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八章

方蕪進到拍攝場地時,自己攝影團隊的工作人員已經先一步到位,并在認真的布置現場。

這次的工作是給某個知名的紅酒品牌拍攝代言人的宣傳照,連同推廣曲的MV一起都定在了今天。

除了自家工作室的一群同事,現場還有很多說不上人名的工作人員,大致分成了三類:品牌方,PUPPET BOYS的藝人金泰寧及其團隊,以及還沒到現場的歌壇界頂流男solo申吳斌和他的藝人團隊。

方蕪先将拍攝場地的光影熟悉了一下,靠近二樓上方的窗戶微微打開。

彼時戶外是陰綿綿的烏雲漂泊,穿堂的風涼飕飕,吹拂在身,潮濕得讓人察覺到些不适,尤其當她站在申吳斌的休息室門前,看着他的名片挂在了門板上,那種由內而外的不适占了大頭,感愈演愈烈。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爽快的伸出手,摘下那塊名牌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腳踩在上面蹂躏了一番再踢到一邊的牆根,才稍稍降了點升溫的脾氣。

不巧,隔壁的門就在此時,她正心煩意亂還未徹底發洩時,門開了。

餘光裏,最先出來的是工作人員,

待方蕪無意識的望過去時,跟着工作人員出來的金泰寧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存在。

兩人僅僅對視了兩三秒.

方蕪禮貌的同他身邊的人問了好,随即轉身就離開了原地。

識時務者為俊傑,腦海浮現出那一晚的回憶并不太好,而對方沒得到答案的問題太過于犀利,她不願意說又熬不過他的追根到底,最有效的辦法是和金泰寧不要有任何的瓜葛。

“你和方大攝影師之前的合作相處的不好?她怎麽一見你就跑了?”經紀人之前帶過Goldencentury,見過幾次方蕪來找周逐冕,才得知她是周逐冕的高中同學。

兩人關系興許不錯,不然周逐冕也不會經常在拍攝工作上主動擡上她的名頭。

因此,久而久之,他和方蕪也有一定的交情,深知她不是看到人就跑的個性,才越發覺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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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背着我欺負——”

“申吳斌來了嗎?”

金泰寧打斷他惡意的揣測,目光也不曾留給他一分,而是盯着方才方蕪看過的門板上本應該挂着的名牌卻消失不見時,暗自思索着什麽。

經紀人對他的打斷早就習以為常,但不得不強調的是:“人家好歹是同公司的大前輩,你說話能不能禮貌點,就算人不在,也要小心隔牆有耳,叫聲申前——”

金泰寧置若罔聞:“不走嗎?”

“走走走走走。”

被他一打斷,經紀人都忘了發牢騷的事兒,帶着他往拍攝場地走去。

二樓單開出來的空間就只有兩個人的休息間,金泰寧跟着經紀人徹底離開自己的休息室後,五步遠就夠打開門進去和同公司的大前輩申吳斌打聲招呼 ,即便他還沒來,也顯得他個後輩禮數周全。

可當金泰寧正面經過申吳斌的休息室時,一個低眉,就發現了躺在門口盆栽暗處的名牌,上面多了很多腳印時,他習慣性的蹙眉竟然稍稍的緩和一些。

金泰寧跟着經紀人下着二樓的樓梯時,視線拉遠,入眼的是方蕪一如既往的穿着性感修身的衣服,正在試着拍些空鏡圖,通過它們的光影構造來調整相機的數據,模樣專注認真。

看的不算太久,他眼底迂回的瞳色轉而加深了不少。

“申吳斌現在還在別的節目現場,拍攝得延後,你去休息室看看金泰寧裝造做好沒,我們先——”

“我來了。”

方蕪:“……”

熟悉的打斷方式,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氣的牙癢癢。

“辛苦你,也辛苦大家了,開拍吧。”

金泰寧火速的換上了營業狀态,方蕪見過他私下的反差,被他友好和尊敬對待起來,雞皮疙瘩倒長出來不少。

該說還得說,金泰寧雖然才出道一年不到,但畢竟在練習生時期受過專業的訓練,營業起來也是一點不含糊,不到位的地方解釋一遍就能将姿勢和眼神诠釋得很好,大大縮短了工作時間,固定場景的幾組照片和MV的拍攝加起來也只用了一個小時。

中途休息時,工作人員去一樓的另一個場地搭景去了,暫時沒有拍攝工作的方蕪抱着電腦找了個避世的飄窗臺安靜坐着修修圖。

圖還沒開始修,金泰寧抱着一把吉他走了過來,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靠坐在了飄窗的另一邊,就在她的對面。

鞋底對鞋底,方蕪腳底抹了油,觸底反彈似的,看到金泰寧的第一眼就想溜。

金泰寧約莫也明白自己多招她嫌,先發制人的開口道:“只有心虛的人才回躲,方蕪,你看到我就想跑的話,是在心虛什麽?”

