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舞劍

舞劍

明月尚且還沒搞明白自己的出路在哪,就又陷入了為什麽要關心他的思考。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再次見到兆惠,她好像經常陷入這種無意義的思考之中。

不對不對,這完全不符合她的人生信條!

說好了絕不內耗自個兒呢!

兩個人挨得極近,兆惠非常肯定,只要他的頭再低下一點,就能親到明月水潤的櫻唇了。

“……你幹什麽!”

不防被明月推了一把,雖然沒被推開,但兆惠還是愣了一下。

“我還沒問你幹嘛呢。”明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多了幾分兆惠很久沒見過的無畏無懼,問道,“為什麽你平日好像很少有很好的朋友?”

兆惠:“……你就為了這個?”

明月不解:“不然呢?”

兆惠:“……”

他覺得自己遲早得被明月氣死。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黨。”兆惠一臉淡然地說。

這句話寫出來,一半的字明月估計都不認識,但是這也不妨礙明月聽懂了“君子”二字。

“不就是不愛交朋友,又沒遇上合适的麽?”她撇了撇嘴,随口說道,“假正經。”

“說誰假正經呢?”兆惠覺得自己似乎快被氣笑了。

噔、噔、咚。

壞菜了。

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依舊保持着把人禁锢在書案旁的姿勢,兆惠盯着明月許久,才伸出手。就在明月緊張地以為要挨打時,他的手指停在她的臉上,描摹明月的臉龐,自眼尾至下颌,一路下移……

有點癢。

明月很想躲開或者打掉他的手,但她也自覺失言,理虧者氣弱三分,更重要的是,直覺和他的眼神告訴她,現在的兆惠很危險,因此更不敢亂動。

眼見得她緊張得像個木頭人似的,眼神愈發飄忽,怕她被吓傻了,兆惠才率先敗下陣來,無奈嘆氣:“我是有幾個朋友,不過大多外放為官去了,只有伯容尚在京城。再說,朋友幾個足矣,何必廣結天下之人?又何必耽于那些迎來送往、觥籌交錯?”

明月很識趣地點點頭:“大人所見果然不是我等所能及。”

兆惠反問:“這回不是假正經了?”

明月小聲求饒:“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是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之什麽來着?”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兆惠黑着臉替她補充。

“您說的都對!”

明月敷衍着,面上還挂着讨好的笑。實際上,她已經在計算着怎麽脫離兆惠的禁锢了。

“好好習字。”他只說了這麽一句話,明月卻隐隐聽出威脅之意。

——要不然,我可不保證我會不會以牙還牙,做出什麽過分的事來。

少女縮縮脖子,立刻老實了。

但是被她勾起的情愫又如何能一時平息?望着那一張一合就能把自诩涵養頗佳的自己氣得半死的菱形小嘴,他深呼吸幾次,終于平穩了心緒,安心教她識字。

也許是傍晚習字的過程過于複雜和艱辛,明月被抱上床後不久就睡着了,還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晨。

等她睡醒後,身邊則空空如也。

明月一懵:之前因為要替他更衣——雖然她想起來時總懷疑這是不是兆惠的小小惡趣味,所以明月要和他一道起身,從未睡過頭。

所以今天這是怎麽回事?

如果被小寒她們見着了,估計自己的說法在她們那兒就坐實了。

一邊胡思亂想着,明月一邊換了衣服,簡單收拾了自己的衣着,又匆匆往外走。

還沒走到門口,明月就聽到飒然作響的刀劍之聲。

她滿腹狐疑地往外頭看,只見院子裏兆惠一襲白衣,獨自舞劍正酣。明明只有他一人,舞劍時的铿锵之聲卻并不弱于與人相鬥。相比起少年舞劍的熱血肆意,他多了幾分沉着有力。

刀劍招數什麽的,明月看不懂,也叫不出名字,但是不妨礙她默默欣賞。他一招一式看似簡單,然而其中總讓人覺得有殺機暗藏,起手收尾幹脆利落——如果非要明月用一句話進行最貼切地形容,那麽她只能這麽說:

很适合殺人。

随着收劍入鞘的清脆聲響傳來,明月回過神,吩咐底下的小丫鬟打盆熱水過來,又将毛巾浸了熱水、仔細擰幹了,在兆惠把收好的劍丢到常年手上時,小步上前去,細細地替他拭汗。

溫熱的毛巾與大汗淋漓的面龐相接觸,拭去的仿佛不是汗水,而是周身的疲倦。

兆惠溫和地問:“怎麽這麽早就起了?”

明月大為尴尬,小聲抱怨道:“您還說呢。哪有主子起床了,丫鬟還在睡覺的道理?”

