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周逐冕征求艾眠意見的方式從那一天她的一個點頭開始便成形了。

之後一個月的聖誕節問她願不願意陪在他身邊。

練習生訓練七年終于出道的前一夜吻着她的唇問願不願意做他女朋友。

相處了四年後,在艾眠大學畢業典禮那天晚上,穿戴齊全的偷偷跑到她家門口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他仿佛知道她不會拒絕,艾眠也仿佛如他所料,每次都是悶着聲紅着臉的點點頭。

因為,艾眠就是喜歡周逐冕啊。

那份心動驅使着她沒辦法對周逐冕說出一個不字,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話,她有再大的定力也不可能否定掉這份誘惑。

“我想要的生活是把平凡的日子過得開心又快樂,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艾眠不止一次在說:“我從出生開始就得到了父母絕對的愛,逐漸長大,身邊也圍繞着越來越多令我開懷的朋友,我希望以後就按照尋常人一般的生活步調往前走,有穩定的社交圈,有穩定的工作,在合适的年齡談一場戀愛,又在合适的年齡結婚,一輩子,一直都有人陪着我。”

艾眠真心誠意的想要生活過得簡單,周逐冕似乎願意為她的願意滿足一切她的需求。一步一步的按着規劃在走,有條不紊的讓她過着平淡的一天天,然後,近乎全力的努力着将他們兩人捆綁在一起。

可是,過程終歸不是結果。

一條三千米的馬拉松尚且有人會因為內心的膽怯趕在發號槍聲響起前縮頭離場,跑道上踏出的每一步說不定都有石子打絆,不到親身闖過紅線的那一刻,凡事皆有變故。

來自外界的,內在的,他人的,自身的。

但艾眠無暇顧及,也不想深究計較這單方亦或是多方的緣由,她只是幡然醒悟,發覺最後當一根稻草落下飄飄忽忽落下壓着她的脊背和雙肩,在彈指之間,垮了,倒了,釋放出的是那些日積月累的有關于她的阿冕的令人失望又難過的荒唐。

“也許,我會不計前嫌,像從前那樣裝傻充愣,為了他的事業,前途,粉絲無限的妥協,我會依然愛他,永遠愛他,只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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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眠想,前提是,如果當她睜開眼,藍天,陽光,白色的紗窗,清揚的風都無所謂,只要能見他一面的話,他在她身邊的話,她就不矯情了,她就放過他了,她就甘願沉淪在他的港灣裏,哪怕她是清醒着的。

于是,艾眠就那麽醒了,在一個與自己暗自較勁的賭約,卻事關着前十二年的人生選擇的賭約裏蘇醒了過來。

“眠眠。”

床邊圍了一群人,驚喜于她的蘇醒,又擔憂着她的安慰,艾眠就睜着眼,一眨不眨的掃過那些注目着她,滿臉心疼的面孔。

“爸爸,媽媽,奶奶,爺爺,方蕪……”

萦繞在鼻尖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難聞裏,她連續咳嗽了兩三聲,眼眶又紅了,淚水盈眶。

“還有舅媽,表姐。”

她揉了揉眼睛,關系由親到疏,這麽多人裏,唯獨沒有她的阿冕。

周逐冕沒有來,他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知道。

越想,反而越難釋懷。

“怎麽哭了?”艾母有些慌張:“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艾父:“趕緊叫醫生過來看看。”

舅母直接按着床鈴,爺爺奶奶生怕醫生同他們一樣耳背聽不見,幹脆直接拽着表姐去找醫生辦公室。

陣仗太大,艾眠擦着眼周的滾燙潮濕,被他們一鬧,有些苦笑不得:“我沒事。”

“還說沒事?艾眠,你是真敢說啊!!!”一直沒說話的方蕪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今天幾號嗎?”

“28號!!!!”

是她和周逐冕結婚八周年紀念日的第三天,方蕪氣炸了:“知道嘛?我但凡晚去你家一個小時,你前天就該上路了!!!”

艾眠:“……那麽嚴重嗎?”

她努力的想回憶什麽,卻全是夢境裏關于周逐冕的畫面,最後還是方蕪按耐着性子又怒不可斥的解釋才讓她明了一切的始源。

“淋了雨直接睡在沙發上,我打了十幾通電話,一個也不接,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出事了。”

聽方蕪的口吻,這種事發生了不止一次。

周逐冕經常不回家,艾眠自從第一次滑胎後身子就落下了病根,稍微吹點風就會不适。

周逐冕的別墅區是上都最富有的住宅群,唯一的缺點就是離娘家遠,周逐冕工作忙,家裏通常只有艾眠一個人在,日常生病了沒人照料,一個人昏死在家裏,能不能活都全靠身體的機制。

“好啦,別氣啦。”

艾眠讨好得抱着方蕪的胳膊求原諒,後者早就商量好似的,聯合她的父母一致撕開了她想要掩人耳目的維護。

“周逐冕呢,我們大家都到了,就他人沒來,一個電話都沒有。”艾父氣的胡子打顫,艾眠的病毒性心肌炎但凡晚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他來不了的,你們也知道的,阿冕的身份太特殊了。”他自己生了病都不能來醫院治療,更何況是讓他來照料她。

艾眠心知肚明,一晃幾年,家裏人和方蕪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只是氣在心頭,因為擔憂她的安慰,所以又把錯歸在他的身上。

幾番沉默,艾父和方蕪暴脾氣,在病房裏當着艾眠的面把周逐冕罵的狗血淋頭,後來還是艾母瞧見艾眠得神色不佳,才勸着兩人收斂脾氣。

恰好醫生進屋檢查,一場唇齒交戰才勉強偃旗息鼓,好在檢查的結果是好的,輸了幾瓶液,燒是退了,一大家子人圍在床邊明顯都松了一口氣。

“有這麽多人擔心你,以後可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了。”

醫生掃了一眼床周圍的熱鬧,在病例夾裏取出了份報告:“還有一件事兒得跟你先生說一下,他人來了沒?”

