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出門前水無月女士特地叫住了我,她再次嫌棄地指着我身上這件灰色連帽衫,态度強硬地命令我換上那條買來幾乎沒穿過的連衣裙,領口開得寬,腰又收得相當窄,讓我本來就是前後都沒有的板上釘釘身材看起來薄得像層紙。

當時店員誇我高級像模特,我只覺得自己肩寬而且鎖骨明顯得駭人,而為了少聽兩句推銷,我便選了這條直接走人了。

其實我也強調了很多次今天就是學生會裏幾個人聚一聚,哪怕是穿人字拖也無所謂,媽媽還是堅持她的意見。

“在前男友面前要有個人樣,這是生存法則。”說着她拿起梳子用力地梳開我打結的發尾,痛得我站在鏡子前嗷嗷直叫。

“那我不想去了。”我哭喪着臉看着媽媽。

梳子又卡住了,她一點不心疼地向後一扯,彎腰看着鏡子裏的我微笑着說:“開什麽玩笑呢,真弓小姐。”

一瞬間我還以為這不是我親愛的母親,這是巫後瑞金娜。*

可惜我不是Snow White,今吉翔一不會是Prince Charming,可黛千尋卻像是獵人,永遠出現得猝不及防,心懷高高在上的憐憫伸出援助之手,救我于水火。

考慮到我們之間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朋友的關系,我覺得他做多了,我也覺得自己要求多了,畢竟先前提出不合時宜的求救的人是我自己。

“真弓,方便跟你聊兩句嗎?”今吉追上來,他看了一眼黛,似乎欲言又止。

“其實不太方便,你也看到了。”我的手背在身後勾住裙子的綁帶,指尖正好和将手懸在我腰間的黛的手指碰在一起,“所以你直接說吧。”

黛低頭看向我時眼裏絕對閃過了一點看好戲的快意,我立馬下意識緊張地留意今吉的表情,因為認識他這麽久,什麽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盡管被戳破了是逢場作戲也不至于多丢人,可我還是希望別這樣。

我也根本不知道他要跟我說什麽,雖然我們分手分得模棱兩可,但我躲貓貓的水準還是相當高超的,那時學生會早就換屆,我也搬去了樓下的教室,畢業典禮時我都沒和他有過任何接觸。因為我相信關系可以自然消散,就和關系可以自然而然發生一樣。

他用一副“如果你要聽也可以”的表情又瞥了黛一下,說話時怪異的關西腔尾音在放松的時候又冒了出來:“之前一直很難聯系你,但你還有東西在我這裏沒有拿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方便還給你。”

“沒什麽用的話扔掉就行……”我随口一回才記起來他指的是什麽,“等一下,還是別扔了,我明天自己去找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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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等你電話。”今吉說完便轉身走了,只留下大約是正在好奇的某人和因為曾經的記憶翻湧上來而開始尴尬的我。

黛倒是沒先開口說話,反而先面無表情打量了一下我這一身,我總覺得他接下來說不出什麽好聽的句子,先發制人擺了擺手:“求你,是兄弟就不要評價,我也不想穿。”

“像是偷了別人的衣服。”他說。

話音剛落,我意識到我果然對這個人已經有足夠的了解了,我就知道他會說這種話。

“讓你別說了還說,”我長嘆一聲,“又欠你人情了,說吧,這次我應該還你什麽?”

“欠着吧,我想知道最後能欠多少次,到時候一起還,”他走在外側讓我挨着路邊,“你看着好像沒之前那麽害怕了。”

“親愛的,你要是想起來自己的衣服還扔在前任家裏的話,你也沒心情去害怕。”我揉了揉太陽穴。

“哦——衣服。”黛拖長了聲音把我說的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你在猜什麽,所以請別說了。”我在公車站前停下,“總而言之今天還是……非常謝謝你,雖然在下無才無色無票子,但你要是需要我的話,我鹫尾真弓在所不辭。”

車進站了我又補上一句,“代寫作業不行,我有著作權潔癖。”

而我怎麽可能告訴他,我留在今吉公寓裏的是我唯一的一套成套的內衣。

這件事很難用一種讓人正常理解的方式解釋清楚,首先內衣不是我買的,當然也不是今吉買的,是我那思想超前的母親水無月女士送給我的情人節禮物外加一盒避孕套,同時附贈長達兩個半小時的有關知識講座,沒錯主講人是她。

還好她沒有瘋到讓當時還是情侶的我們倆一起聽。

當晚我和今吉約好去看電影,正好片名就是情人節*,畢竟這個檔期還能上什麽電影呢,反正讓我花錢坐在那兒看茱莉亞·羅伯茨和布萊德利·庫珀談個戀愛,怎麽也不能算是我虧了。

“還有安妮·海瑟薇呢。”他那時瞥了一眼海報,輕笑一聲說。

“我還以為你是凱拉·奈特利派的。”我抱着超大盒的爆米花,對着他挑了挑眉頭。

“那我還是選新垣結衣。”今吉開玩笑地回我。

“啧,高中男生。”我搖了搖頭。

等一下,回憶有些偏離了重點,算了我本來就是個沒什麽邏輯的人。

差不多十點我們從電影院出來,我還在對剛剛看過的情節喋喋不休地做着評論,過馬路時也沒有留意路況,他只好是緊緊攥着我的手,不讓我離他半步遠,在去往電車站的最後一個路口前,一路的綠色信號燈在這裏跳了紅色,我擡頭看他說:“快看,它在留住我。”

“是我在留住你。”他看向我。

那天是情人節,在深夜的街頭我們和每一對普通的戀人一樣擁抱接吻,這本來是個全年齡向的情節,假如他沒有剛好碰到媽媽放進我外套口袋裏的那盒什麽東西的話。

不要誤會,我們真的什麽都沒有做,我只是在信號燈變綠的同時把包裏裝着的紙袋丢到了他懷裏,匆匆就跑了。

講到這裏就很好理解了,是的,我帶錯了禮物。

當我回到家看到自己床頭那個一模一樣的紙袋的時候,我恨不得把頭切下來給紅皇後當凳子坐,要送給他的耳機在我這裏,就意味着那套黑色的、有蕾絲花邊、沒有海綿墊且穿了等于沒穿的東西就在他的手裏。

“沒想到你都做好準備了?”

他給我發了line,我沒有回。

我暫時沒臉回,過了一個小時,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半夜,深呼吸了一口氣坐起身,解釋說禮物給錯了這個也太丢臉了,不如像水無月女士那樣灑脫一點,談戀愛嘛總要有那一步的,我怎麽能一直做個被擺布的人,于是我給他回複說:“所以,要做嗎?”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順勢而為,雖然他沒答應,只是隔天去學校的時候狠狠彈了我的額頭,教育我有的話不要随便亂說,我耍賴說那你把東西還給我,他不同意,說萬一之後真的用到了呢,我羞紅了臉擡腳踹他,下一秒就又被抵在牆角親吻。

後來這件事就被我當作我們之間千千萬萬無聊的小事一樣徹底抛諸腦後,我甚至現在還在用當時沒送出去的耳機,這都沒讓我想起那個情人節發生的一切。

此刻我站在今吉家門前,遲遲沒能鼓起勇氣按門鈴。

怎麽辦,我又怕了。

*2011年ABC電視臺開播的美劇《童話鎮》,真弓所處的時間線是2012年黃金周,所以她應該剛好看過第一季。

*是2011年2月12日上映的美國電影《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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