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紅了
紅了
村裏來了個戴着面具的年輕姑娘開了花田,周圍的農戶們有事沒事都喜歡到符聆這來看看熱鬧。
熟了之後,大家發現這位小姑娘雖是城裏來的鋪子掌櫃,待人卻十分謙和有禮,沒有半點倨傲,便常常有人将自己上山砍柴,采藥時順手挖回的花苗送給她。
可這般的事多了,符聆心裏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按品種估價絕不白占人家的便宜。
後來還直接放出話去,號召大家農閑時可去山中尋花種花苗賣給鹂草集。
這樣一來不但她自己省事了,還給農戶們帶來些額外的收入,雙贏的買賣。
“已按公子所托尋得諸多人手進山替姑娘尋花種。姑娘如今日日守在花田,衣食無憂,公子勿念。”
營帳中的霍枭看完手中的小紙條,立刻就着燭火燒了。
*
得到春雨的滋潤和春風的撫慰後,被符聆嫁接的薔薇苗長得格外茁壯。
張老漢一家子照顧得也格外用心,他們之前是做夢也沒夢到過,這種“移花接木”的手段,不禁對年紀輕輕的東家欽佩不已。
符聆自己看着幾乎每天都會變個樣兒的花苗也是高興得很。
因為被她嫁接的一大部分花苗,就去年秋天以傾城容顏賣出大價錢,是以為她贖身的緋袍玉帶。
而在賣出之前,符聆将修剪下來的枝條進行了扡插,雖成活的只有三成不到,卻勝在量大,足夠春天嫁接之用。
根系孱弱的緋袍玉帶與生命力極其旺盛又頑強的野薔薇結合之後,得到了充足的養分來成長。
剛要展開的嫩綠葉片舒服地沐浴在陽光之下,像初生的嬰兒般嬌嫩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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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它真的能開出比牡丹美,比蘭香的花兒嗎
說實話,我一直覺得薔薇花挺普通的,沒多好看”
雲邊蹲在符聆身旁,歪着小腦袋表示懷疑道。
“嗯……各花入各眼,好不好看應該在你看了之後自己判斷。
你去叫二寶将我之前讓他們存的葉肥拿來,現在正是施肥的好時候。”
雲邊答應一聲立刻跑了,回來的時候身後跟着面色微紅,挑着扁擔的張二寶。
“東家,肥料味兒不好,您回去歇會兒,這些事我來做就成!”
張二寶放下扁擔,一手撓着後腦勺兒道。
他挑來的兩只帶蓋兒的大木桶裏,裝着的便是東家剛來時囑咐他們收集的肥料——尿
人和牲畜的糞尿是農家常用的肥料,可二寶實在想不明白,東家為何要将它們分開,還管這個叫“葉肥”。
“直接澆不成,會燒苗的。還得再麻煩你去取趟水,一勺肥兌上八勺水,稀釋了之後再澆。”
二寶雖納悶,但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也不敢細問為何,忙按她吩咐的去做了。
肥料經過發酵後味道比剛開始時淡了很多,可依舊不是好聞的。
雲邊一邊澆,一邊拿帕子掩着口鼻。二寶是做慣了農活的,只微紅着臉做事不敢擡頭。
只有符聆像個沒事人似的,既不怕有味道也未覺得不好意思。
小苗們像是餓了許久的孩子,貪婪地享受着陽光,吸收着土壤中的養分。
三天一次肥料,還沒澆幾次,原本黃綠色的水嫩枝葉就變成了健壯結實的翠綠色,葉片肥厚泛着油光,精神奕奕。
“姑娘姑娘!”
一日,雲邊突然高興地跑到正在花田裏除草的符聆身邊大聲道。
“您快去看看,您嫁接的那株緋袍玉帶好像有花苞冒出來啦!”
“瞧把你樂得,別急,不只那一株,所有花苗都會打花苞的。”
符聆拿起手中的雜草在雲邊鼻子底下晃了晃,然後又道:
“叫二寶把花肥拿來吧。”
很快,二寶挑着扁擔來了。
這“花肥”可比之前的“葉肥”厲害多了,呃,這裏當然指的是味道
不光是糞,連屠戶家不要的驢馬蹄子,雞鴨下水,魚腸魚鱗……都買來漚在桶裏。
只有想不到的,沒有東家不要的!
二寶甚至越來越不敢看東家那張戴着面具的臉,生怕面具下面藏着的,是什麽妖魔鬼怪的面孔。
否則哪個正常的年輕姑娘家,會想到用這麽惡心的東西來種花!