*

周逐冕是晚上六點來的電話,時隔三天來的第一通電話。

彼時艾眠的父母帶着親戚回家做大補湯,艾眠身邊就只剩下方蕪,後者脾氣大,可忍不了,知道艾眠半天蹦不出個屁,幹脆生硬的搶過電話,怼着手機就開始罵。

艾眠搶了幾次,就差點摔下床才從方蕪那拿回手機。

“喂。”

“眠眠你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發了個燒。”

“我很擔心你。”

“你別聽方蕪亂講,沒那麽嚴重。”

“醫生有說什麽時候出院嗎,我讓人過來接你。”

“爸媽不太放心,醫院我還得住個兩三天再回去。”

“那行,你自己注意身體,我近期要出趟北城,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實在是趕不回來了,對不起啊,又要留你一個人了。”

“你又要出差了?那我們不就……又見不了面了,這次又要過多久?”

“不久,很快,乖乖等我回家,好不好?”

“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那地方是不是挺冷的,你記得保暖多帶一些,還有感冒藥也得備着,不舒服別強撐。”

“知道啦,我都背下來了。”

“嫌我啰嗦了啊?那我不說了,不過,阿冕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嗯,你也是,我得出發啦,挂啦,mua~”

“yue!!!你倆都多少年了,還那麽膩歪。”方蕪在一旁不停的翻着白眼。

“有嗎?”

艾眠拉着她坐下,翻着她的手指輕輕捏着,發絲擋住她的表情,垂眸的眼神不清不楚。

方蕪感受到手心有什麽東西低落,在她還未察覺到之前,便聽到艾眠對着話筒語聲啞澀:“那再見了,阿冕。”

那是她低落情緒的開始。

電話挂了,艾眠一聲不吭的捂着臉坐在病床上低頭沉默了很久。

方蕪抽回手,那掌心裏的一片濕潤在病房昏黃的燈光下閃着光彩,卻并不是能被外人道也的寶貝。

“還是第一次見你哭,”方蕪有些慌神,卻知道她在難過,捂着臉是不想讓她看見她忍不下去的脆弱。

好朋友十幾年,電話挂斷的幾秒足夠讓方蕪明白艾眠眼下是為了什麽,未來又有什麽打算?

“你快到極限了,是嗎?快要撐不住了吧。”

方蕪知道她在意的點,也知道艾眠會心軟的,她對周逐冕一向束手無策,百方縱容,他光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讓她開心好久好久。

從開始戀愛到結婚的這十幾年,艾眠沒有發過脾氣,沒有鬧過別扭,沒當着外人的面憋屈哭過一次抱怨過一次周逐冕的不好,當然也說不得,他的名字是注定不能和她放在一起公之于衆的。

即便,周逐冕放了她很多次鴿子,期間,也有數不盡的失聯,最長的一次達到了半年,在方蕪看來就是單方面分了手,後續周逐冕的一通電話打過來解釋說公司管的嚴就不了了之,艾眠欣然接受他的解釋,兩人又重修舊好。

周逐冕手機裏沒有艾眠固定的聯絡方式,也沒有證明他們之間相識的照片,他從不和她一起外出約會,也不會接她一起回家。

她被大學室友說過臆想症,總是想象自己有個男朋友,也被公司同事玩笑嫁給了一個名存實亡的男人。

他們的婚姻在民政局開始,沒有夢幻的婚禮,沒有甜蜜的旅行,和周逐冕在一起後,他們的愛情就沒辦法出現在陽光下,連一起擡頭看月亮的機會也做不到。

“對不起,總讓你受委屈,可是艾眠,我想和你在一起,即便,什麽都不做,我也想和你在一起,而你會一直陪着我的,對嗎?”

周逐冕只要抱着她親親她敏感的脖子,說出這樣的話就是免死金牌,艾眠會陷進他的溫柔鄉裏,忠誠無比的允諾道:“我會啊,阿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可我還是食言了。”艾眠苦澀的輕笑,卻又困難的試圖學會釋然。

“學會愛自己,艾眠,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方蕪拭幹她眼角的淚,将手機遞到了她面前。

亮起的屏幕裏,是周逐冕前天晚上的直播錄播——

他錯過他們的結婚紀念日,轉而抱着自己親手做的蛋糕遞到鏡頭前,在十二點鐘聲響起時,對着在看直播的粉絲們寵溺着說道:

“第十二周年快樂!!!我永遠愛你們不是說着玩的,我的愛冕們,以後的日子也拜托給大家了,成為我的力量吧!”

他笑得那麽真誠,

他口口道出的愛那麽拿得出手,令人動容。

方蕪是在提醒她,

周逐冕所謂的愛裏面不包括艾眠,

興許從前包括過,

興許從來就都不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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