方蕪氣的回頭:“你怎麽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問題?”

“我這個人就是有個大缺點,自信心爆棚。”

金泰寧撐起一條腿用手搭着,換了個舒服又閑散的坐姿:“你不如直說?我理解的更快些。”

方蕪不想舊事重提,只能馬虎的随便找了幾個沒必要的錯處。

“你總是打斷我說話。”

“你總是在我身邊陰魂不散的。”

“重點是,我比你大了七歲,你還總是方蕪方蕪叫着?”

“你原來在意這個嗎?”

金泰寧垂眸,若有所思了幾秒,道:“那我保證以後不打斷你說的話了,可以嗎,姐姐?”

“……”

方蕪被他的配合拳打的猝不及防,原先還想繼續攻擊的話都沒了去處,她總不能難為小孩吧,算了,罷了,就那樣?

想着金泰寧算是識相,也沒再把那天的事兒拉出來說,方蕪打算就饒了他一回。

金泰寧卻演上瘾了,以一種冰冰涼涼平平淡淡的念臺詞方式機械說着:“過來坐,姐姐。”

“吃□□糖嗎,姐姐?”

“姐姐冷不冷啊?”

方蕪聽着姐姐兩字就頭疼:“可以了,別姐姐長姐姐短,我不吃你那套。”

“不是你讓我要講禮貌嗎?”

“換個稱呼不行嗎?”

“方蕪。”

“……”

“這樣最自然了,不是嗎?”

“……”

方蕪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子打算先惡心她一把,再讓他的死性不改變得理所當然。

“随你随你。”

為了防止被惡心死,再加上她确實愛好□□糖,方蕪打算饒他第二回,沒話找話道:“你個人資源發展的不錯啊,都能跟申吳斌合作了。”

“公司安排的罷了,不過就是讓前輩多帶帶後輩,多露露臉,增加曝光度罷了。”

“是好事啊。”

方蕪忍着不适,從行業裏的現實客觀的講:“畢竟前輩之所以是前輩,名氣和粉絲的數量肯定是你們新人短期內追不上的,靠他帶着你們的話,說白了就是在幫你們做宣傳,還是同一個公司的話,那不就是免費的宣傳,連人情都不用還的。”

“誰知道呢?”

金泰寧帶着某種道不清的情緒勾了勾唇,“誰知道我會不會是下個受害者呢?”

方蕪:“……”

聲音不大,像是他在自說自話,但方蕪還是聽見了,并在第一時間因為聯想到了什麽,而愣在了原地。

“你這話…什麽意思?”

“就是代替他去死的意思。”

“我不明白。”

金泰寧擡頭看着她,黑色的眼眸裏看不清波瀾:“姐姐為什麽要裝糊塗呢?”

“我說了不要叫我姐姐。”

“你不也讨厭申吳斌嗎?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裝了,我和你一樣,也很讨厭他。”

“套我話?”

方蕪的警惕心一直很高,對面的人偏偏又是金泰寧,警惕指數又上了新的高度。

“他休息室門上的名牌被人扔在了地上還踩了幾下,我看見了,不是你嗎?”

“那你補了幾腳?”

“三腳,經紀人在我不敢亂動,後來我借口上廁所,把它扔進了馬桶沖掉了,給我們留下的證據銷贓了。”

“還不賴,你說,要是同時本人也能被沖馬桶的水沖掉,那該有多好。”

方蕪沉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謬,但她還是無比希望能變成真的。

金泰寧看向她,不着痕跡的笑了下:“不叫你姐姐是正确的,發脾氣都還是小孩心性,你比我成熟多少呢?”

方蕪不願同他打趣,奔着主題去說:“你為什麽讨厭他?”