偏偏爹娘和哥嫂心疼二寶年紀小,下地幹農活的時候總是将他留在花田裏幫符聆的忙,他是想逃也逃不掉,只得硬着頭皮聽符聆吩咐。
葉肥換成花肥,還是三天澆一回。
田裏花草的長勢明顯比外面的雜草和樹木好得多。
雲邊和二寶已經慢慢習慣了那股“醉人”的味道,枝條上花苞也越長越飽滿,有的甚至已經透出了花瓣該有的顏色。
“雲邊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見有花苞在這時節便長得這般大,真的是東家那花肥的功勞嗎”
指着老天爺吃飯的農戶對時令節氣之類最了解,草木到了什麽時候就該什麽樣。
雖然家裏沒怎麽種過花,二寶還是看出了花田裏的花有些不同。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凡是我們姑娘說的,便肯定是對的,你以後只要好好聽話便是”
雲邊吱唔一會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叉着腰教訓道。
二寶是個老實的,見東家的丫鬟發話,立刻點頭稱是,再不敢亂開腔。
他唯唯諾諾的态度雲邊很是受用,小小的得意了一會兒。
“吃過午飯你去趟鋪子,讓玦兒把花器備好,明日我們運這些苗回去賣。”
符聆俯身看了看那些豐腴的花骨朵,然後笑着對二寶道。
“好嘞!”二寶同樣喜上眉梢,雲邊在旁邊高興得跳起來。
忙活了這麽久,終于有收獲了。
此時的他們像是要嫁女兒的父母一般,既有成就感,又有些舍不得。
一個多月的工夫,這些花苗由最開始猶如初生嬰兒般的幹枯枝條,長成了如今含苞欲放,待嫁少女似的模樣,其間付出了多少精力和汗水,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城外的柳枝剛剛開始變綠,桃花還沒有影子,鹂草集已經有花苞透了色的薔薇擺出來。
緋袍玉帶之所以被稱作極品,并非浪得虛名。花瓣顏色濃豔如牛血,還未開放便已經有蘭花的幽香隐隐散發而出。
在碧綠油亮的葉片襯托之下,仿若紅寶石雕成,含羞帶怯又透着萬種風情。
連盛放的紫砂花器也是定制的,古樸典雅的樣式和花紋,邊角上印有一個小小的“鹂草集”篆字招牌。
沒多會兒,門口已經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嚯這才幾月,野草才剛冒頭兒,這些花都要開啦”
“真是活得久了什麽都能見着,這是什麽花兒,還沒開怎麽就這麽香”
“看葉子與普通的薔薇差不多,但這花兒可不一樣,普通薔薇哪有這麽大的骨朵”
……
衆人議論紛紛之時,玦兒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走出來。
“這是緋袍玉帶,去年秋天本店掌櫃答應過大家,養好之後定會請各位随意觀賞。
經過将近半年的努力,這花終于養成了。不過只有二十盆,每盆五十兩,按付銀子的順序挑選,先付先得。”
緋袍玉帶這四個字甫一出口,人群頓時安靜了。
雖然已經是去年的事了,但是當初那盆賣了一百六十兩的天價薔薇的故事可以說是深入人心。
好多做花草生意的都羨慕得紅了眼,卻苦于緋袍玉帶太過罕見,自己沒有那個機緣和眼光,只能暗戳戳地發酸。
如今只經歷了一個冬天,鹂草集居然又冒出了二十株緋袍玉帶。這個消息不亞于天上掉下了二十個大餡餅,還全都砸在了鹂草集裏,頓時在旸州城裏炸開了鍋。
富貴人家争相去買的同時,同行們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還有沒有天理,那鹂草集的掌櫃難道會變戲法不成
許多人一生都遇不到一株的稀罕玩意兒,她小手一揮就是二十株!
即便價格較之之前的一百六十兩下降了不少,可算起總賬來,那也是足足一千兩白銀啊
尋常鋪子幾年也沒有這麽多銀子入賬啊
外面如何傳,符聆都不去理會。
雖說如今世道不太好,平民百姓的日子愈發難過。可她賣的花是珍稀品種,主顧都是有些家底兒的,生意幾乎未受任何影響。
再加上這些主顧大部分都是請她打理過宴會的熟客,打起交道來更方便幾分。
鹂草集徹底在旸州城裏火了,甚至就在一夜之間冒出了數家賣花草的鋪子,只是誰家也沒有拿得出手的珍品,可以與鹂草集相提并論。
二十株緋袍玉帶很快賣完了,玦兒高興過後,卻總是望着門口發呆。
當初那書生愛這花愛得險些癡了,苓兒也答應兩個月後售他小苗,可他,卻再沒了音信。
這世間男子果然都那般薄情寡義,一時熱血上湧時山盟海誓,可一旦日子久了,沒了新鮮感,就會變得冷漠無情。
正在想着,門外匆匆跑進一個人。
玦兒一愣。
來人鬓發微亂,寶藍色長衫帶着褶皺,腳上的鞋子上還沾着泥,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姑娘,那花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