伍換了一批人,又在不久之後挖出了古墓和舊物,公司內原本還以為要規避或是上報,但很快就得到消息,都不是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随着施工過程一起處理掉就可以了。
衛紹之總覺得哪裏不對,總覺得哪裏充滿了違和感。
若不是逼到極限,他不會驅車親自再來一次她住的地方——女孩對于貿然入侵自己領域打斷她生活節奏的人有着不輕的防備心理,衛紹之先前是勉強借着發瘋的勁兒讓她稍稍放松了一點忍耐的尺度,這個時間段本該給她自己一點消化的時間,而不是這樣迫不及待地又一次追到她的面前。
衛紹之沒有把車直接開進小區,而是慢慢走了進去,他還在想若是小魚在家裏看到他來了說不定會給他發信息反過來質問怎麽又來了,那種情況下自己該怎麽回複才是最合适的,他可能會看見一雙寫滿無奈的眼睛,也可能什麽都看不到……不過沒關系,她願意說話,他就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可直到他走上樓梯,耐着性子屈指在她門口敲了又敲,屋內依然都是無人回應。
男人心口冷冰一片,肋骨之下的心髒早已在不知何時繃緊到了極致,牽連血管的位置都在鈍鈍的疼,像是一塊軟肉失去了力氣,随時都會脫離血管與肌肉的支撐,徹底失去名為心髒的技能,從他身體內掉出去。
*
言殊就是在這個時候慢悠悠的跟着上樓的。
他穿着寬松又沾滿貓毛的家居服,拎着一袋子寵物用品,站在樓梯的緩臺處,像是個恰巧同一時間進來的普通鄰居,擡頭看着那裏的衛紹之時,也是沒什麽表情。
衛紹之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出現的時間湊巧又不湊巧,偏偏是在他進來之後……偏偏是在許白魚“失蹤”之後。
言殊忽然笑笑,他走上前去,站在衛紹之的旁邊拿出鑰匙,大大方方地打開了自己家的門。
小貓落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咚”聲,又咪嗚咪嗚叫着沖上來迎接,那雪白毛絨的一團沖過來被言殊穩穩接在懷裏,也恰好落在了衛紹之的眼中。
男人看着那只熟悉的金吉拉,瞳孔微微縮緊,臉色也不由得白了幾分。
“嘶……二狗你真的該減肥了,難怪你媽嫌你重不讓我給你喂太多……”言殊掂了掂手裏分量,啧啧兩聲後手裏的東西又順勢往屋子裏一扔,這邊還沒來得及把喜歡到處亂竄的貓重新放回地上,便聽得身邊那許久沉默的男人忽然開口,彬彬有禮的同自己詢問道:“抱歉……但我想請問一下,這是您的貓嗎?”
啊,來了。
言殊的目光放空一瞬,随即重新露出漫不經心地笑臉,對着身邊的衛紹之回答說:“不是,這是隔壁的貓,托我照顧一陣子。”
那一瞬間感受到的微妙冷意,絕對不是言殊的錯覺。
從這個男人眼底流露出的太過純粹又鋒利的敵意,像是被貿然察覺到自己的領域範圍內出現了陌生入侵者的雄性動物,但在徹底發怒之前,尚且還能保持幾分狩獵者特有的沉穩冷靜,依然能維持着一份若無其事的彬彬有禮。
“……啊。”眼見着對方像是想要說什麽,但搶在他開口之前,言殊已經做出了回複:“如果你是要找這戶的屋主,暫時可以不用來了,她最近有些事不能回來,沒看貓都得找我照顧了嘛。”
“這樣,”衛紹之垂眸笑了笑,目光在那扇不會被打開的門上停留了一陣子,随即又轉向了言殊,确切來講,是盯着他的眼睛。
“我沒在小魚那裏收到信息,”他說的輕描淡寫,也是沒有錯過言殊臉上任何一點情緒細節變化,見他神色如常,這才揚起嘴角,若無其事地接着說道:“不過既然能把貓交給你來照顧,我想先生和小魚的關系應該還算不錯?”
“我嗎?”言殊笑笑,道:“還行?照顧小貓又不費勁兒,就是貓毛有些煩人,回頭還得找她報銷。”
“您還有事嗎?”許二狗不喜歡被他長久抱着的,言殊費了不少力氣和貓條才勉強算是和這祖宗混熟,但依然不太愛被他長時間摟着不放,聊了這麽一會門還開着,貓也開始出現了掙紮的跡象。
言殊不敢太用勁兒,想着先把貓關屋裏再說,但衛紹之目光一掃他懷裏的小白毛球,忽然輕聲開口說:“貓糧也很貴吧,這樣的品種貓照顧起來很費心思,日常打理姑且不說,基礎的貓糧,貓砂,各種營養劑,還有定期檢查和驅蟲……都是費時又費錢的。”
言殊聞言動作一頓,臉上那點日常交流用的敷衍淺笑也随之淡了幾分。
他把小貓扔進屋裏直接關了門,也顧忌不上身上滿是貓毛的家居服和自己完全沒有打理的頭發和這仿佛男模出街的家夥作對比是不是稍顯狼狽,扶着門看着這顯然有些來者不善的家夥,耐着性子問道:“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衛紹之看着他,停頓不過幾秒,才若無其事地笑起來,溫聲道:“字面意思,先生,小魚沒和我提過您,您看起來也不像是擅長照顧這樣矜貴嬌氣的品種貓的類型,所以我才有點好奇而已……”
“我怎麽相信您,這只貓真的是她委托你照顧的?”
言殊覺得莫名其妙:“這有什麽不能相信的?她現在有事,我正好又住她家隔壁,順手幫個忙,多簡單的事情。”
衛紹之眼神平靜,卻在有意無意間多了些壓抑迫人的冷漠,“真的?……不如您給她打個電話,我也順便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委托您來照顧她的貓,如果是我誤會的話,我現在就和您道歉,也可以補償您貓咪所需的全部費用,怎麽樣。”
……
言殊動作一頓,他眼尾掃過滿臉冷淡的衛紹之,忽然嗤笑一聲。
他慢慢直起腰杆擰頭看着陌生的入侵者,被家居服和柔軟貓毛軟化下去的周身氣場倏然淩厲起來,像是只原本懶散露着肚皮曬着太陽的大型犬,一翻身走入陰影處,分明是只眼神冰冷獠牙銳利的雄狼。
“哥們,”他露了笑,眼神卻是愈發的冷,“套話套到我的頭上,不太禮貌吧。”
然而衛紹之神色淡淡,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行,懂了。”
言殊晃晃手裏鑰匙,也不打算回去換個衣服再說了,大大方方沖着外面一擡下巴,笑眯眯的問:“換個适合的說話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