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奎林
奎林
其實明月并非不想把父女二人領回去，只是自己如今到底還不是正經入門，不是正經主子，兆惠又不在，更不好指使府上的人。
如果只是動動嘴皮子，陪個笑臉，就能忽悠一個小孩子把事兒辦了，何樂而不為呢？
因此聽了小男孩的話後，明月放下心來：“那就有勞俠士了。”
倒是小男孩身邊的仆從遲疑道：“……小六爺，夫人那兒……？”
“額娘那裏用不着你們說。”男孩滿不在乎道，而後又把明月拉到一旁去，滿臉期待地小聲問，“俠女姐姐，那你能教教我，你們都是怎麽行走江湖的啊？”
“……”這個問題還真難住了明月。說實話，不管是記憶中的少女，還是現實中的自己，她都明顯感覺得出來，自己應該是沒什麽行走江湖的經驗。而有記憶的四年多裏，她一直在兆府，哪也沒去。如今去過最遠的地方，大概就是盛京了。
但又不能在這小鬼頭面前露怯，不然，前面不就白忽悠了嗎？
明月垂眸，計上心頭：“一碼事歸一碼事，你還沒把他父女倆安置好呢，就急着問我這個？叫我如何敢告訴你？再說，你知道江湖是什麽嗎？”
她的話又快又密，一時倒真把男孩問住了：“我……我只是好奇嘛。”
男孩雖說是個混世魔王，宮中府中沒有他不禍害的，可啓蒙讀書後，一直有一顆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心，不過苦于家中母親兄長管着，一直沒敢真的跑出去就是了。
“你好奇的還挺多，那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一點吧！”明月故作深沉道，“首先，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
這一句話成功引起了小男孩的思考：“為什麽？我看話本裏不都寫了，那些行走江湖的俠客每天都是打打殺殺嗎？”
“那你可就錯了。沒聽說過一句話麽？‘俠以武犯禁’，若總是打打殺殺的，武林論道的邀請令沒來，官府的通緝令先來了……”
男孩：“……”
男孩忍不住問：“那沒有打打殺殺，江湖還有什麽好玩的？”
這我哪裏知道？明月很想撂挑子，但是想到素雲父女，又看着那邊正虎視眈眈的幾個男孩的仆從，心下暗自祈禱不要惹上什麽狠角色：“……江湖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自在逍遙。”
男孩立刻提出質疑：“你都說了江湖是人情世故，有人情世故，怎麽還會有自在逍遙？”
小鬼頭年紀小，懂得不少嘛！明月剛想反駁，就聽到有人低聲喝道：“奎林，休得胡鬧。”
男孩一下子老實了下來。
喲嚯，今天這兒真是有夠熱鬧的。明月望向發聲之處，就見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少年正站在被喚作“奎林”的男孩後頭，奇的是，這一大一小還長得幾乎一樣。讓人不難想到，這位“奎林”日後長成，就是少年的樣子。
也不知是哪家的父母，能生出這麽好看的孩子？
“舍弟頑劣，讓姑娘費心了。”少年上前施了一禮，明月也客客氣氣地還禮：“您說笑了，令弟好學好問，實非常人能及，小女慚愧。”
少年名叫明瑞，是奎林的兄長。明瑞覺得明月頗為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到底哪裏見過，只好暫時按下心頭疑惑。
有家長過來帶娃，明月樂得把人甩掉，把事情簡單交代了，就打算跑路。
“二哥。”奎林喊了一聲。
“有什麽話直說。”從小帶到大的弟弟，奎林一張嘴，明瑞就知道他要幹什麽。
“可不可以把那位俠女姐姐也請回家中啊？”
明瑞聽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為什麽？你明明連人家名姓，是誰家女兒都不知道吧？”
明瑞雖然是承恩公次子，但也是個官學生，平常都是在官學讀書，很少回家。他今天之所以會到鬧市街頭把奎林逮回來：一是臨近過年，官學放假；二是家裏新婚妻子和額娘又鬧了矛盾，明瑞好學生難斷家務事，應付不來，聽說幼弟又跑出去“闖蕩”了，連忙自請去把人逮回家，躲了出去。
如今家裏兩位大佛他尚且應付不來，再添上眼前這位，明瑞覺得自己別想過年了。萬一妻子誤會他要納妾呢？