“那你呢?”

金泰寧眯了眯眼:“該不會是被他騙過感情吧?”

方蕪嘴角抽了幾下:“是我幾段戀愛史讓你覺得我是個輕浮和濫情的人,這樣的想法未免過于根深蒂固了吧”

“你不是嗎?”

“我不至于看上老男人。”

“那你對年級小的弟弟情有獨鐘?”

“我也說過那幾段戀愛,說不上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金泰寧好整以暇的坐着,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裏不知道滾着對方蕪而言并不太美妙的情緒。

兜兜轉轉的,又回到了那個夜晚的街頭,方蕪不耐煩的撩了把額發,給她氣笑了。

無視她的臉色不佳,金泰寧還在追問:“給句實話很難嗎?”

方蕪想把電腦砸在他臉上:“難。”

金泰寧冒着被砸的風險仍在發問:“為什麽?”

方蕪按下Enter鍵,煩躁的揉一把頭發:“你不明白嗎?我不相信你個做練習生的沒喜歡過什麽人?當你真的曾經喜歡過什麽人後,有人問上一句你喜歡什麽樣的?你覺得自己會想起誰?

就算沒有,你想想你的那些同行在上某些綜藝被提問喜歡什麽樣的女孩時,描述的是具象化的外在特征,你猜猜看,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個人正在被他喜歡着呢?”

一頓緊鑼密鼓的輸出,金泰寧一向聰明,他不可能聽不出她的意思。

方蕪只覺得疲憊,手中修圖的動作都不再利落:“金泰寧,別再問出那麽傷人的問題了,你或許不太理解,但我這樣的人做出的選擇就是避而不談,就能盡量減少對自己的傷害。”

金泰寧沉默了半晌,坐姿也收斂了很多,問出的話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急不可待,轉而小心翼翼的試探着:“所以,你喜歡那個人很長時間了,是嗎?”

方蕪嘆了口氣:“是最後一個問題的話,我就回答你。”

金泰寧承諾:“是。”

方蕪望向窗外庭院裏的一棵梧桐樹,細細算來:“十五年了吧。”

“十五年……在你高中時期?”

“嗯。”

“……”

再具體下去,滿腦子都是那個接近夏天的尾巴,老式的瓦房,蒼大的梧桐樹,樹下操心又操命的朋友,和樹上眺望城市邊際線的無憂無慮的小少年。

“梁邊際!你好端端的爬什麽樹啊?”

“梁邊際!樹上有蟲啊!啊!爬你胳膊上了啊!”

“梁邊際!你到底在看什麽啊!”

方蕪不得不佩服自己:“活到現在,人生裏竟然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喜歡他,這樣,能不能讓你對我的渣女印象有所改觀?”

“我從來沒對你有過誤解,旁人說的閑言碎語,我一概不信。”

金泰寧垂下眼眸,輕輕的撥動了下懷裏吉他的琴弦,“點首歌吧,我彈唱給你聽,就作為冒犯你的道歉補償。”

就算心裏再不好受,方蕪還是習慣性的在與人相處時開一兩個玩笑:“papper唱情歌沒問題嗎?”

金泰寧也少見的接茬:“那都能唱的比主唱都深情。”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的同時笑出了聲。

窗外的天依然烏雲滿滿,但方蕪攢了一上午的壞情緒因為這個不算玩笑的玩笑少了有一大半。

“随便點?”她問。

金泰寧:“嗯。”

“那就彈唱那首吧。”

方蕪回想起今早在出租車裏聽過的歌,之前每聽一次就有一個星期走不出來,完全會影響到工作,她便有一兩年沒再聽了:

“《Be the edge in your world》,你聽過嗎?”

金泰寧調試音準的手在無人在意的分秒間輕輕顫了下,琴弦發出不算美妙的聲響。

方蕪疑惑的看了過來:“經典老歌,沒聽過?”

“是手抽筋,畢竟是大師的作品,會緊張。”

金泰寧做了個抱歉的笑,反複校準确認沒問題後。

他清了清莫名哽住的喉嚨,喉結輕滾,手指輕撥,彈出了第一個音符。

就着前奏,方蕪抱着腿看向城市邊際線的天空。

她望向的那片天空和金泰寧望向她的眼底是同一片的深色。

她卻不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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