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破不立

第61章 不破不立

沈玉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些窘迫的神色。

楊玫望見, 覺得甚是可愛——但這堂課還沒結束。見楊玫沒有領着繼續念,所有的女孩兒都轉過頭來,望向窗戶這邊。

——“那裏站了一個姊姊!”

——“先生怎麽不說話了?”

——“噓!別吵, 先生會不高興的。”

......

沈玉走也不是——楊玫正看着她呢,留也不是, 那些圓鼓鼓的小臉蛋投來的好奇目光快要将她殺死在這桃花林裏了。

此時,身後傳來一女子略顯驚訝的聲音。

“沈...沈真人?”

沈玉轉身,見是那晚在禁苑随行楊玫的明月姑娘。

“你認識我?”

明月滿懷期待地看着沈玉轉身, 卻在見到沈玉的臉後,略顯失望地迅速恢複了冷漠表情:“是小女子認錯了, 看着背影有些像是一位...故人, 實在抱歉。”

朱依依笑着走上前去:“明月姐姐, 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

明月看了沈玉一眼, 沒說話。

沈玉心下了然:“我先去那邊再看看吧。”說着往竹籬門走去。

她有些悵然地坐在那棵巨大的桃花樹下,擡眼望去,滿樹繁花, 沈玉注意到樹幹分叉處,有一處折斷的痕跡,新的枝條, 是從斷口處重新發出來的。

望着那處劈痕, 沈玉陷入了沉思。

“這棵樹,是我從家鄉帶來的。”楊玫不知何時已至沈玉身側:“當時因為地動, 家中樓宇無一幸免, 這樹也斷了一半。”

楊玫手輕輕撫上桃樹粗糙的樹皮:“是我堅持要帶上它, 有人曾和我說, 這棵桃花再開的時候, 她就會回來找我。”

沈玉默然, 楊玫口中的“他”,是誰呢?

明月走過來,将手中的食盒放在長幾上。

楊玫:“匆忙準備的,不知你喜不喜歡。”沈玉一看,竟是棗花酥,謝字還未說出口,明月出聲提醒道:“小姐,汪大小姐那邊的事兒,您還是先——”

楊玫颔首,轉身要走。沈玉連忙起身,抓住楊玫手腕:“我能陪你一起去麽?”

明月斥道:“你做什麽?”便去拉沈玉。

沈玉依舊定定看着楊玫:“我能陪你一起去麽?”

楊玫:“我要去窯子裏找姐兒玩,你也去麽?”

沈玉:“去。”

楊玫笑了:“若我是去見自己未來夫婿,你也去?”

沈玉:“...我去。”

楊玫大笑道:“明月!讓她跟着吧,喊上朱依依。”

*

馬車經過朱雀大街的時候,楊玫周身的血管,又開始有些火燒火燎地疼痛起來。她的額頭沁出了些薄汗,手心卻在發冷。

明月看着心疼,咬牙掀簾喊道:“朱依依,為何又走了這條路!快些經過不要停留。”

朱依依道:“明月姐姐,今日不知怎地,大街小巷全擠滿了人,且前幾日才下過雨,巷子裏的地上爛泥一攤,不太好走,只好走這大路。”

楊玫唇色慘白,擺擺手拉回明月:“無妨,一會兒就好了。”

沈玉伸手搭住楊玫的手腕,沒曾想捕捉到一絲熾刃的氣息,可還未來得及溯源,它就迅速消散了。

沈玉握住楊玫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你怎會和熾刃扯上關系?”

明月:“你快松開!小姐臉色不對了。”

沈玉忙松開手,見楊玫手腕已經紅了,而那手腕處,還套着一串月色的手串。

楊玫冷着臉:“你若還想跟着我,就不要問太多了。”

沈玉:“此事我一定要知道。”

楊玫:“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她偏過頭撩起小簾往外望去,只見馬車已經過了朱雀大街,往旁邊一條小巷穿過,她舒了口氣繼續說:“你肯定知道這世間規矩,便是凡人不可修煉,若是強行逆勢而為,必遭反噬。”楊玫擡手撥弄着手串,悠悠道:“我便要做這逆勢之人。”

沈玉:“我不明白。”

楊玫:“原先我為了一個人,想要掀了這烏唐的天。如今——”楊玫淡淡掃了沈玉一眼:“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沈玉皺眉:“可...”她依舊看不清眼前這個女人心裏在想什麽,也不知她嘴裏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馬車“馭——”的一聲停了,只聽簾外朱依依喊:“到了。”

楊玫将帷帽重新戴上,起身,見還坐在原地的沈玉,笑道:“我的計劃,不去看看麽?沈——玉。”

*

馬車停在巷口一座看起來不很起眼的門樓前。

沈玉問:“這裏是?”