“這位姑娘一看出身也是非富即貴，姑母薨逝後，我們更應該小心做事，将她大張旗鼓接進府中，別人會怎麽議論我們？”
明瑞二人是承恩公傅文之子，他們的姑母，便是今年剛剛薨逝的孝賢皇後富察氏。
這恩都不知能“承”到幾時，又有那麽個行事高調張揚的媽，再不小心行事，明瑞都有些擔心自家的爵位什麽時候沒了。
奎林其實很想告訴他哥：就是不想被人議論，也被人議論多時了。但這是他二哥發話，奎林也只好委委屈屈地應了，轉頭跑去問明月：“俠女姐姐，那你叫什麽名字，姓什麽呀？”
“這……小弟弟，你問這個做什麽？”明月倒不是好脾氣，畢竟現在沒人能管她，世俗的目光投不到她身上，告訴別人自己的姓名也不是什麽大事。
“江湖好漢，見面交過手，不應該交換名姓嗎？”奎林真誠發問，“哦，對了，我叫奎林，奎星的奎，雙木林。”
話都被他一個人說完了，那明月還能怎麽辦，她只好說：“我姓謝，名叫明月。”
奎林忽而恍然：“明月姐姐，你名字裏有一個明字，我二哥名字裏也有個明字，又年歲相仿。”
“——不如你倆結拜吧！”
明月：“……？”
明瑞：“……？”
等等，我倆的“明”，不是一回事啊！
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明瑞也無力吐槽，只能心下默默發誓：下次再信奎林的話，他也不用叫什麽明瑞了，就跟奎林的字輩走得了！
最後奎林還是被明瑞給逮回家去了，一起帶走的還有素雲父女倆。
對于明瑞幫奎林善後的俠義行為，明月表示了高度的贊賞。
——能（替弟弟）說到做到，真不容易！
明月快快樂樂地繼續她的北京城歷險記，另一廂，明瑞兄弟倆就沒那麽幸運了。
兄弟二人回到承恩公府，剛把素雲父女倆安置了，就被母親，承恩公夫人海棠逮住，訓了一通。
一個丢下她和他媳婦跑了，另一個又偷偷溜出去玩。
竟是沒一個省心的！
“額娘，”就連承恩公傅文本人，都拿妻子沒辦法，更別說明瑞他們這些當兒子的。但此時，作為實際的長兄，明瑞也只能頂着壓力開口，“今日兒子在街上見到一個姑娘……”
海棠立刻眼前一亮：“怎麽？你看上人家了？趕早納進門來，你阿瑪這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想看你早點有個孫子……”
明瑞：“……”
“額娘誤會了。”明瑞無奈解釋，“兒子是想說，那位姑娘，總讓兒子想起故人。”
“故人？”海棠不解，“哪位？”
明瑞搖搖頭：“記不清了。不過，額娘，家中有姓謝的親戚麽？”
海棠一怔。
“沒有。”她沉默了一會兒，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那位姑娘在哪，我想見見。”
奎林這才敢小聲道：“……明月姐姐沒跟我們一起回來。”
“她叫明月？”海棠似乎放松了不少，也将此事暫時擱在一邊，“……算了，這事兒不着急，我不過是随口問問，先去給你們阿瑪請安吧。”
這一放，便把這件事放到跨了年。
越了年，換了帥的金川前線不斷傳回好消息。
而承恩公府的氣氛，因着那對似乎天生不對付的婆媳，則越來越劍拔弩張。
“入府三年無所出，我都不指望她能幫着照顧傅文，可她連底下的小五小六也照顧不好，上回還放小六跑出去。瑞兒在官學，也不見她時時讓人過去照顧……”
海棠在自己的屋子裏越說越生氣：“她是長媳，本該幫襯着家裏的，我哪裏對不住她了？她倒好，天天在自己屋裏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養在閨中的嬌小姐似的。”
一旁的嬷嬷婢女噤如寒蟬。
海棠說着，卻又想起了年前兩個兒子提過的人：“烏嬷嬷，上回那個謝姑娘，過兩天給她下帖子，請她到府上來吧。”
烏嬷嬷似乎有些不安：“這……夫人，當真要請那位謝姑娘？二少奶奶知道了……”
“我就是做給她看的。”海棠冷冷道，“我得讓她知道，這承恩公府的二少奶奶，不是非她不可。”
烏嬷嬷陪着小心：“上回我們去查過了，那位謝姑娘……似乎是烏雅家的。”
“哪個烏雅家？”海棠蹙眉。
“就是兆惠大人家的……聽說她與兆大人感情甚篤，又曾經被萬歲爺嘉獎為孝女，這身份，做個繼室，倒也不算擡舉了。”烏嬷嬷道。
海棠眉目慢慢陰沉下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哇，那就更要請她入府一敘了。哼，男人麽，都是這喜新厭舊的樣兒……反正她不在了……”
“就當本夫人好心，替她管管這家務事。”