“我可沒将你當成丫鬟看。”說着,他的頭似乎往明月手中的毛巾靠了靠。

仿佛傳遞溫熱的不是拭汗的毛巾,而是那一雙纖纖素手。

明月剛想說“才怪”,一想到先前自己的叛逆和他的克制,又不由得讪讪地住了嘴,只專心替他拭汗。

“今兒怎麽練起劍了?”她岔開話題道。

“休沐無事,與其枯坐度日,不如練劍松泛松泛筋骨。”兆惠答得爽快。

練劍?明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完全看不出來,兆惠一個年過不惑的文臣,居然還有這種愛好。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兆惠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文臣,他又怎麽能一直把自己壓制得動彈不得?要知道,明月不是不想反抗,是她一直沒抵得過他的力氣。

聯想到今日見他練劍,若是他本就習武,這倒不奇怪了。

“在想什麽?”

吃一塹長一智,明月學會了謹慎回答:“沒想到大人還有習武這等雅好。”

兆惠挑眉,笑睇她一眼:“字認得不多,這些場面話倒是學了不少。”

你就直接說我只會說好聽話不就得了?明月暗自吐槽,拭過汗,将漸漸冷卻的毛巾放回銅盆裏:“字我是不認得,可規矩總是要學的,這些話哪一句不用學了?”

兆惠也想起來:當年把明月帶回來後,自己将她送到了額娘的院子裏,雖說給她的份例不差,可明月名義上仍是丫鬟,那些說給主子聽的好詞好話,自然是要學的。

他微笑道:“那以後我教你學些別的,不學這勞什子套話了。”

要說這不過是最正常的話了,可先前他若有似無的暧昧,卻引得明月成功想歪了。她瞪了兆惠一眼,扭頭往自己屋裏去了。

兆惠被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還沒等他想明白,就見明月自顧自地往西廂去了,竟是再不肯看自己一眼。

他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啊?

兆惠狀若随意地環視四周,見小丫鬟們都躲得遠遠的,常年抱着劍眼觀鼻鼻觀心地跟個布庫樁子似的杵着……這才放心下來,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往屋裏走去。

明月簡單洗漱過後,吃了些小寒她們順便給她帶的早飯,又匆匆往主屋裏去了。

“明月姐姐真是好人啊。”見明月來去如風,不留下一朵雲彩,小寒忽然感嘆道。

夜雨覺得很奇怪:“怎麽忽然這麽講?”

小寒回答:“夜雨姐姐,你不覺得麽?自明月姐姐來到院子後,咱們的活計變少了,又不用天天在大人跟前伺候。”

拿着大丫鬟的月俸,幹的活比大丫鬟還少,有時擺爛還有明月幫忙說情,這樣的好差事,她們上哪去找?

總結:錢多,事少。

夜雨一想也是:“就是苦了明月姐姐,一直要在大人跟前伺候,也不知道她到底受不受得住……”

明月不知道室友已經在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了,她吃過早飯便往主屋方向去,先去耳房泡了杯茶給他端來,再進的主屋。

這回兆惠倒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看書。

“你剛剛去幹嘛呢?”兆惠連眼皮都沒擡。

“洗漱啊,誰起床不洗漱吃飯的。”明月将茶盤端來時,瞄了一眼他看的書,還能理直氣壯地作答。

兆惠一默,原來他還誤會了?也是,她在這裏不尴不尬地“守夜”,晨起按規矩肯定是要回去的:“日後你晨起不必回去了,就在這裏洗漱收拾,吃過飯後再去吧。”

那我還回去幹嘛?明月心裏這麽想,嘴上還是說:“……這不合适吧,大人?”

“我覺得挺合适的。”

“其實,如果我不守夜了,也就能不在主屋洗漱了……”明月咬咬牙,終究把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兆惠依舊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在說:你終于暴露了。

“無妨,你以後想在這裏做什麽都可以。”

“——只有回去一條,你想都不要想。”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尤為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也沒指望他能改變想法,明月短暫的心跳加快後,給他上茶,又瞄了一眼兆惠手裏的書:“您手上的書還挺有意思的,叫什麽呀?”

兆惠一愣:“……”

他這才注意到,手裏的書是倒着的。

“哈哈哈哈……”戲弄人的少女早已笑得前仰後合。

他說怎麽明月一副乖巧模樣,感情是在這裏等着他呢!

兆惠随手把書放在一旁,起身将逃跑未遂的戲弄者逮住抱在懷裏,還沒來得及對她進行懲罰,就聽到常年在門口大聲喊:“大人,鄂容安大人來訪!”

兆惠:“……”

明月笑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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