楊玫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問:“你可知當今烏唐朝,最有錢的人是誰?”

沈玉略一思索道:“除了皇帝,其下必然是夔州龔氏。”

夔州龔氏,原先出身貧苦,據說以販賣蔬果起家,後來乘了官鹽商販的東風,短短數十年光景,一躍成為烏唐舉足輕重的大鹽商,龔家鹽莊的分號,甚至開到了崖州。

而當初着手進行鹽業改革的那位官員,就是當今同平章事武逸言。如今朝廷雖專設鹽鐵使,但戶部尚書依舊由武逸言兼任。

武逸言,是楊玫的父親。

楊玫面紗下的臉,嘴角微揚了一下:“夔州龔氏,很快就不是了。”她輕身快步走進那間小樓,揚聲喊道:“阿皎——”

明月旋即跟上,并未理會沈玉和朱依依。

沈玉不明所以,也跟了進去。朱依依在沈玉後頭小聲說:“咱們這位大小姐的手段,在歙州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現在來看可真是...”

沈玉:“怎麽說?”

朱依依:“你行走江湖多年,應當知曉,當今朝廷實行的榷鹽法,實質上就是官收商賣,這幾十年來,朝廷的口袋确實滿了,可鹽價卻連年攀升,加上這幾年蝗災水患,人死了不少,兩稅法也搞不下去了——百姓寧可外出流浪,也不願回鄉種田,民間其實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沈玉:“我一路從南方過來,确實看見不少流民——還有很多在談論聖女的,對于聖女,你有什麽消息麽?”

“呃...這個——”朱依依一時語噻:“這個聖女麽,确實是極好的...嗯...”

“朱依依!”楊玫突然出聲,朱依依如獲大釋,應着聲向前跑去。

楊玫站在原地等沈玉走過來,說:“當今天下苦鹽貴久矣,如今我想要将這龔氏的鹽業生意搶過來,你覺得如何?”

沈玉:“繼續做龔氏的買賣,便是新瓶裝舊酒。”

楊玫:“不破不立。”

此時,汪皎從門後走來,看見沈玉,有些吃驚地問:“這位是?”

楊玫:“先說說你的事。”

汪皎:“對了,之前說要購買五百張織機的事,我故意放出風聲,柳家果然按捺不住出手了。我使人暗暗打聽了去,現在長安周邊的鹽商,都不再給我們汪家供鹽了。”

沈玉道:“沒了鹽,怎麽缫絲?”

汪皎笑道:“問得好!不僅如此,柳氏還準備将我們絲綢作坊上游的水流截斷了。”

楊玫:“要的就是他有所動作,阿皎,你裝作不知,繼續去買機子,五月照樣去收蠶繭。”

汪皎:“阿玫,你确定有把握?”

楊玫撥弄着手上的珠串,低聲笑了:“成敗在此一舉,我也快沒有時間了。”

汪皎點頭,看了看沈玉,笑着說:“阿玫,你帶來這位客人,剛剛我從背後瞧着,還以為是——”

“阿皎!”楊玫打斷汪皎的話:“別亂說了,她不是。”

......

沈玉沒想到自己竟然跟着楊玫回了武家。

出乎意料的,沒有人盤問,沒有人打聽,楊玫的馬車一路順當地從武府的一處側門停下,幾人魚貫進了宅子,來到楊玫的小院。

此時已近黃昏,楊玫的院子除了幾個石桌板凳,空無一物。沈玉這才發現楊玫的院子和武宅相連的牆是封上的,她有些生氣:“他們對你不好?”

楊玫在看起來沒有任何裝飾的庭院裏坐下:“沒有,是我自己要求的。”

沈玉跟着她,坐在她旁邊:“...哦,你以前,是住在歙州麽?”

楊玫:“你到底想問什麽?”

沈玉:“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楊玫用手撐着腦袋,就靜靜看着沈玉,兩人對視良久。

楊玫看着沈玉,看着她被黃昏光線照着有些透明和發光的側臉,放棄了內心的掙紮,問道:“認不認識有那麽重要麽?”

沈玉:“我不知道。”

楊玫:“如果我說,沈玉,你和我喜歡的人很像。我可以追你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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